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要求也不高，说用土地证抵押就可以了。”章长志说。
陈翔站着用勺子给苟主任碗里舀了蕃茄牛尾汤。苟主任一边客气地说谢谢，一边笑对章长志道：“用土地证抵押么？我也敢贷。名义上是只抵押了土地证，实际上等于抵押了整幢楼，他当然不怕。”
章长志装着恍然大悟地点头说：“哦，原来如此，我简直没有想到。”
陈翔假意讥笑道：“章总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耿直，胸中一点不藏私么？现在社会上有些人，总是事事处处要把别人套牢的。”
苟主任很风度地微笑着，不偏不倚地说：“人嘛，哪个不自私呢，如果不自私，天都要诛，地都要灭。不过太自私了，又没有品位了。我认为：遵守古人所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像是专门为我们这一行的人所说。”
章长志听了这话，亢奋的心情跌落进了失望的漩涡，扭头看陈翔。陈翔哈哈地笑着，用手指轻轻敲击苟主任面前的桌子说：“来来来，我们还是边吃边说，一瓶酒都要见底了，菜还没有怎么动。”
陈翔说着就给苟主任拈了一条虾放在碗里。又给章长志拈菜，桌子下用脚靠靠章长志的脚，说：“多吃菜，多吃菜。”章长志顿时领悟，便低了头剥虾皮。苟主任就疑心自己的话是不是得罪了章总？提起瓶子来敬酒；章长志爽快地喝了。苟主任便等着章长志来回敬，章长志却只挟菜吃，让两只杯子空着，陈翔也故作不知。酒瓶仍然摆在苟主任面前，苟主任心里不自在了一瞬，又抹不下面子地提瓶说再敬章总一杯。
章长志只抬了一下眼皮说谢谢了，也不端杯接酒。苟主任只好俯就掺了。他很是后悔，今晚本来是心中有事，现在却不好说出口。憋闷了半天，忍不住问陈翔道：“你说沿海地区的好多金融机构都开了当铺，这几天我稍一留心，发现市区也开了好几家，蜀州信用社旁边就开了一家蜀州典当。我进去问了问，还牛气得很说，除了武器、弹药、白粉什么都可以当，有美女来当他出高价。问到拍卖商品。汽车。机器、家电、古董、珠宝痒痒都有。”
陈翔淡然一笑说：“中国任何一家银行的钱，都是国家的，又不须从哪个领导腰包里掏，大把大把地拿出来做生意赚钱，又把这些钱笼络上级领导、下面职工。而他自己更是名利双收，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又扭头说：“章总，我敢担保，你那大楼立起来开张营业了，贵人不趋之若鹜才怪，美酒美女名车，不是哪个男人追逐的目标？而这一切你都具备。到时可别把小弟拒之门外，来，我先敬你一杯，也算是君子协定了。”
章长志仰头一口喝了，咚地放下杯子说：“好兄弟你放心，别说是你本人，别说是你的朋友，就算是你的狐朋狗友，只要是你陈翔认账，我章某就买他的面子，有钱来玩高档，没钱同样来玩高档。反正我相信你陈翔做不出整朋友的事来就足够了。”
苟主任听了，觉得章总真够得上是一个豪爽耿直的朋友，心里后悔自己先前不该矜持保守，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同时他也觉得陈翔真是不错，给他介绍的果然是一位好朋友。他思忖要不要请陈翔出来打个圆场，却见章长志站起来，提起瓶来豪气地说：
“苟主任，认识你我很高兴，陈翔是我的好朋友，你是陈翔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了，今后不管陈翔在不在，你高兴了只管来找我，节假日、礼拜天什么时候想和家人去哪儿耍，需要用车，又瞧得起我章某就尽管开口，来我敬你一杯。”
苟主任赶忙端杯一碰，仰头喝干。心里十分感动，嘴里不由得说道：“章总，既然你当我是好朋友了，那么，任何时候只要我能效力的地方，请尽管吩咐。”说着就伸出手来。
“好，好。”章长志居高临下地握着苟主任的手。陈翔怕他就要说出什么，忙插话道：
“到此为止吧，以免酒喝多了影响下面的节目。”
章长志自然明白下一步的节目内容。他从第一次进“CT”，就如同吸毒一样很快上瘾。市区的几家高档娱乐场所都涉猎了，此时如同撵山狗发现了兔窝一样兴奋得毛发都耸立起来了，哪还能把正经事说得出口。而陈翔也正是怕他说破。
苟主任自然也是早已享受过这类招待，对陈翔的话心领神会。
往外走时，陈翔进了卫生间，苟主任特意等在后面，章长志已坐在车上，他扯着陈翔小声说：“我是不好张口了，你去劝劝章总，叫他把土地证拿过来，我这里多给他解决百十万都可以。”
“不是解决多少钱的问题。”陈翔说：“要只为了公家的事贷款，哪家银行都是贷，只要我一句话就到你手里来，关键是里面搅合了一点给个人帮忙的事，章总抹不开面子，怕人家说害怕帮忙，连贷款业务也不做了。”
苟主任打破沙窝问到底，给哪位个人帮什么忙？
陈翔说北城所的主任也想给情人开一家当铺，要章总给解决四十万流动资金。朋友之间的这点小事，章总自然一口应承。现在章总不贷他的款，岂不是臊了他么！”
苟主任心里很不是滋味，声音有点急促地问：“城北的主任江胖子也要开当铺么？”
“那又有什么奇怪的！”陈翔说：“现在哪个当官的不是明里给公家办事，暗里却想方设法揣自己的腰包！谁像你这苟主任这么安份？”
“你别笑我了。”苟主任叹口气说：“我这几次都在问你当铺的事，也正是在筹谋要开间当铺，给舅子经营的。老婆天天在耳边吵，尽说哪个当官的又给七姨子八姑子弄到了什么好事，她的亲弟无职无业，爹妈急得茶饭不思，我想了这么久，只有当铺和我们关系最密切，什么货物来了，只要有钱赚就可接手，没有钱可以拿来抵押。但开办资金总要一砣，堂子也要装修得亮堂点，至少也得三四十万嘛！”
291。小情人儿情深意长
陈翔假装糊涂地一口答应道：“苟主任你放心，装修的事算我的，就当朋友帮忙。”
磊主任笑道：“总要买材料，安电话，购置办公用具呀。我的意思是，朋友之间也要分个亲疏。以你和他的关系，完全可以劝章总到我这边来贷款，借我三、二十万把当铺开起来。”
陈翔装作为难地思想了片刻，说：“这样吧，我就把今晚买的两部移动电话送给你，我就说是你叫我买的，送一部给章总，今晚就什么也别说，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到了明天，我再开口，应该是有把握的。”
苟主任立即高兴了，却又问：“你那笔钱可是两万多，我怎么给你处理？”
“先把你的事情办好了，下一步再说吧。”
苟主任伸出手，使劲握了握陈翔的手，两个人并肩向车子走去。
殷若梅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孟浪来了，她也不抬头，眼光仍盯着面前的一份孟件，装出认真阅读的派头。
孟浪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摸出烟，吱的一声打燃火。殷若梅仿佛刚被惊动的样子，蓦然抬头，站起身，满脸笑容的说孟处长来了，请坐，请坐，我给你来杯茶。
“听说殷处长在到处找我，我就忙不迭地来了，不知殷处长有什么指示？”
“孟处长你又说笑了，我哪里敢有什么指示？是求部长要找你。”殷若梅端了茶来，孟浪接了杯子时触到了她白腻的手，又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鼻孔。
殷若梅重新坐回椅子上，满脸笑容地望着孟浪说：“今天很不凑巧，求部长到下面考察县级班子去了，恐怕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孟浪从茶几下把烟灰缸放到桌面上，边轻轻地掸烟灰边说：“你代求部长传达指示也一样。”
“我哪里敢代传求部长的指示。”殷若梅嘴上推辞，心里却很受用。“求部长的意思是尽快了结部里这个公司的一摊子烂事情，说内参上接连披露了党政部门办公司的弊端，他也觉得部里继续存在这个公司有些不妥，倘若等到上面清理下来才动手，那就太被动了。不如自己主动一点。财务上已经把所有业务进行了清理、了结，目前只剩下金店这砣烂摊子了。还占着部里三十多万，求部长说请你回部里专门处理这个事也有个多月了，也应该找到了接手的单位了吧。”
殷若梅把公司说成烂摊子，又说金店是烂摊子，孟浪心里大不舒服，当初你殷若梅也耐不住寂寞，极力主张办公司，你也没少揩公司的油水，除了逢年过节正常发放的现金、实物外，我孟浪给你处理的招待费，私人旅游的车船费还少了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好说歹都从你嘴里出来！“我当真还没有找到哪家愿意接手。是不是请殷处长你出个面，用行政手段压给哪一家算了。”
殷若梅见孟浪还没有办好，又想让求部长欢心，当真私下安排了人去给几家金店做过工作，因为去的人不了解内情，只说有几十万的货可以便宜处理。也先派人来悄悄看过，一看价格就吓了一大跳，只好不言不语地走了。再去讨话，人家摇头说不好办，自己的存货都没法处理。殷若梅束手无策，只好把孟浪找来。其实孟浪早已熟知她惯常喜欢在领导面前邀功请赏，反正目前柜台上能吸引顾客的新款货寥寥无几，营业员的工资还由部里发着，生意再怎么做也不会好起来。吩咐米一花将所有的货物的价格牌换了，标上高了一两倍的价，把各家前来看货的都吓跑了。
殷若梅说：“孟处长你又开玩笑了，那些金店的头儿又不是组织部任命的，银行更是垂直领导，它的金店我们更管不着，这个事，当初是你弄起来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要不怎么会把你请回来。”
“对，这个店子是我搞起来的，部里现在不需要了，这个疙瘩是该由我来解。”孟浪盯着殷若梅那张保养得很好的贵妇人面孔说：“这段时间，我也很做了一些工作，虽然还没有落到实处，但我心里却有了主意，总之把部里解脱出来。”
“好，好！”殷若梅高兴地笑着说：“孟处长的能干和实干精神，无论是处里还是部里，都是有口皆碑的。那你就抓紧时间吧，从下个月起部里不再发放金店营业员的工资，就是这个月，也只有基本工资了。”
孟浪愣住了，他原打算慢慢地拖几个月，家电大楼的场地就可以使用了，各种营业手续完全可以办妥。如今马上断了米一花她们的工资。她们还怎么坚守？年底的执照审查一来，店子没有营业就过不了关，以后再重新办，只怕就难了！
孟浪想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屁股上像突然长了刺一般立刻就坐不住了，站起来说告辞。殷若梅诧异地看着他，站起来和他握手告别。孟浪已转身走了。
出市委大门就是街口，孟浪招了一辆三轮直奔金店，米一花正在玻柜后面织毛衣。柜面上仍然抹得一尘不染，柜里的货不多，依然摆放有序，整整齐齐。水磨石的地面拖得溜光锃亮。
“店里只有你一个人？”
米一花抬起头来，看见孟浪直愣愣地望着她，忙放下手里的活，把立在墙边的翻板椅放平请他进来坐。
“从昨天起，我和周芸商量了，两人轮流倒班，反正店里没生意，只要开门就行了，不需两人都耗在这里。”
孟浪说这样也好。她们每人只拿了150元的基本工资，家里都有老小，余出一半时间另外做点事。
米一花看孟浪是有话说的样子，就在柜底翻出了半包茶叶泡了水，孟浪端着杯子只顾吹气，两人并排坐着沉默无语，米一花忍不住了。
“孟总，部里不要这个金店了，你把它接了吧。”
“你都知道了。”
米一花说：“部里来人把什么都说了。怎么会把你调到土产公司？既然官场不可能再有什么发展，不如到商场发财，先把金店这套手续接过来，你不是经常羡慕宋志召么？你比他文凭高、关系硬、徐处长是你同学，你有这么多有利条件，干吧，孟总，我和周芸商量几十次了，如果你干，我们开初哪怕不要工资也行，你不干，我俩没有办法，只好再回厂里去受苦了！”
米一花一连串地说着，越说越动感情，眼圈儿都红了。
孟浪的胸膛立即有一股暖气在升腾，在蔓延，他的鼻腔里酸酸的。有这么好两位女人不计得失地帮助自己，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是不是命运之神的指引！这许多日来殚精竭虑所疑忌的各种不愿出口的各种困难此时却洪水开闸似的流淌出来。米一花毫不吃惊的端庄娴淑地安静地坐着，聚精会神地听。
孟浪讲完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这段时间来，我是夜夜睡不着啊，资金问题不能解决，我是半句也不敢向殷若梅提，夜长梦多，事久生变。到时反而让徐处长为难！”
“孟总，你是担心部里有人会横插一竿子么？”米一花神情有点紧张地问。
“在你面前，我也用不着隐藏什么了。殷若梅就亲口问过徐处长黄金许可证可否变更的话，被徐处长一口拒绝了。又说这个店子属非整顿不可之列。殷若梅才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