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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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根子-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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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准备把她带回乡下,还是留在武汉?”舅舅关注着妈说。

“白医生说,武汉治病方便得多,建议我们留在武汉,一有治病的新药好通知我们。”母亲说完,舅母就转过头喂威威吃饭了,看样子她不满意母亲把白大夫这种不明智的意见当圣旨。

“在武汉生活费贵,又不方便,我药开了不少,还是想把她带回去。”

“那怎么行!”母亲的话刚落,舅舅就板起了面孔,吼出一句来。

一桌人都看着舅舅,我心里蹦蹦跳,真有点怕舅舅发火。

“那怎么又不行呢?”舅母看着舅舅,声调平谈地说:“慧慧回家有妈妈照顾,当然周到多了,以后有什么新药,要什么药我们帮着买就是了。”

“你给我闭嘴!”舅舅还是那句老话,一点新词也没有,可能是好长一段时间加夜班加多了,外界接触少了吧。说完停住听饭,瞪了舅母一眼,转过头来看着母亲说:

“好不容易才到武汉来治病,病没有治好就又要回去,你是不是担心你回去后,我们不会照顾好慧慧?!”

“我不是这个意思。”母亲说:

“你们俩个都要上班,还带个孩子,已经够辛苦了,要是还给你们添上一个病人,你们怎么照应得过来呢?”母亲低下头,口中慢慢地嚼着一口饭。

“佳佳不是在这里吗?你不是叫她来照顾慧慧的吗?”

“佳佳笨手笨脚夫的,不一定能照顾得好。”母亲不信任大姐,一个已做了两年小工的16岁的女孩。她对大姐的看法从没有好过,后来的结果,确如母亲所料。

“这几天佳佳把这个家料理得挺好的,你为什么对佳佳总是带着偏见呢!”舅舅拿起筷子吃起饭来,一副懒得理睬母亲的样子。

“慧慧在这里,我总是放心不下,一心挂两头不行的,还是带她回去的好,再说慧慧她自己也很想和我们一块回去。”母亲停停,话有点儿哽:

“她说要死。。。。。。”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连我都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了。

“那好!”舅舅的嗓门又提高起来:

“回去后就再也别找我!我也不会给她买什么药,她不认我这个舅舅是不是!”

“武汉的医院比不了你蒋场的医院!我也比不上你对慧慧好!”舅舅说完,埋头只顾自己吃饭去了,嘴中的饭把脸胀得更大了,好象用生气来鼓嘴还不够似地。

“有话好好地说嘛,发什么火呢?”舅母是大家闺秀,说起话来总是慢条斯理的,后来我到南京后,舅舅告诉我说,舅妈的父亲是国民党党校的教官,国民党垮台那会儿,本想带着全家人上台湾的,结果自己也差点没有随学校迁往台湾,连累一家人成了被划清界线的对象,舅母好不容易才当上工人。我在武汉时,也听小伙伴们讲过类似的话,他们对这种事也知道的很清楚,阶级斗争的弦,绷紧到小孩子们的头上了,真是难得啊。

“姐姐!”舅母转向母亲说:

“刻勉叫你把慧慧留下就留下吧!武汉治病比乡下强!”

“那也好。”母亲有些无奈地说:

“我回去工作一段时间,再借点钱,看看单位还批不批假,请得动假我就来。”

“这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舅舅的口气缓下来:

“你安心工作,让俊俊上学,慧慧的事,由我们来管。”

饭终于吃完了,大人们忙着把房间收拾干净后就在饭桌边坐下来,舅舅又开始抽起烟来。大姐到厨房去洗碗了,威威坐在他妈的腿上眨着眼,我和小弟乖坐在床上听大人们说话。

“不瞒你们说,我准备带着慧慧回乡下,出院手续都办好了。”母亲歉意地笑着开口了。

“哦!”舅舅和舅妈都哦了一声,舅舅沉着脸,舅妈解嘲般地笑笑。

“不过还差300元钱,我打了欠条,但暂时还出不了院。”母亲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来想办法!”舅舅深吸一口烟。

“厂里已经不准再借钱给你了,你忘记啦?”舅妈盯着舅舅提醒他:

“我们已经借500块了,你再到那里去借?”

“那就再想其它方法。”舅舅说完就沉默冥想起来。

“你还会想什么办法,总不是借!”舅母满脸不高兴,话也急躁起来。

“少废话!不要你管!”舅舅阴森森地虎着脸说。

“好!好!好!”舅母连说三个好就站起身来:“你们姐弟俩的事我管不着。”说完就抱着威威往里屋走去。

舅舅和妈妈坐在那里光谈300块钱就谈了好久,就象电影上的大人物们在决策什么大事情一样。



第一0三章

 

我们家总是没有钱,大人们在一起谈来谈去,就谈到缺钱的事儿了,钱是一个什么东西,人为什么离不开钱呢?

大人们谈啊谈啊,直谈到舅妈上班走了好一会,舅舅才走,临走时对妈说:

“你不用再来了,我明天就送钱过去。”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门,我还从没有见过舅舅还有这样的麻利动作呢。

大姐洗完碗在我和小弟的旁边已坐了好一会,舅舅一走,母亲就准备回小姐姐那里去,这时,大姐才边伸懒腰边站起身来,我和小弟学着她的样,伸完一个大懒腰,却躺到了床上,只觉得浑身舒软舒软地,真舒服。

“妈!”躺在床上我听大姐用好像欲告诉别人宝藏一样地语气喊着妈。

“喊什么喊,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不是的!”

“什么不是滴?”

“我还有50块钱呢!”听到大姐说还有钱,我和弟弟都坐起身来。

“你这个死丫头。”母亲的语气柔和多了。

“嘿嘿!”大姐傻笑着:

“我拿给您!”

好半天她才从棉裤里层的一个小口袋中摸出了折叠了好几层,方方块块的钱,交给母亲时笑嘻嘻地:

“我到武汉来后,还没有见过慧慧,昨天要俊儿带路又没有找到地方,今天我想和您一起去。”大姐可能认为这时的请求当然会被批准。不然,我想母亲会说:去什么,这几天慧慧就回来了。

“俊儿带着弟弟们在家里玩,不要出门,大姐去一会就回来。”母亲严肃地吩咐道。

“好!”我不情愿地回答着,和小弟都从床上滑站到地上。

母亲和大姐一走,只听得威威在里房睡觉时的鼻吸声,他只要睡就是一下午,可是天一黑,还是照样打呵欠,早早就又进入梦乡,真能睡,所以在全厂孩子里面长得算是胖的了,由此,也换来了一个诨号。

这天,我们很晚才吃饭,大人、小孩一句话也没有说,你象没有我,我也象没有你一般。饭一吃完,舅妈就忙着为威威洗澡,接着就缩到里屋去了,无声无息地。舅舅忙着收拾好碗筷,招呼也没有打,便独自一个出了门。我第一次为小弟弄水马马虎虎洗过后,就坐到了床上盼着大姐回来,可是直等到亮亮呵欠不停,歪歪倒倒要睡时也没有回来。我牵开被子,亮亮便合衣钻了进去,卷成一团,这时房门一开,舅舅领着杨晖的爸爸走了进来,急着在饭桌旁坐下来。

“这是100元钱。”一坐下杨晖的爸就从荷包中掏出用一张报纸包着的一叠5元的新钞放在饭桌上,歉意地笑笑:

“我只能给这些了。”

“谢谢!”舅舅说着也从荷包中拿出一个纸包,在桌上打开,露出大小不一,黑头、黄屁股的一堆烟头来,淡淡地一笑,说:

“尝尝杂烩牌香烟的味道。”

“来抽我的!”杨晖爸拿出一包白盒子“永光”烟抽出两根,把烟盒放在桌子上。

“你不能少抽一些吗?”当他递一根给舅舅的时候说。

“我和你不同,已经习惯了!”抽烟有什么好处呢?阴沉的面孔,张口就露出一排黄牙,满身的烟臭,夹烟的手指腊黄,这些加在一起,总是不惹人喜欢的,可舅舅还是抽过不停。近几个星期他总是迟一点回家,吃饭时总让人等,吃完饭后,不象我刚到武汉时那样摸出整包的香烟了,而是一个包着烟屁股的纸包。从里屋拿出一张薄薄的大白纸,从上面裁下一小块长方形的纸条,然后把纸包中的各式烟头撕开,将5、6个烟头中的烟丝集在一起,弄成一长条,卷成筒,把纸边放在嘴唇划上唾沫后沾起来。抽时用力将烟雾深呼吸般地吸,象是吸入到肚子里去似地,然后蹩上好久才吐出,吐出后有时还用口倒吸进去,那样子就象有滋有味得不得了。

也许是烟雾塞住了他们的嘴,俩人说的话又少又短,面部毫无表情,间或一开口可又说不上两个字就又闭上了嘴,倒是吐出的烟却比他们的话多得多,整个房间缕缕烟雾儿在空中窜动,也许正象舅舅那杂乱无章的思想一样在寻找出路,烟缸中残留下一堆烟蒂,桌面上撒满了星星点点,杂乱无序的烟灰。

我的眼睛皮开始打架,瞌睡虫越来越多,慢慢地攻占了我的全身。当杨晖的爸打开房门换气,烟雾蜂拥而出时,我也一蹓烟地钻入被窝,亮亮微微动了一下,不一会我也和亮亮一样都进入了梦乡,各做各的梦去了。。。。。。。



第一0四章

 

“俊俊快起来穿衣服。 ”我似乎觉得有人在喊在推我,动了一下身子,就被人从热被褥里拉坐起来。一道强烈的白灼灯照得我睁不开眼,我打了一个呵欠,用双手揉着眼睛,睁眼看:妈站在床边,一只手扯着我的破衬衣,不让我再倒在床上,另一只手把我搭在被子上的衣服裤子往我怀里塞:

“快穿衣服,我们回家。”说完放开手走出了门,我想是洗脸刷牙去了吧。

当我穿衣服的时候注意到,被子的另一头大姐正坐在亮亮的身后扶着他把衣服往他身上套,亮亮眯合着眼,耷拉着头,东穿西歪,西穿东歪,样子又可怜,更滑稽。

这是1971年2月中旬的某一天清晨,雾气很重,住宅楼下连接着武汉机械厂门与中北路的那不到60米长的水泥路旁的两排路灯像带上了一个护罩,毛茸茸,灰蒙蒙地,发着惨淡的白光,灯下无数白小白雾珠无规则地窜动,从楼房空地,沙湖湖面上吹过来的一股股寒气透过毛衣,钻进我的身体四周象要取暖一样,使我直打啰嗦,当用手捂冻得发痛的双耳时,大姆指触到灌风的衣领下的脖子时,顿感隆起一片鸡皮疙瘩。

四周寂静,只听得见风声和沙湖中浪打湖岸的响声,使我们5个人行走时的响声显得格外突出。

舅舅用他那半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推着亮亮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包裹,因为刚从四楼把自行车搬下来,口中还喘着粗气。这是他的爱车,可是过不了几个小时它就要易主了,这可是他家唯一值钱的一件东西了。

“算了,这辆车我不要了!”在通往武汉重型机械厂的那段还没有装路灯的石子路上走了好大一会,舅舅放下包袱似地松口气,感慨地说了这群人所说的第一句话,打破了我们默默无语赶路的沉闷气氛。

“你打算怎么样?”母亲从我身边紧走两步与舅舅并肩,我也小跑几步紧跟在母亲旁边,后排只留下大姐跟着我们。说心里话,人虽然多,但我心中还是疑神疑鬼的,关于鬼的故事可多了,我听得也不少,中国可能是世界上鬼文化最丰富的地方。听说还有一本专门讲鬼故事的书呢!

“我以180元的价卖给了我们车间的小王。”

“你为什么这样做!”

“已经再借不到钱了!”

“告诉书琴了吗?”

“没有!”

“她反对怎么办?”

“哼!哼#烘她去吧!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告诉过你们,书琴就是我舅母,因为在我看来舅舅也和母亲一样,将为小姐姐治病看成了头等大事,好象这个治病是挂帅的政治一样,做得有点不顾自家的冷暖了。舅妈可是个好舅妈,她也不是不让舅舅帮助妈,只不过认为帮得有点过头了,所以一直都有点异议吧。



第一0五章

 

当在路上间或能遇见几个行影匆匆的赶车人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已到了灯火通明的武重礼堂前的空场地,礼堂门前是一个小型的广场,水泥地面,中央花坛上一圈万年青树拱拥着一株高大的塔松,与礼堂前门正中央的白灼灯照耀下的巨型金色五星相互辉映,显得庄严肃穆。 这里是离舅舅住处最近的,有通宵公交的地方,武汉机械厂离武重四、五里地,那时还没有开通通宵公交,到我们一年后,再到武汉取回小姐姐骨灰盒的时候,笨重的压路车正喘着粗气,滚压着柏油路面,听说直到73年底,路修好后通宵车才开通的。

亮亮、大姐、妈妈三人刚在候车的公交站台站稳,舅舅便用自行车搭着我一往向冲,我们在武汉的目的地是长途汽车站,要在那里汇合后,再搭乘到天门城关的客车。舅舅已经有好长一段时候是这样子了,除了不得已,总是骑自行车,听说可以节约不少公共汽车车费,把省下来的车票钱集攒起来,补贴到给小姐姐治病上面去。

舅舅车骑得飞快,听得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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