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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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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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早就预感到了这样的结果,从慕容朝第一次告诉我父皇的安排时,我就预料到了此次的较量他已经处于不利地位了,所以在羽瞻提到父皇迟早会失败时我才有那么大的反应——因为不愿接受而在内心始终存有抗拒,可时间过去足够久之后,我早已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出现的可能性。

    羽瞻和慕容朝一定都无法理解我的反应,也许他们觉得我会大吵大骂,哭泣昏厥,或者寻死觅活,可我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道:“那么,现在是冬珉当了皇帝?”

    慕容朝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真的是我在问他而不是他出现了幻觉,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父皇怎么会突然过世呢?”

    “大皇子的圣旨上,说是暴病,殿下,您该知道……”

    “逼宫对吧?父皇……安寝了吗?”

    “还没有。”

    “那你呢,怎么搞成这幅模样跑来了郜林汗国?”

    “臣接了皇上的密旨得送来给公主……长公主殿下,大皇子认为臣会对他不利,所以下令缉捕臣。臣不得已,划花了脸才混出关隘。可是……”

    他脸上现出极为悲痛的神色,我知道那不是为了父皇,那是人为自己的亲人悲伤时才会有的真切痛楚,他哽住了,说不出口。

    “冬珉报复了你的家族,对不对?”我听不出自己的口气里有同情,不,我的声音里什么感情都没有,只是问一个问题罢了。

    他点了头。

    “臣……一家大小阖府上下三百余人,皆……处斩。”

    “哦?据本宫所知慕容将军并未婚配。”

    “是,臣从二弟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但这次,那孩子也……”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我竟然还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紧随着那个笑,眉头便锁了起来。

    父皇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到了这时候,我才终于清醒地感受到那巨大的痛苦,如同污黑的淤泥将我重重围住,让我不能挣扎也不能呼吸。

    “冬珉,”我喃喃,声音却出乎控制地突然拔高,几近夜中的伤兽一般凄厉:“冬珉!你这个泯灭人伦的畜生!”

    我伏在羽瞻胸口嚎啕大哭,我居然还记得不可压迫到腹部,连弯腰都不能。我瘫坐在地毯上,羽瞻在我身边直跪着才能拥住我的肩膀使我不至于倒下。

    孩子出生之前,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我没了父亲也没了母亲,我曾经的家彻底毁了,毁在我的皇兄手上。

    那个冒险来探望我的少年,那个见我孤单无聊送我小鸣虫的少年,他长大了,却成了我的仇人,可他身上流着一半和我一样的血液啊。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权力,威势,仇恨,嫉妒,它们加在一起就能战胜与生俱来的血肉之情,让父皇软禁他,让他逼宫害死父皇,让我和他勾心斗角,让一切都无可挽回地滑向深渊。有多少不甘的死魂在宫巷中游荡,有多少美丽的记忆变成残片飞灰——那是多少华贵的金银珠宝锦帛玉石都盖不住的颓废和凄凉。

    羽瞻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哭吧,阿鸢,有什么痛苦都哭出来就好些……”

    我不断摇头,口中的呜咽已不成调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说的只有两个字——“报仇”。

    直到我呼吸难以为续,胸口传来闷闷的振动,太阳穴两侧有如针锥扎刺的疼痛。

    几乎只是一瞬,我眼前蒙过一层黑幕,待羽瞻掐着我唇上将我弄醒时,我已经一滴泪都流不下了。

    “看哭成这样,眼肿的那么高。”羽瞻的话语里听不出埋怨,只有隐隐的心疼,他从身边的盆里抓起一把雪:“闭上眼!”

    紧接着,肿胀火烫的眼皮上传来冰雪的凉意,那种凉似乎能渗过皮肤,镇静我的思虑。

    “大汗,奴婢来吧。”是茨儿的声音。

    “不必。”羽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你现在回银帐去收拾,过会儿朕带可敦回去便是。”

    脚步渐远,想茨儿已经出了帐。我连她是什么时候来,慕容朝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想必是我昏过去之后了。

    “慕容将军今日才到。”他的声音不大,只是说给我一个人听:“朕正在和他商议如何能瞒过你,怕你过度悲痛伤了身子,可是终究没瞒住。阿鸢,有什么打算,你不妨说来听听。”

    “我要报仇。”我胸口酸涩胀痛,眼中虽流不出泪水,声音却仍然是咽住发不流畅的,只能说出这么短的句子。

    “暂时怕是不能了。”他轻叹:“至少你得先生了孩子,调养好身体再说。再怎么说不能把你自己也赔进去,先等等吧,若是朕安下白戎那头,就可以帮你起兵勤王了。慕容将军带来的密诏是立至琰为帝,你去做摄政长公主,冬珉废为庶人,只要起兵,还是有依据的。”

    “不能是你。”我才喘匀了气,听他这么说又着了急:“如果是你起兵,那就是入侵……”

    “这些可以过些日子再商议。但现在你要赶紧把身子养好,别还没来得及复仇自己的身子先垮了,知道么?”他担忧的仍然是我,我虽感念他情义,却急他不肯替我想一条计策。我方寸已乱,什么都想不清了,更别说找出可行之策。

    “朕会处理这件事的,阿鸢,你放心。当务之急是把至琰带到郜林汗国来……”他沉吟道:“如果他死了,你父皇的密诏就成了一纸空文。”

    “冬珉会放他走么?”

    “不管冬珉放不放,朕都能把他弄来。”他信心满满:“一个孩子而已。”

    “慕容朝怎么办?”

    “朕已经说服他留下了。西面不是还缺一个领兵的大将吗,他过去刚好。朕在资州城下见识过他的能力……”

    羽瞻还要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了:“大汗,臣妾太累了,想回去休息。”

    “也好。”他微微一怔,把我扶起:“回银帐去吧,朕和你一起。别怕。”

    “唔……”我把脸埋在他的胸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终于让我稍微找到了一点儿安宁。

三国权谋

 第二日,我醒来时茨儿正跪坐在榻边,见我睁眼便捧来一盆清水,拧了软巾在我脸上擦拭。

    “娘娘好些了吗?”她轻声问道:“听大汗说娘娘昨夜醒了两次。”

    我自己都忘了我曾半夜醒来这样的事情:“他说了什么?”

    “娘娘醒来也不说话,只抓紧他的手,然后啜泣几声又睡过去了。”

    “他一夜没睡?怎么这也知道得如此清楚?”

    “想是了。”她折身将巾帕浸入水中,洗干净了又敷在我眼皮上:“娘娘闭上眼,现在眼皮肿着呢。”

    “本宫有事要找慕容朝。”我突然坐起来,那帕子也从脸上落下。

    “奴婢去和大汗说。娘娘先躺好。”茨儿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我。

    “本宫没事了,没事了,要说多少遍?”我突然不耐烦起来。

    她却不说话,只提了裙裾,踢上靴子匆忙出了帐。我心头烦乱,坐起身来,却觉得腹中一阵痛,想是那小家伙被我压着了不满呢,只好又躺下。

    如果不是自己隆起的腹部,几乎连我都忘了自己是个孕妇了。我似乎又回到了那时母后才去的心态,悲伤到了麻木,谁都看不出我的情绪了。

    只不过,那时的我弱小如幼鹿,风雨皆可摧伤。如今,我掌握着大延五块兵符,那五处皆是扼守帝京的重地;我是北方强国的皇后,我的丈夫掌控着三十万枕戈待旦的虎狼铁骑;我手上有一道真正的圣旨,随时皆可名正言顺地起兵夺下伪帝冬珉的皇位——这次我的报复,不必再等七年才来。

    过了没多久,羽瞻带着慕容朝进帐了。

    茨儿出去请他们的时候就叫塔丽进来服侍我换好衣服了,此时我已坐在软垫上,见他们进来只起身行了礼,便又被羽瞻按着坐了下去。

    他转过身,又朝着慕容朝笑道:“慕容将军,金帐是朕议事的地方,这银顶帐可是朕家里……今天到这儿说话,不管是朕还是可敦,都没把你当作外人了。”

    慕容朝本已坐下,听他这话又慌忙起身拱手道:“臣谢大汗。”

    羽瞻挥挥手:“何必这么客气?对了,可敦找你有事,阿鸢,你有事就说吧。”

    我点点头:“慕容将军,请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本宫好吗?”

    “殿下……”他颇为为难:“这……从哪儿说起呢?”

    “冬珉怎么就动手了?父皇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吗?这道密旨又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密旨,是臣送公主出塞之前皇上就拟好了的,皇上早就料到臣回去后会被安氏余党和大皇子的人监视,故而提早交给臣。事变之前皇上去明光院看望过大皇子,臣没有在场,但后来见皇上面有不豫,大概发生了争吵冲突,想必这也是大皇子动手的缘由。”

    “为什么你们没有保护好父皇?”

    他的脸一下涨红,那些疤痕中几乎要迸出鲜血来:“殿下,臣失职,可是皇上是在晚上睡眠中突然过去的,臣能保证当日皇上寝殿里没有外人进入,却不能保证皇上的饭食或者衣被上没有被人下毒啊!”

    “也罢。”我叹道:“那你先留在郜林汗国吧……总有一天,本宫会让冬珉这丧尽天良的混账血债血偿,你的家仇,本宫会让你报的。”

    “臣不敢向大皇子报仇,”出乎意料地,他却拒绝了我:“如非安氏乱权,皇上不会猜忌大皇子,这皇位迟早也是大皇子的。他当皇帝并无不妥……如果让臣报仇,只求将安氏奸党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我在心里反复重复这个词语。

    要斩草除根,势必株连极广,然而此时我对安氏再无半点恻隐之心了。我是对不住安向礼,可是他又对得起我吗?如果没有他,想也知道冬珉支使不动安氏的那些死忠党羽。父皇莫名其妙的殡天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他的插手?

    想到这儿,我却不由嘲笑自己,对得起对不起的,怎么现在还能想这些?为政者哪有什么对不起好说?

    可能是我面上诡异的笑容让慕容朝摸不着头脑,他轻声问:“殿下?”

    我回过神来,笑道:“慕容将军想将安氏奸党斩草除根,本宫自是支持的。为纂权而祸乱朝纲,乃至弑君弑父,这样天打雷劈的人众全无怜悯他们的余地。”

    他犹有疑色,我又道:“只是,今后莫再叫我公主了。”

    他的面色一黯:“臣总是忘记……您已经是长公主殿下了。”

    “也不是长公主。在郜林汗国,就叫我可敦娘娘吧。现在,大延皇帝说不定都不愿认我这个公主了。”

    “不,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否认你……”羽瞻却插了话:“在他不认你这个公主之前,朕得抓紧时间把你父皇认可的皇帝带出来。”

    “他真的敢不承认我是公主?”我愕然。

    “你都嫁走了。”他笑笑:“随便说你,还有慕容将军,栽赃你们通敌卖国,整个大延朝还有谁会把你当公主殿下看?”

    “那就让他们栽赃吗?”我急了。

    “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防止他们栽赃。其实便是栽赃也不怕。”他漠然道:“谁掌权就听谁的呗,大不了等到安氏和你哥哥闹翻之后朕也去策动一场宫变,趁他们鹬蚌相争让你渔翁得利如何?——这成语没有用错吧?”

    “没有。”我犹疑道:“他们真的会闹翻?”

    “肯定会。”慕容朝也插了话头进来:“就从现在来看,安向礼掌握的力量已经压过冬珉……呃,皇帝了,皇帝再蠢钝也不会给他更多好处,这样,他们闹翻了也不过是一年或者两年的时间差别而已。”

    “那就等吧。”我看看羽瞻:“希望他们不要在闹翻之前来侵略郜林汗国。”

    “敢来也好。”羽瞻居然笑了:“抓到你哥哥的话,就大骂他一顿笨蛋,把他赶回去当个闲王;抓到安向礼就直接斩了,看他的余党还能干出什么事来。说起来,安氏的党羽还真奇(提供下载…)怪,按说右相倒了他们就该散了,可是他们先嫁祸了山阴王,逼得皇帝和山阴王恶战一场,如果这也算右相还在时的安排,那他们现今还在辅佐安向礼,这可不同寻常了……”

    “安向礼手上掌握着他们的利益?”我猜测道:“非(提供下载…)常重要的利益,或者他们的把柄,如果不跟着他会有恶果。”

    “会是什么利益?”他问了出来,又失笑:“要是现在就知道了,那这事儿就不必说了。总之知道这么一回事就好,安氏的党羽可不容易斩草除根呐。”

    “如果冬珉也败给安氏了,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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