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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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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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什么?”我背倚门框,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不可置信。
  “……圆房……”徐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似是不敢看我。
  “圆房?”我重复,却没有再听见他的回答。
  我不知我如何回到内室,是如何跌坐下来的,只是我背对着羽瞻,此刻我竟不想看到他。
  我能感到他在默默看我,过了很久,他上前从身后抱着我:“难道,你以为你父皇只凭一句承诺,什么实质的东西都不给,就能借走我十多万大军么?你把男人看得太干净了,阿鸢。”
  “东西?”我惨然道:“原来我只是一件‘东西’!”
  猛然发力挣开他站起来,我狠狠盯着他的眼睛:“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他也站起来:“我说得不好,是我说错,你不是一件器物!我真是爱你的。可是,借兵是国与国的大事,将可敦提前送嫁,也是国与国的筹码。我对你的爱意,却只是我们的儿女私情。”
  “那我父皇呢?他就这样把我送出去了!”我退后一步:“即使为了拉拢你,也该为我们办个婚礼!这样无名无份的算是什么?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眼泪滚滚而下。
  他一个深呼吸,大步迈到我面前,张开双臂将我拥进怀中:“别哭,别哭。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我抬起头,看得见他神情诚挚。
  “让我抱抱你可以吗?”他轻声道:“我……只抱抱你而已。被那叛将一刀贯胸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死掉呐。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养伤的时候,连做梦都梦见你的样子,梦见你对我笑,梦见你坐在我身边听我吹笛子,醒来的时候就会特别失落……”
  我感他所言,想起初闻他死讯时自己那般的伤心欲绝,心头猛地一酸。不自觉抬起手臂,紧紧回抱着他。
  “是在做梦吗?”他的声音不大:“阿鸢?”
  “嗯。”我不再多话,仰起头望他。他眼中仿如盛满光色滟滟的美酒,酥人心骨,勾起的是一种混杂着让人恐惧的颤栗感的迷恋。
  他猝然俯下脖颈,轻啄我的唇,然后松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你好好休息吧。”
  我走到榻边,坐下后却似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外面不冷吗?他星夜兼程赶来,连休息片刻也不曾……我把锦被拉至胸口,闭上眼睛也还是睡不着。唇上似乎还留着那一碰的温暖柔软,逐渐升温而火烫,灼得人心跳口干。
  许是因起了这样的心思,恍惚想起的竟是从前宫女们瞒着我偷唱的小调,那时候我尚不解其意,此时懂了却是心上火躁,竟没有片刻清静了。
  “管他邻里闲话,管他刀砍油炸,他恋着咱,咱恋着他。并两下锦被里须臾厮守,强似那空单单一人往天明捱个泪珠儿似珍珠儿挂。”
  他恋着咱,咱恋着他……
  便是让他进来又如何,便是当真圆了房又如何?鸳盟早已结下,婚礼亦是指日可待,何苦还让他在白露结霜的外头冻着守着?
  便是不想父皇要向他借兵的事儿,就是为了我自己的心,和他一道也是情理之中呐。
  我趿了绣鞋,随便取了件束带子的上衣披着,便推开了寝阁的门。一股凉意扑面,我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正靠在门边,听闻响动,突然睁开眼,尚且有惺忪之态。
  “羽瞻……你……”我开了口,却说不下去。
  “怎么?”他一愣:“你回去吧,这儿这么冷,你又没穿衣服……啊,没穿厚衣。我没事的。”
  月辉泠泠,他的脸庞曾在多少个这样的夜里出现在我梦中。如今他就在我眼前,我为什么还这么害怕这么紧张?
  狠狠心,我踏前一步,切近他身旁,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胸膛正贴着我的脸颊,似乎连我的身体也在因他强烈的心跳而颤抖。
  “你……你这样我会没法儿控制自己的。”他轻声道,我不答,只收紧了手臂,再不放开。
  他托住我的背和腿弯,把我横抱住,踢开门直入寝殿。
  他出去的时候我便吹熄了烛火,此时寝殿里唯有月光从窗纸里透入,那一片清冷终被他益发狂热的亲吻和爱抚打破。
  他压着我的身体,我的脊背梗在榻沿上,却丝毫不觉得疼痛,此刻只有铺天盖地的两情相悦,更无别物。
  我任他攫取我唇齿间的温度,任自己的身体敞露在他面前,任骨血里的狂热支使身体激越回应他的亲热。
  发丝散乱在枕上,彼此交缠,亲吻时而柔和时而狂热,当那一刻剧烈的疼痛传来时,我恰咬在了他的肩上。
  他虽着意轻些,却仍疼得我心神躁乱,待他平静下来,再度温柔地吮我眉尖眼角时,他肩上已被我咬出一个血印儿来了。
  “很疼。”我低声道。
  “女孩子第一次总会疼的。”他全不似方才那般疯狂了,手指轻滑过我的脊背,又将被踢到一边的锦被拖上来盖住我们的身体。
  “以后难道就不会了?”我追问。
  他不答,只将我抱得更紧些:“还是唐突了你,阿鸢。实在是控制不住了。”
  “你不疼吗?”闻他此言我已经羞红了脸颊,只顾左右而言他,手指触着那已渗出血的牙印儿,看他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
  他只摇头,随即将我按倒,彻底埋在被子下面:“快睡吧,别说了,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看到你都觉得羞惭。”
  我挣扎出脑袋来,嘟了嘴嗔道:“我是你的妻啊。”
  他一怔,然后使力亲了我额间一下:“是啊,你真成了我的娇妻了。阿鸢,我好好待你一辈子好不好?”
  “臣妾谢可汗恩。”我突生顽皮之心,便这么答了他,不料他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以后只有咱们两人在时可别叫我可汗……我先是你的夫君。”
  不知我把脸埋在他怀中时哼出的“嗯”他能不能听到。

  嫁

  我闭着眼,静静坐着,直到羽瞻以马鞭挑开我的盖头。
  剪下的发挽起同心结,手臂交错,饮尽杯中的酒。
  喜娘和宫女行了礼便退下,羽瞻凉凉的指尖抚过我滚烫的脸颊。
  我低了眉眼,正欲开口,他却一把将我推到在喜榻上。
  “你要干什么?”我问,心中却并无丝毫紧张。
  他不说话,只将脸颊贴在我脸上,如此与我亲昵了一会儿,才长叹一声:“你们的婚仪真麻烦……光记那些仪规就累死了。”
  我顿感无话可说,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英气的面孔在烛光中映出温润红色。
  “这件嫁衣比你第一次准备的那件如何?”他似乎有特别多的话想说,又开始问我的衣服。
  “……差远了。这是一天赶做出来的,那是三个月做出来的,精美细致当然不能比。”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惜啊,那件被你给烧了。”
  ——知道他的“噩耗”后,我让绿帛装作无意地把那嫁衣烧毁,这事儿闹得安向礼好生尴尬,可羽瞻如何知道的?
  “可是不烧留着也没用了啊。前方传来的消息,我便是不信,也……”
  “那你就把嫁给我时要穿的衣服给毁掉?怕睹物思人?”他倒不依不饶起来。
  “不是……”我却突然泪水盈了睫:“你的东西我都留着……那羽琉璃鹰,你的刀,我都好好保管着……睹物思人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你明明知道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你却永远不愿丢掉和他相关的所有东西……我以为你不在了,自己不能跟你去,只好烧了那衣服,让你也看看,我……”
  他的神情有一刹滞住了,随后便把我拉起来,让我靠在他怀里:“你在我身边,一点都不像个公主,这么小孩子气,一句不到就哭。”
  我板了脸,正色道:“本宫是真正的公主,不管别人看着像不像都是!”
  “哈哈……”他大笑,吹灭了烛。
  我们并没有再行欢爱。只是静静地躺着说话。前日我们第一次亲热,昨日婚礼前还腻了半夜,身体当真吃不消了,承受不了他再一次冲击。
  说着说着,羽瞻的声音便小了下去,他似是睡着了。我却还清醒,想着今日,几乎是这一年里宫中最喜庆的一日了。
  喜事办得仓促,虽少了份从容却还是盛大的。外有战乱,完美的婚礼倒也无法强求。
  到底是有遗憾的。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愈是渴求完美就愈易有瑕疵,这样的道理,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懂得。
  也许,正是那场婚礼准备得太盛大,上天才要我在婚礼那天得知夫婿的“死讯”吧。我微微一笑——那死讯虽然是假的,却也把我惊得不轻。
  羽瞻似乎是感到我的笑,不言语,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他很快就会返回郜林国,然后带兵穿越白戎草原,与父皇的军队会师,解资州之围……那是多远的路啊。
  我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这样的他,会怎样披挂齐整冲锋陷阵……思绪渐远,心里的骄傲和担忧却愈发浓了。
  “伯也持殳,为王前驱”的那女子,想必也有一样的心情?我闪电般想到了这幼年时读过的诗句。
  羽瞻却突然开口唤我:“阿鸢?”
  “嗯?你没有睡着?”刚刚他一动不动,我以为他已经睡熟了。
  “没有。”他长舒了一口气:“后天我就回去了,你在宫里乖乖的……等我打了胜仗再顺路接你回去。”
  我扑哧笑了出来:“我在宫里乖乖的?我在这宫里过了十七年呢……你别担心我。倒是担心一下自己。”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打个仗而已。”他轻描淡写:“你想不想去看看我打仗?没什么危险的。”
  “想啊,”我回答:“那你就带我去吧。”
  “你父皇不会答应的。”
  “他有什么好不答应的?”我狡黠一笑:“我现在是郜林汗国的可敦了。”
  他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我一副当了真的模样。拿我没有办法,只得笑着打哈哈:“果然我没看错,璃鸢的心,宫墙是关不住的。”
  我反驳:“你的斡尔多城本来就是一大片宫帐,哪里有墙?”
  他回答:“你要是想看墙,我下令筑一道不就是了……”
  我嘻嘻笑,正想开口,却听得门外有女子轻唤:“公主娘娘!公主娘娘!”
  “你看,嫁给了你,我都被叫成公主娘娘啦。”我清咳,压低嗓子:“怎么了?深更半夜找本宫何事?”
  羽瞻撇撇嘴,不服气:“多威严的公主娘娘,怎么在我面前就那么淘气呢?”
  他声音不大,外头那小宫女的言语便清晰可闻:“娘娘!殷婕妤娘娘今儿喝了点酒,现在肚子疼得厉害……怕是……怕是要早产了。”
  我心头一紧,立刻喊道:“等等!你们先去传太医和稳婆,本宫马上就过去!”
  自有宫女上前伺候我穿衣,羽瞻问我:“我要过去吗?”
  我头也不回:“女人生孩子,你过去干什么?”
  他轻轻一哼:“好吧,那你早点儿回来。”
  南溪馆外,竟然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
  这不正常。哪怕太医和稳婆没有到,总该有宫女在内外忙碌,可是现在的南溪馆简直像一个静默的陷阱。
  那叫我来的小宫女,此时却突然跪倒在我脚边:“去请太医的回告说太医院的医士都不在,请公主进去帮帮娘娘吧。”
  按理说请主持后宫的主子来和请太医,该是同时的。可是太医院比云上宫远,我方才赶到,又怎么会有“太医院的医士都不在”的消息传回来?更何况,我一个刚刚大婚的女子,进去了能帮什么忙?
  莫不是里面当真有什么奥妙?
  “父皇呢?你们通知到了么?”想到此,我更觉得该先请父皇来。
  “皇上……皇上今天为公主大婚的事情喝得烂醉,奴婢们不敢叫。”
  “是吗?”我挑起眉:“本宫亲自去叫父皇!本宫嫁人是喜事,殷婕妤生养更是喜事!父皇一定会亲至的。”
  ——父皇今日滴酒未沾,是方才羽瞻才告诉我的,我更确信今日叫我来确有什么异常。若是父皇不来,我擅自进入房中,殷婕妤有什么意外,我怎么也讲不清。
  那宫女僵在原地,只不断嘟囔:“公主,要来不及了……婕妤娘娘万分危险……”
  “那本宫进去婕妤娘娘就不危险了吗?你们这帮不懂事的奴才!要不本宫现在就叫本宫的宫女去请太医!”
  我声色俱厉,那宫女竟抬起了头,呆滞望着我。此时,戏雪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那宫女像是见到了救星:“戏雪姐姐,你求求公主啊,让她救救婕妤娘娘!”
  戏雪面色凝重,冲我缓缓摇了摇头。
  那宫女呆住了:“戏雪姐姐,娘娘待你不薄!”
  “跟谁做事,便要为谁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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