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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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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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我嗫嚅着,终究说出的还是这两个字。

    她轻轻一笑,笑里似乎有无尽感慨,最后说出的还是无关痛痒的一句:“娘娘休息吧,您最需要静养……等大汗的军队开始攻城,您就休息不好了。”

    她出去了,我从被中摸出那蜡丸,用力捏开,里头是一个纸团。我将它取出展开,赫然是张图。

    那图我看不懂,一个四方形中间画了一个小的四方形,小四方形的右上方又套着一个四方形,而最小的四方形中被涂了一条黑道。

    而最外面的那个四方型的边缘,却有两条不相交的细黑线,延伸到纸的一边,细黑线的尽头画着一棵树——那也许是一棵树吧?

    我蹙起眉尖,完全无法想透这是什么东西。也许是分娩耗费精力太大,我感到太阳穴两侧被锤敲击般的疼痛,索性将那纸张又揉成一团塞回蜡丸中,藏在褥子下面。

    反正我这个月是不能出这产房的,有的是时间慢慢参悟这莫名其妙的图——我知道它极为重要,也许我想逃出去就要尽靠这图了。

    我躺下,为自己拉上锦被,合上眼,却睡不着。

    身体里少了一个孩子,突然觉得那么不习惯。他吃了贺总管给的药,睡着了吧?现在他回到父汗身边了吗?谁来照顾他,羽瞻的大军中会带着乳母吗?

    不过就算没有乳母,牛奶马奶也还是有的,总能喂饱一个初生的婴儿。且他在羽瞻身边一定比在我身边安全许多。

    我又是为他高兴,又是忧心别人不能如我一样呵护他,心中百味杂陈,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此后的几天,我一直在想那张图到底在表示什么,但始终差了最后一步没有想通。

    如果那两条细黑线是代表逃向城外的密道,那么“树木”是不是意味着密道的出口在树林中?这应是合情理的,我来时确实经过了城外的小树林。

    可是,那大方块套小方块的图形表示什么呢?应该是一间房子,但到底是什么房子?

    贺总管不会不识字,那为什么不写明,是怕万一被发现会受到牵连吗?或者这图并不是他所绘,他只是传递消息而已?

    每当想这事,我都颇觉头疼。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却一直没有进境。

    再次长叹一口气,将图纸封回蜡丸中,紧紧攥着。不觉茨儿已推门进来,倒吓了我一大跳,急忙把那蜡丸藏在被子下头——现下我谁都不敢相信,就算她向我表示过忠心,但谁知下次她会不会背叛呢?

    自己的性命终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稳妥些。

    “娘娘!”茨儿的脸上却有一种奇异的兴奋光亮:“大汗的军队已经在城外十里扎营了。”

    我愕然,如果他要逼丁勋交还我们母女,为何不直接兵围城下?城外十里扎营却是为了做什么。

    “丁勋那边有什么反应?”我故作镇定漫声问,轻轻转动着手上的金指套。

    “……好像没有。”她的神情瞬间冷却。

    “没有?一点都没有?”这答案也出了我的意料。已经大军压境了,他竟毫无惧意吗?

    “也许有吧,只是奴婢不知道。”她也不敢把话说死,给自己留下几分余地。

    我不相信以战功升上将军衔的丁勋会粗心托大至此。他一定会有暗中的布置,只不过是瞒着我罢了,而茨儿也不能得到他的信任。

    “贺总管也没有和你说什么?”

    她摇摇头:“这几日都没有见到贺总管。”

    “哦……”我沉吟,突然想起了珠岚。小孩子不能进产房,我几天没见她,颇挂心,只是每次茨儿来都带来一些羽瞻的消息,总让我忘了问珠岚的情况。今天恰好是个机会。

    “珠岚怎么样?她乖吗?”

    茨儿脸上显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克制神情:“小公主不乖至极。天天哭着要娘娘,好不容易哄好了,睡一会儿醒来又闹。带她的侍女已经累瘦了一圈了。”

    “你可以少来看我几次,倒是该多陪陪珠岚。她正在学说话呢,老和说不出话的人在一起,别忘了怎么讲话。”

    她应允了,告辞出去。我轻叹自己身为母亲却连陪伴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实是失职,以后如有机会该好好补偿珠岚才是。

    我真期待这月子能早些坐完,这样我才能早点见到珠岚。我身边只剩下她一个孩子了。虽然是很希望她能回到父亲身边,可如果不能,我自己多陪陪她也是好的。

    可越是期待,时间便过得越慢,它就像是毫无波澜的一池死水,竭力看也看不到尽头。

    但是,如果我早知道是怎样的一颗石子击破了这“死水”的话,我一定会期待那石子不在那个时候丢下。

机变行刺

那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早晨。阳光刚刚能暖透窗纸,于朱色丝毯上烙下一片明亮,尘埃轻盈地在光柱中游移,让我想起小时候被父皇软禁在云上宫时发呆的旧事。

    那时好像也有这样的情形——光线和微尘,像是进行一场永远不散的盛大舞蹈。我曾将每一粒尘埃想像为一名长袖婀娜的舞姬。于是这场舞蹈不断变幻着阵形,女子折腰绕臂,提肩回眸,白绫袖丹纱裾,香风缭绕步步生莲。

    小时候的我,就是在这样的幻想中以头脑中的繁华旧梦安慰着自己,渡过那漫长的幽闭时光的吗?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如果不是这样,那大片大片的空白时间要怎么消磨过去?

    那是三四个月的时光啊。现在我只被禁足于房中二十几天,就闲得几乎要发疯了,那时是怎么忍过来的呢。难道真的是因为现在已经不能心静了吗?

    想到这里,我唇角慢慢勾起。时间过去十多年,想到那段日子也就不那么痛苦了,甚至多了一些值得玩味的意趣。

    就在这个时候,满脸苍白的茨儿撞开了门。她喘不匀气,眼泪却大颗大颗落下,不是顺着腮边流淌,而是仿佛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在了不断渗出泪水的双眼那样的哭法。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当她颤抖的身体重重砸在我榻前时,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人的身体般陌生而遥远地响起:“怎么了?”

    “丁勋……他,把小公主强行带走了。”

    “什么?!”

    我如遭雷击般僵坐在榻上。温暖的丝被,拥住我冰凉的手足,胸口一阵阵刀绞般的疼痛传来,似是要击散我最后的理智。

    他把我的女儿带走干什么?是要拿她威胁羽瞻吗?!羽瞻会怎么做,会为珠岚退兵么,还是会不顾她生死强行进军?

    我并不置疑羽瞻对珠岚的疼爱,她是我们两个人的掌上明珠,可是我更清楚以羽瞻的性格,他并不会为了一个孩子,为今后还可以再有的女儿放弃不可再来的机会。如果丁勋以珠岚为赌注伤了她的话,羽瞻只会以十倍的疯狂残忍将临蓟道夷为平地。

    而如果珠岚出了事——我不敢想像自己会怎样。我再不能对不起我的孩子了,我已经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了,我已经为了羽瞻的战事丢失了第一个儿子,难道还能为了自己的残生来牺牲女儿的生命吗?

    “去告诉丁勋,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丁勋本宫的原话——如果他敢伤珠岚,本宫就自杀。大汗一定会知道妻子女儿都被丁勋逼死,让他等他的下场吧!”

    奇(提供下载…)怪的是,我的声音里没有一点哭腔,反而带着铁一样的决心。

    此刻,仿佛我不是方才失魂落魄的母亲,而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搏最后一次的王者。

    在这样的时候,我终于成为了真正的临蓟女王。就算没有兵,没有权,至少我还有勇气和才智,至少我还有皇家机敏桀骜的血骨。

    我就是在威胁他,说我步步紧逼也好,再不退让也好,我都下定决心要和他拼了。他连我的女儿都敢绑架,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茨儿出去了,房间里留下的无限寂静却如蛇一样带着冰凉的触感缠绕我的身体,但心头却仿佛火灼一样滚烫不安。

    我拿起枕边的一卷书,想要散散心,随手翻了两页,却恰好是《病妇行》真真晦气到极点。那个快要病死的女人将自己的孩子交托给丈夫,男子却终于没有完成妻子的嘱托,这样的故事我此时怎么敢看。

    我将那书随手丢开,躺回枕上,眼光散漫,却偏偏又落在了刚刚合上的书面上。

    虚着眼望去,那书封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好像这几天我才看到过一个与它非(提供下载…)常相似的东西,但我肯定那东西不是一本书。

    是什么呢……身下突觉硌了什么东西,摸出一看,却是那枚蜡丸。

    对了,就是蜡丸中封着的那张图上出现的莫名图形了!我心神大震,急忙捏开那蜡丸,铺开那纸,大四方形应该是那房间,而里头的图形真的是一本书!

    是书房吗?

    这么说,密道是从书房通出去,一直通到城外的小树林里。

    我的身体因极度的兴奋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痛苦和追悔随之而来。如果我能早些悟到那图的秘密,或许就能带着珠岚偷偷逃走,她也不至于被丁勋控制起来。

    可丁勋到底要她做什么呢?如果是想要挟羽瞻,明明拿我做砝码更有力一些啊。用一个连话都讲不利落的小女孩能做什么?

    如果不是要要挟羽瞻,是不是会有更可怕的结果等着她?我知道,军队在开战之前常常是用活人祭旗的,珠岚是敌方可汗的爱女,她……

    若是这样,我怎么都救不了她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冰冷的手指按住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却无法被平镇下来。

    匆匆的脚步声在房外响起的时候,我的心几乎要从嗓眼中跳出来了。我盼着茨儿带来消息,却又怕她带来的是坏消息。待那脚步声经过垂廊绕到我门口,我已经将腿边的锦被抓得皱成一团了。

    “娘娘。”

    那却不是茨儿,而是贺总管。

    “怎么?”我更加紧张而忧虑,茨儿去向丁勋通禀我说的话,会被扣下或者被惩罚吗?

    “小的能进来吗?”

    “……进吧。”

    他低着头,不愿正视我,报事声音不大,却如一个个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大汗开始攻城了。”

    “士兵还没有上来,但是借着朝廷的抛石机,北城的所有民房和工事都已经被砸毁了。”

    “大汗遣人在城中四处张贴布告,道只要将军放回娘娘和小公主他就撤兵,否则便和朝廷的军队一道攻破临蓟城,协助将军者格杀勿论。”

    “现在城里的百姓议论纷纷,娘娘请多小心。”他终于抬起头,细小的豆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也许会有刺客想要‘绑架’娘娘,还是在丹霞漫天的时候。”

    “刺客会把我绑架到哪里去呢?”我心中意绪早乱,只沿着他的话头接下去。

    “书房。”他恭敬道:“娘娘明白了吗?”

    我点了头:“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小世子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

    可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人声传来,竟是好几个人的喧闹声音。

    那不可能是茨儿和侍女们,只会是丁勋和他手下的人!这该怎么办可好?

    贺总管有一刹的惊惶,突然抢上一步,掀开了我的被子,然后一耳光抽在我脸颊上。

    “你干什么?!”事发突然,我羞惊且怒,也顾不得控制音量,尖声叫道。

    他不回答,只一把将我内衫的领口扯开,露出半边雪般胸膛,又将我推倒在榻上,欺身上来。

    他这是做什么?丁勋就在门口,他却要对我无礼?

    “贺穆!”果然,一声暴喝从门口传来,洞开的两扇门间,丁勋脸涨得通红:“你居然敢非礼长公主?”

    贺总管抬起眼,只看了一眼,却一言不发,低头照准我的唇吻了下来。

    仓皇之间我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本能依然让我疾速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干燥发紫的嘴唇终究没有落下来。

    “还不快把这狂徒擒下!”丁勋的反应比我更慢,但随着他终于下达的这条命令,两个如狼如虎的侍从立刻便擒了干瘦的贺总管,将他拖向门外。

    这一切那么不真实,但我却分明看到了丁勋怀疑的眼神在我身上脸上游移。

    我急忙拉起锦被掩住身体。但那种充满敌意的疑惑却因此尽数迎向了我惊慌失措的面庞。

    而被拖向门口的贺总管,却突然挣脱了那两个侍从,电光石火般袭向了丁勋。

    他的速度快如鬼魅,似就在一刹间夺过了谁的腰刀,直直斩向丁勋。丁勋疾抽刀挡格,却终究没有挡住,贺总管重重地一刀过处,连我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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