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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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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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元本被冬萝哭得红了眼眶,闻听此言,屋内四人里倒有三人扑哧笑了,冬萝收了泪,娇嗔道:“少夫人真是——”
  猛听得门外有人朗声道:“南宫求见英将军!”
  却是南宫南与梅蕊偕风敛月三人,已来了好大一会儿。院中侍卫虽不知内情,但也知道与南宫梅蕊有过节,但风敛月却是之前奉为上宾请来为英洛诊伤的,这些人不知如何应对,正巧星萝在院门外站着,挥手让侍卫退下,引三人来到屋外,恰听到了这段话,一时之间心内五味杂陈,倒不知是个什么味儿,只怔立在屋外。其余三人听力俱强于常人,加之屋内之人以为是寻常侍卫在门外,也未多加理会,倒教这三人听去许多。
  英洛示意薛嘉将她扶至靠窗的书案坐下,冬萝放了文房四宝在书案之上,才道:“有请!”语声虽轻,绵软无力,但屋外却不是等闲之人,早掀帘而入了。

  天上人间

  三人进来之时,只见端坐在书案之后的女子面上一丝血色也无,竟是连唇上绯绝也褪的一干二净,整个人便如一朵即将要凋谢在尘埃里的花一般,凄艳绝美。南宫南被震在了当地,惭悔异常,竟是无端觉得她的美丽让人恐慌,梅蕊也是呆立在当地。风敛月一路之上曾再三感叹:这位英将军算得上铁人,能生生抵受住倚萝毒发之苦的,必是意志如高山寒铁般坚硬之人。饶是如此,待见到端坐书案后的女子,她那从来也算不上好的脾气还是无可收拾的爆发了:“英将军这是想死吗?还嫌自己死的不够早?要是再这样作耗下去,不过一两个月,你就该到十殿阎罗那里去报道了!”
  冬萝与薛嘉吓绿了脸,程元结结巴巴了半天,都想扶她躺下来,她倒不恼,捂着胸口轻咳一声,浅笑道:“哪里就这么容易死呢?风大夫说笑,你们也容易当真!待我写完了这封信,以后有的是日子歇息!三位请坐……咳……冬萝,上茶!”
  风敛月见状,微微摇了摇头,坐了下来。南宫南与梅蕊也坐了下来,一屋子人落针可闻,眼巴巴的看着她,见她修长白晳到近乎透明的手指握着一管狼豪笔缓缓写下去,见她一笔一划,笔锋稳健,只是速度过慢,虽知她不会一时倒下,但各人皆捏着一把汗。忽尔她抬头对着梅蕊诡秘一笑,梅蕊顿觉全身暴栗顿起,她却坦言道:“梅姑娘既然是哥哥的未婚妻,退与不退,还是要哥哥来决定!”她似是沉浸在了苍茫往事,目中光芒未曾落在任何一处,可面上笑意浅浅,竟有甜蜜的味道。
  她这封信统共不过一十五个字,竟是费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写完。等到冬萝与薛嘉将她扶了安顿在床上,风敛月方将之前猜测中倚萝之人寿数不过三年之事讲破,她原担心当事人会不顾自己身体跳起来,哪知道她只是倚在高枕之上,并未曾有任何一种反应,倒是程元红着眼眶跳起来,指着风敛月怒骂:“你这什么庸医,怎么从来未曾听夏军医这样说过?定是你讹人,咒我家将军!今日我老程若是不给你一顿好打,怕是你不知道我家将军的厉害!”说着说着便要扑上来,将风敛月一顿好打。
  风敛月虽不曾习武,但并无惧怕之色,傲然立在当地,自有一种磊落的气质,让人不能小瞧。她道:“这位侍卫大人毋须动怒。倚萝之毒不到灯尽油枯之时脉像也查不出来。我以前也曾诊过一位中了倚萝之毒的人,还曾疑惑为何他的脉象并不能瞧出生死来,如今想来定是如英将军这样了,只是他不能承 受'TXT小说下载:。。'那种锥心摧肝的痛楚,一直在用药压制罢了。”
  程元目中充血,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冬萝虽灵透,大致猜到了结局,还是忍不住白着脸问道:“后来那个人呢?”
  风敛月无限悲悯:“不出一个月便过世了!”
  南宫南与梅蕊不由小心翼翼观察着床上那人神色,但见她长呼了一口气,淡笑道:“一个月……日子有些短了呢!不知道去太湖,来不来得及?”
  二人面面相窥,不明白她在这剩下的日子里去太湖做什么?唯有冬萝猜到了她的心意,慌忙拦道:“少夫人如今身体状况,就算是想见大爷与二爷,也犯不着以身涉险,跋涉几千里路吧?”
  床上那人轻摇了摇头,笑道:“冬萝,你不知道他两个,如果不能亲眼见我死在他们面前,我只怕……只怕他们不能接受这事实。将来,还有大半辈子要活下去……”语声渐至低迷凄楚,竟惹人无限心酸之意。
  梅蕊初次觉得这位小姑子是位狠毒的让人震憾的人。听闻她那些传言,她并不能切身体会她的冷酷,就算是她说要杀了她,也并不曾觉得她有多毒辣。她本人早成了个淡泊的性子,可是,见她面上的表情,这两位大爷与二爷分明是她的挚爱,她却要死在他们面前,明明白白让这二人记住,她已死,连尸骸也要送到他们面前,不给他们一丝丝幻想的机会,何其毒也?!
  南宫南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英小姐不必着急,不是还有神医卫老爷子吗?虽不能一时寻得他的踪影,但我已经派出城中暗卫前去查访,相信不过几日定有他的消息,你还是先在龙城住着,由风敛月慢慢调养。”
  床上那人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风大夫了,我知道请你不易!”
  风敛月到底也惊讶了一下,自失一笑。
  向晚,南宫家的马车悄然停在了同福客栈前面,薛嘉抱着英洛而出,她静静伏在这少年泛着青涩阳光味的怀抱中,上了前来接她的马车里,后面一队侍卫押着李岚交待下来的珍奇之物送进了南宫世家。南宫南看着单子上缺失了近一半的物品药材,连着看了好几个上面有焦痕的物品,微微一笑。
  那个女子,甚直不屑于掩饰自己的过失,极为坦然的将事情前因后果交待完毕,她身边的少年深深施下礼去,原来这如骄阳般的少年竟也是位五品武官,与之关系耐心寻味。
  他在书房内静坐良久,想起这女子与英乔迥异的性情,真不能相信这二人是同源而出。对别人狠的人他见得多了,他自己亦是,但是对自己狠辣至此的,她尚是头一个,简直要让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真不知是欣赏还是钦佩还是厌弃?滋味莫辨。
  这一夜风敛月也未曾合眼,她在自己的医庐里折腾了一夜,天亮之前总算熬好了一碗乌黑粘稠的药来,端进了英洛的卧房。那人正在拥被高卧,乌发如瀑披散开来,只余白的似雪的脸庞来,偶尔咳嗽一声,双眸清亮如星,半点睡意也无。
  见着风敛月,始露出一丝笑意来。见了她端的碗中药物,黛眉微蹙,问道:“不是毒药吧?”
  风敛月言简意赅,答:“是毒药!”
  她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咂吧了一下,笑着点头:“原来毒药是这股味道,除了苦,还有点粘!”说不出的坦荡磊落清明的意味,风敛月一时里看得呆住,暗道:怎么有人能够既坦荡磊落又冷酷狠毒呢?简直不可思议!但见她端着药碗的一截皓腕欺霜赛雪,同为女子亦差点把持不住伸出手去摸一把,中途省得了,正好将她手中药碗接过来,顺手搁在一旁小案上。
  她缓缓钻进被中,闭上眼半晌,轻声道:“喝了这个药,我不会再疼吗?”仿佛是解脱了桎梏一般,只剩了数不尽的累意疲惫。
  风敛月淡淡道:“这个,我也不敢确定!这药也是用的以毒攻毒的法子,不过似乎能减少痛楚,我在这里看着你,你睡吧!”
  她乖顺闭上了眼,看不出面上有任何冷酷的影子,只是个五官极为妍靓端庄的女子,苍白的樱唇,挺俏的瑶鼻,如蝶轻栖的双睫,黛柳如烟的眉毛,静静躺在哪里,惹人怜惜,仿佛怎么疼爱都不嫌过份。
  一夜未睡,风敛月阖眼坐在床头,后来便进入了梦乡,睡得很是不安稳,是那种明知身边有人,但总是无法醒来颇为缠绵纠结的觉。等到她能勉力睁开眼睛时,只见室内已然昏暗。她早先吩咐了服药期间,禁止任何人前来打搅,万料不到她手下侍女护卫竟真的未曾进来。她只好自己下地,摸着火烛点燃了,往床前一看,几乎吓得一跳,只见那人满头大汗,乌发湿成了海藻,几乎可以滴得下水来,只一天的功夫,樱唇焦裂。这方子虽是别人用过的,但她自己却是从未亲眼见过别人服用,一时里竟难得慌张,张口便道:“来人呐!”喊完了方后悔,早将别人支开,这会子院里怕是半个人影也无。
  哪知奇迹出现,只听得门外有人迟疑道:“风大夫可是叫人?”竟是那名唤冬萝的侍女。
  服侍人这种事,要是搁在她手里,保不齐就是手忙脚乱,颠三倒四。她打开门时,只见门外静静立着三人,那粗壮的名唤程元的中年汉子,如骄阳般的少年薛嘉,温顺端谨的冬萝,这三人大概是站了很久,久到程元裂了裂嘴,院里宫灯之下,竟分辨不出那是笑还是哭,半晌,他方道:“风大夫,我家将军……不妨事吧?”七尺高塔般的汉子,试着挪动双脚,竟是双腿僵硬,轰然倒地。他苦着脸试着揉自己的双腿,低低咒道:“娘的!不过就是站了一天,竟僵硬成了这样?!”
  风敛月静静看了她三人一眼,微微点头:“不妨事!只是请冬萝姑娘前去服侍一下你家主子!”
  冬萝闻听此言,目露喜色,几乎是欢呼一声,跳起来便要往房内冲,不防腿脚僵硬,立时栽倒在地,她低低呼痛,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高高兴兴向着屋内冲了进去。
  英洛后来与风敛月谈起那次服药后的感觉来,捏着自己莹润的小手指头,向她比划道:“就是连这样一个小手指头都动不了,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明明心里清楚的很,可就是动不了,感觉舌头都是软的,只有意识是清楚的,心里像有一把火,一直烧一直烧,不过不是很疼!”
  风敛月微微叹息,她的疼,大概跟普通人所定义的疼还是差着很大的距离吧!

不懈不怠

  英洛这一休养,在龙城不觉住了一月有余,其间多亏了风敛月所配的药,她倒是再没受过大苦,身上内伤一早好了,每日里陪着薛嘉将龙城与方圆左近能游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有好几次英洛起意要动身,都被风敛月阻止,道是她的身子还需要悉心调养个三五月,且卫老爷子神踪难觅,也唯有安心住下。薛嘉本是个淘气的,加上英洛自窥看破了生死,豁达洒脱,不拘礼节,竟是一拍即合,玩得格外尽兴。时有夜半登临龙城以南的千仞峰,专赏日出之举,令一众护卫与程元冬萝苦不堪言。千仞峰孤高奇绝,陡峭艰险,冬萝与程元数次相劝,但总有她二人不注意的时候,薛嘉从南宫家酒窖里偷一坛醇香佳酿,倒在早备好的酒葫芦里,相约了英洛偷偷溜出去,二人几乎全仗脚力,若遇到高墙巍峨,自有薛嘉蹲身下去,拍拍自己的肩膀:“姐姐,上来,我背你!”英洛欣喜的跳上去,俯在少年尚显青稚的肩头,稍憩一时。
 
  早春三月间北地天气还未转暖,朔风侵骨,旷野辽阔,星子惨淡,二人行一段路饮一口酒,相视一笑,皆有小孩子暗中做了坏事又未被大人发现般的惊喜,滋味美妙,酒香愈冽。
 
  二人到得山脚下天色尚暗,连薛嘉也弃了轻功全凭体力技巧,将酒葫芦挂在腰间,少年幽深眼瞳笑意明亮,兴奋的摩拳擦掌,笑道:“姐姐,今日我若再输,就将你背回龙城去!〃
 
  一路走来全身早已燥热,只余头脸冰凉。英洛将双手捂在冻的通红的脸上,笑睨了他道:“小嘉,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等着背我吧!”不等他有所反应,已率先往上爬,身后传来少年的嗔怒之声:“姐姐你贵为将军,一言九鼎,居然也敢耍赖?!”又屈又冤似的,不落人后,也匆匆往上爬去。
 
  途中尚有无数荆棘树枝,刚刚泛上了绿意,有时候脚下打滑,一手抓下去,正好扎在荆棘丛中,满手的小洞,痛得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然而晨光这样好,空气清冽而甘美,充盈了胸肺,活着的每一日她几乎都要偷笑,那痛意也仿佛隔了一层皮肤似的,不那么强烈了,于是她带着掩饰不了的笑意回头,嘲笑那手脚并用的少年,“小嘉你个毛孩子,爬个山都不如姐姐这把老骨头!”
  薛嘉仰起头来,山岚雾霭都不能阻挡她绝美的容颜,冻的通红的苍白面容之上仿佛点染了胭脂之色,那笑意亮如骄阳,诱惑着他忍不住一步步靠近,心内疑惑:“姐姐芳华正好,哪有龙钟之态?”忍不住伸出手去,隔着五步远的距离由下往上看,正正摸在虚空之中她的翠眉之上,冷不防脚下一滑,一手抓在了荆棘丛中,他不由痛呼出声,哎哟之声不绝,高处的那人两步跳下来,抓着他的手凑近了细看,边吹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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