《十里红莲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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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莲艳酒-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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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纯的人常常坏大事,但一定不会做大坏事。

司徒雪天早知道楼七指是个什麽货色,自然有所防备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们。

花遗剑不厚道,跟著去了。

不过他看楼七指的眼神也不大友善,想来听说过点什麽。

司徒雪天小声跟我说:

“放了大箱子的那一桌,是玉镖门的人。”

“这个曾经到过,门主似乎姓应。”

“应卿为。他们的暗器和匕首是天下一绝。如果以後对上了,一定要谨慎。”

“嗯。”

“那一桌穿丝绸衣裳,大部分是女子的,是平湖春园的人。这个门派是前年才创立的,她们靠经营茶馆酒楼饭庄出道,武功并不高,这一回来,应该是赞助英雄大会,博得名声的。”

“嗯。”

“那一桌拿钩子和齿轮的,是南客庐的人。‘七魂碎满轮,六魄落银钩’,说的就是他们老大曲悠延。”

“他很厉害?”

“他原本是少林弟子,後来因为和女子私通被方丈处罚。实施杖刑的弟子刚好与他有私仇,把一百杖加成五百杖,打去了他半条命,又把他绑起来扔到後院,饿了四天五夜,他回寺的时候方丈非但不同情他,还斥责他几句,他妄图暗杀方丈,被人捆在麻袋里,扔到路边,又让人卖到了波斯去。回来的时候,他的左眼和右手都没了,用齿轮和银钩代替。然後他结合了少林武功和银钩秘笈,研究出独立的武学招式,自立门派。单则易折,众则难摧,有人跟随後,他越做越顺。开了赌场,发了大财,天天大鱼大肉女人环绕,倒是比以前要逍遥自在得多。这样的人,你看如何?”

“很可怕。”

“没错。所以这里的人武功再比他高,都会忌他三分。他自己放话说过,只要给他银子和女人,他肯杀亲爹,奸亲娘──当然,他爹娘早死了。”

“当初他宁为鸡尸,不为牛从,这会又人性泯灭,何以如此矛盾?”

“正是因为矛盾,才会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麽。”

“这样的人,竟然配了如此文雅的名字。”

“没有人叫他真名的,大家都叫他缺右眼。”

“这不是诅咒别人两眼都瞎掉麽。”

“那有什麽办法?谁让他不叫曲左延?”

我看一眼曲悠延。他正用左手抓鸡,右手上的钩子唰的把整只鸡撕成两半,一口咬下去,满嘴是油。接著一杯酒下肚,喝得好不畅快。

再看看那帮肃静吃豆腐的少林弟子。

他以前曾经也是他们之中一员。无法想象。

但那些和尚吃斋念佛,却一如既往,清寂中带著点高傲。也不知是否我太敏感。

以前和重莲来的时候,我曾经无比郁闷地抱怨说,所幸这些名门高师只包下客栈,没有限制大会。否则,像我们这些扣上邪教帽子的人怕再没机会踏进奉天半步。

重莲笑笑说,这些不用担心。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那表情,那调调,真是温柔得春水都要自惭形秽。

跟在身边的琉璃冷哼一声,说:正教邪教一家亲。

我不是很懂,问重莲是什麽,他也不说。

後来知道,原来那些名门中,多少有几个关键人物甚至整个教派是和邪教有勾搭的。邪教发展起来那得多快呀,吃喝嫖赌劫镖抢绑无恶不作,总比那些个烧香拜佛的和尚赚钱来得快。而且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强者就是老大,官府摆那看的。於是正教里有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钱我要名,谁也不干涉谁。暗地里帮一把的,还可以分赃。

那时我还没成年,就知道傻兮兮地跟著他屁颠屁颠地跑。现在想想,重莲对我那种做法实在要不得。真是裹在怀中怕给他真气伤了,捧在手心里怕眼给刀光剑影闪了,什麽都不给我说,什麽都不教我做,金屋藏娇都没这麽藏的。

他做得最勤奋的事,就是在吃饭的时候给我猛剥虾,吃鱼的时候猛挑刺,全给我扔到碗里,我吃多少他加多少。直到我开始留意,看看自己的碗,珠穆朗玛;再看看他的,四川盆地。当时觉得这人自个儿就没什麽肉,我不知道他哪来这麽多闲心帮别人增肥。於是不耐烦,开始骂人了,他才问我吃饱没有,要不要再多吃一点。

他也就塞饭给我的时候特别温柔,比妈还温柔。其他时候我要敢凶他一下,他那脸还没垮我就保准先认错。

後来重莲疯了,我守著他他就哭,我一天百无聊赖,竟然沦落到和一堆厨房的大妈东家长西家短的程度。然後,我从一个大妈那里听说,莲神九式在修炼过程中对任何欲望都有限制,除了邪欲。重莲事事追求完美,活得相当辛苦,饿得也相当辛苦。对他来说,最幸福的事之一就是吃东西。但等他莲神九式慢慢成熟,修炼时间少了,他也得了严重胃病,只要吃多一点,胃痛绝对叫他死一百次。我听後刹那明白,他逼人吃东西的癖好原来是这样养成的。於是干笑,说不如直接去少林算了,非想非非想处天,南无阿弥陀佛。

干笑完了回去看重莲,他坐在床上发呆,也不让我碰。

我守在门口一天,啥也没做。

这样互相折磨的日子多著,一时也数不过来。

重莲是个聪明人,但笨的时候真是谁都不能比。他总以为自己就是天,以为少了他我会活得很艰辛。

其实不是这样。在他无助的时候,我可以照顾他。给他依靠。

十里红莲豔酒十六

司徒雪天继续向我介绍客栈里的人。

“那一桌坐的人,是酿月山庄的人。确切说,是山庄剩下的残骸。”

“段尘诗?”

“没错。看到他身边坐的女人了麽。”

“嗯。那是他的夫人麽?”

“她是段酿月。”

“他的女儿?不像啊。”

“他的女儿从小爱慕梅影教主,梅影教主灭掉了山庄的人,段尘诗为此几乎发疯,她却不介意。从梅影教主死後,她一直消沈度日。女人经不得伤神,稍微一点操劳,青春美貌就保不住了。”

“我听说段尘诗年轻时是个风流公子,真是天遥地远。”

“现在你再看窗前那个大桌。”

这才发现,最古怪也是最显眼的一个组合就在那里。

那一桌有五个人。四男一女,没有随从。

那女人不是女人。只是个姑娘。年纪轻轻,相貌平平,随便扔到人群中就会消失的小丫头片子。

她甚至拿著筷子,在碗上叮叮当当乱敲,哼哼唧唧著要小二快上菜。

小二连连应声,反应也再平常不过。

这个太平常太普通的景象,扔到这一群人中,便显得格外不普通。

“这个姑娘什麽来头?”我低声问。

“不知道。”司徒雪天道。显然,周围看她的人不少。连花遗剑也都回头看著她。

“你都不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这里也该没人知道。”

“这可奇了。连芝儿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都不敢说话,她竟然敢这样大声咋呼。你却告诉我,她是无名小卒。”

重雪芝狠狠捏了我一把,我抽一声,低头瞪她一眼。她回瞪我。

“不知道她是谁,不代表她就是小卒。你看她身边的人,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四个男人坐在她的周围。

那四个男人中,有两个的年龄很大,起码比另外两个大了三倍不止。而且,眼明的人一下就能看出,他们已经老得失去了伤人的能力。

这两个年龄很大的男人又是截然相反的气质。

其中一人衣服豪华得要命,里面一件薄薄的宫绫小褂,领口由上等纺绸制成。十根手指头有八根指头都挂著金戒指。原本是俗气得不行的东西,配在这慈眉善目的老人身上,却是说不出的合衬。

这人不像个跑江湖的,倒像个做盐米生意的儒商。

另一人个子特别小,小到像个畸形儿。外加他穿得比那豪华老人朴素十倍,几根稀疏的头发光光地梳在脑後,简直就是陪衬。

我只看他一眼,有些惊讶。

明知道他已无法出手伤人,明知道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却还是感到莫名的压力。

“最近总是睡不著,睡不著呀。”华衣老头道。

很久都没有人搭理他,除了那个小姑娘:“卫爷爷不喜欢奉天的气候麽?”

“你丫头懂什麽?我年轻的时候,年年来这里,哎哟,都像上辈子的事了……”姓卫的老人唉声叹气,“人老了啊。知道自己没几天可以活了,下意识也睡得少了啊。”

像是日常生活中常常看到的祖孙对话。

他们身边的两个年轻男人却一直不开口。

一人身著黑色纱衣,头系雪绸缎带,身材高大,手里却拿著一把小扇子。那扇子小到只有手掌大,他持它的时候,只用食指麽指两根指头,看去像在搞笑。

他一边把玩小扇,一边喝茶,脚下打著与转扇频率截然不同的点子,眼睛却在四处乱扫。

男人做事和女人最大的区别有一个,就是无法一心二用。女人可以一边看书一边摆弄头发,要男人这麽做,似乎很难。

而这个男人,却在一心四用。

但他身边的人带给我的惊讶,却远远超过他。

另一个年轻男人身著丝绢衣裳,打扮也是相当讲究。但和那卫爷爷比起来,简直就是破烂。

这人身材娇小,但绝对不是他对面老头那种萎缩的小。他长著女人的脸,女人的身材,女人的手。那小姑娘的腰细若杨柳,在他面前也成了水桶。

若不是他有著和脸蛋极不衬的大喉结,我会认为他是女扮男装。

他的身後有一把剑。那把剑一点也不小。如果他是个断袖,我愿意相信那是他那强壮男人的剑。

这些并不奇怪。重点是他让我觉得眼熟。

他端茶喝水的动作,以及坐姿气质,乃至眼神表情,都相当的眼熟。

小姑娘在讲话的时候,他曾经抬头对她笑一下。那笑容不说万人迷,少来也可以电死一群小丫头。然後他转头对那黑衣男子说话,我发现,连笑容,以及说话的腔调,都是熟悉的。

他拨弄茶盖,嘴角挂著淡淡的笑,说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池儿,先别急,菜一会就来了。”

如此端庄从容,淡雅高贵。再是矮小的人,若得这般修养,也会高大不少。

开始我以为只是巧合,他实在很像一个人。但看到了他的脖子,耳朵,以及发型,我敢断定,天下没这麽凑巧的事。

他的脖子上有神鸟紫鸾的纹身。盘缠而上,右耳耳垂上有两只鸟型耳钉。左耳空。

他的发及至腰际,从双鬓各勾一绺,在脑後松松地绾了个小结。

“好玩的人来了。”雪天将香扇往手中敲了敲,一脸玩味。

我也跟著笑:“确实好玩,连发型都要跟著学一下。”

“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每次见到你家那位,他都是绑这种头发,也没想过换换。”

“这问题我也问过他。他说以前是要换发型的,还经常换。但是後来发现,无论他怎麽换,人家都只盯著他的脸看。他觉得没劲,直接绑个最简单的。”

“你不说我还又没有发现。每次我看他,都会忽略他的装扮。”

“长那种脸确实不是什麽好事。”我嘿嘿一笑,用下巴指了指那细腰男人,“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去找桶猪血泼在他身上,告诉他,这就是你偶像练功时的模样?”

“你小心莲宫主听了打你。”

“现在他温柔得很,哪有力气打我。我还是去泼泼看。”

“要泼就泼人血,那才够惨烈。”

“那我泼你的血好不好?”

“我不会武功,泼雪芝的吧。”

“泼你姑奶奶的头!”我还没发怒,雪芝就一个飞跳,迎面拍去。司徒雪天脸上立刻多了五指山。我刚幸灾乐祸地拍他肩膀一脸淫笑,脸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巴掌声。

“说爹爹坏话!凰儿,你也不是什麽好东西!”

这小鬼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我正准备还击,却听那黑衣男人说:

“姬老大武功高强,这一回大会肯定能获胜。”

被称作姬老大的,竟是那个细腰男。他依然笑得云淡风轻,连嘴角扬起的动作怕都模仿练习了不知多少次,像神了:

“百里秀,话不是你这麽说的。不管怎麽说,不能让池儿受了委屈。”

我自以为已经能够抗住风吹雨打,但听到这句无比耳熟的话,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连雪芝都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二爹爹,我是不是太想爹爹了?为什麽看谁都觉得像他?”

我默。

司徒公子在旁边忍笑忍得何其痛苦。

“後池妹子蛮厉害的,姬老大多心多心。”

“秀哥哥,姬康哥哥这样想是没有错的。人家最喜欢姬康哥哥了!”

“後池?百里秀?姬康?”司徒雪天压低声音,惊愕道,“都已经消失了这麽多年的人,怎麽会一下子都冒出来了?”

“什麽什麽?”

“我还道他们都已经死光光了。”

“雪天,到底是什麽意思?”

“太巧了,真是太巧了。这些人以前有名得很,你要回去问问那些老前辈,都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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