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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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茧-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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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罢。”韦谏弯腰将叶其安抱起。

“啊!那些人!”叶其安扭头指着方口之下。

“自会有人来救。”韦谏冷冷道,对上叶其安眼光,冷哼一声,“若要怪,便去怪天罢。”

第三十五章逐

叶其安从恶梦中醒来,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虎脸,见她睁眼,老虎舌头立刻不由分说舔了上来。

“唔……臭。”叶其安想要挣扎,胸口上两只虎掌撑得纹丝不动,“哎呀,好重,下去啊——难怪做恶梦……”

“主子总算醒了,”香儿递过来水杯,“这一睡,可是三天了。”

“三天?”叶其安一惊,终于推开小包,从床上坐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啊,饿……”

……

……

原来看起来很惨不忍睹的伤,不一定有多严重,那女人下手虽狠,却显然拿捏过力度,以免一次打死少了折磨的乐趣。如今铜镜里的脸,除了还有些红肿,已经基本恢复,还清清凉凉地泛着淡淡药香。

小包趁叶其安穿衣进食,霸占了床,拉开四肢,睡得惬意。

她被那女人劫走后,众人都以为小包在混乱中走失。无尘等人在天将明时丢了叶其安踪迹,正无路可寻时,却是那金发碧眼的老外指引他们找到海盗船补给地点,又顺着线索寻到海盗船位置。直到在海盗船相见,才知道原来小包竟然一路尾随,早已上了海盗船。叶其安拍拍它脖颈,心里感动。小包舒服地打着长长呵欠,不时地半眯了眼望望她。一段时间不见,它似乎长大许多,已经不再是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猫,不需多久,它也许再不需要她的看护,到那时,该怎样做,才是对它最好?

“主子,”香儿递来披风,“外面风大,或是别去吧。”

“没事,”叶其安将披风裹好,“睡了这么长时间,走走舒服些。那个女人是被关在牢中吧?我想去看看。”她脚步移动,小包立刻跳下地,紧紧尾随脚边。

香儿也不再说话,跟在一步之外。

昭安城感激他们抗击海盗,特地将一所无主的宅院拨给他们暂住。

出了房门,眼前很宽敞的庭院。原主人也许生前富足,如今庭院虽然荒废,仍旧可以看出当年的一丝风貌。碎石道上杂草丛生,不远处一个长满浮萍、随风传来淡淡腥臭的池塘,池塘边一座假山,早已倒塌一半。

叶其安停住脚步。

假山边隐约两个人影。一个灰色布衣,乌发挽髻,是封青,另一个浅蓝衣袍,却是韦谏。

那抹旧蓝身影,瞬间勾起脑海深处的记忆。

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吸引了叶其安视线的原因,是其中一人突然提高的音调。

“……你懂什么——!”韦谏语气中从来未曾听过的苦闷和无奈,随着往后挥出的衣袖,残留的半个假山轰隆一声倒下来。

几乎同时,两人朝这边看来,不约而同掩盖了方才的情绪,仿佛也是路上巧遇一般。

“小叶!”封青温和笑容挂在脸上,“上哪去?”

叶其安迎上去。“去看看抓我的那个海盗头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韦谏,“你们在这里干嘛?”

韦谏看着她的眼掩不去深沉复杂。

“我和你家义兄方才碰上,正说去看你。”封青上前搭指在她腕上,“嗯,无碍了。”

“你的伤呢?”叶其安感激地笑笑,指着他腹上,脑子里却是“义兄”二字。与韦谏一同出谷后,一直就以义兄妹相称,记得当时自己还嘲笑,古人若是不找什么借口,就不可以男女同行吗?

“不过小伤,输在轻敌。”还是封青,“你去看那女人作甚?”

“报复心。”叶其安笑。

“我随你一同去。”韦谏终于开口。

“……嗯。”叶其安点点头。

……

……

县衙牢房,被抓的海盗都关在这里,听衙役说,不日便要定罪,大多都会丢命。叶其安要进牢房,牢头虽有难色,还是开门放行。留了香儿和小包在外,叶其安和韦谏还有想看热闹跟来的封青一同进入牢房内。

牢房内阴暗潮湿。海盗们被关押在各个狭窄房间,抓住栅栏,不停地用母语叫嚷着什么。

韦谏的身影一出现,吵嚷声突然变得凄厉,人人面露惊惧缩往牢房墙角,咒骂不停。

那女人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比起外面清静了许多,叶其安站在栏外看着那已经判若两人的女首领。

意料之外,见到他们,女首领并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只是静静坐在干草堆里,蓬乱发丝半遮的双眼上下打量着他们。

叶其安也不开口,坦然回视。

半响,女首领突然一笑:“老天不公,为何给你这样好的命?”声音已变得沙哑难听。

“你觉得我的命好吗?”叶其安也是一笑,“我却觉得我是世上最倒霉的人。”

女人浑身一颤,沉默下来。

叶其安望着她,突然没了心情,转头:“我们走吧……”

“等等!”那女人惊叫,起身扑过来。韦谏在她动的一瞬间,已经将叶其安带到身后。那女人盯着叶其安,说道:“我不过有些话想对你说。”

叶其安上前一步:“什么话?”

“你让两个男人出去。我只对你一人说。”女人看向韦谏和封青的眼神充满厌恶。

“……好。”叶其安点了点头。

“小叶?”封青低唤一声,韦谏却已经转身离开,冷冷丢下一句:“若是有事,我便将这牢中之人尽数杀了。”

叶其安看着那女人,也不催促,静静等着。

好一会儿,那女人似乎在从记忆深处理出一缕缕旧事,轻轻说道:“我身上流着一半你们大明人的血……我从小顽劣,我娘总是头疼。每次说,这样的女孩如何嫁为人妇。……娘是妓女,一次救了一个落魄的男人。那男人是个英俊无比的明朝男人,船只失了事,丢了财物,若不是我娘相救,差点死了。我娘一眼便爱上那男人,将什么都给了他。娘怀上我两月,那男人带着我娘积攒多年的财物,搭船返乡,临行誓言,定来接我娘。你兴许在猜我娘必是被那人辜负了,古往今来,不都是同样事情?若是这样,你便猜错啦,那男人并未失言,两年之后,风风光光将我娘从妓院赎出,娶了我娘为妻。一艘漂亮之极的大船靠在海港,接我和娘离开日本来你们大明。我几乎不愿睡着,怕闭上眼,大船便消失不见,后来,父亲——娘要我唤他爹爹,我却难为情,只是你你地叫他——许诺等我长大,便送我同样的海船,我才答应回房睡觉,可是,等我再睁开眼,海船、娘、爹爹,都不在啦。海盗杀了我爹娘,击沉了那艘大船,将我卖到奴隶市场。到我十岁,我已记不清被卖了多少次,后来,我杀了新主人,逃上一艘海盗船,做苦役、出卖身体,慢慢地,也成了个海盗,只有那样,便能留在海船上,便能在海上四处游荡,再后来,我有了自己的船、有了自己的人马,那样的日子,我便是死,也不会后悔……”她眼光缥缈,望着牢墙,仿佛望着无垠大海,眼中慢慢留下泪水。“……只为留在海上,我杀了许多人,大海无垠无际、谁也猜不透,身在其中,渐渐连自己也迷失了……那时我看到你,仿佛看到那个大明男人,你们脸上,有一样的笑,眼睛比海上的星辰还要明亮。我本应上船之前便将你杀了——我一直知道,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你来看我,是为了杀我么?”

“……不是。”叶其安轻轻摇头,“我只是想知道,打我的时候,为什么你会有那样痛苦的眼神,现在知道了。”

“是么?”女人苦苦一笑,“你说,会不会有那样一个地方,即便是女人,也能做自己的主人,即便不做海盗,也能遨游四海?”

“会!”可惜你不能见到。

“是么……”女人轻轻应道,许久之后抬起了头,眼神出奇温和,“你过来些。”

叶其安望着她,还是迈动脚步走到栏边。女人突然伸手抓住她衣襟,将她紧紧拉向自己。叶其安吃了一惊,随即伸出手,做了阻止听到自己惊呼赶来的韦谏和封青的手势。那女人并没有要伤害她,而是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有个无名小岛,世上只我一人知晓所在,岛上有我多年积攒财物,你若愿意,替我用了罢。海图……”女人低头在自己右手小臂前端狠狠咬下,从伤口中取出一颗染满鲜血的小球,放到了叶其安手中,“那个男人给我取了个名字,我死之后,若是能安葬,墓碑之上,能否替我刻上,叫宛玉……”她慢慢退回墙角,不再看叶其安一眼,低了头,嘴里念念有词,细听之下,正是“宛玉”二字。

叶其安心下黯然,知道多说无义,握紧手中物,低头转身离开。

回到韦谏和封青身边,两人见到她掌中血色,都是脸色一变,叶其安连忙摇头:“不是我的。”看她神色有异,两人没有追问,同她一起离开牢房。

还没走近,便看见香儿和小包身边多了一个人,青衣、和善的笑容。

“叶公子。”

“管大哥。”叶其安迎上去。

“公子,”管离抱拳一礼,“我家主上令在下前来提醒公子,勿忘旧约,明日午时,赵村外海滩,静候公子佳音……”

第三十六章局中人

管离离去许久,叶其安仍站在原地,低头沉吟不语。

“小叶,”封青唤她,“那燕王,若是为难,便不见罢。”

叶其安抬头,身侧韦谏并未显露出诧异神色,遇到燕王一事,无尘他们一定跟他说过了吧。

“燕王虽是皇亲国戚,却不过一地封侯,此地离他属地万水千山,不能硬来,还不能一走了之么?这万里河山,游玩度日,岂不畅快?”封青振臂一挥,豪气顿生。

叶其安笑笑:“只怕那时,隐姓埋名,如同惊弓之鸟,怎么玩得开心?我又怎么忍心?”环视二人,“你们原本都是闲云野鹤的人,现在却被我拖累了,要是我叫你们都离开,不用再陪着我了……”

“那我便将你封了穴,塞进大缸,给我做药人,就当你报恩罢。”封青冷冷抛来一句。

叶其安扑哧一笑,窘迫转头想要藏起眼底湿意,却看到韦谏刚刚转开了眼。

缓步前行,韦谏如松、封青似竹,身边香儿娇俏,脚边白虎冷然四顾,几步之外,无尘四人衣着平凡、背上铁弓虽已用布包裹,轮廓仍在,煞气森然,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成路人瞩目。叶其安渐渐局促不安,全身都有些不自在,心里暗自侥幸并不是在信息一秒千里的故乡,不必担心太露风头而被别有用心的人将身上长了几个毛孔都昭告天地,尊严践踏在万足之下。

一面走,叶其安控制了音量,将在牢中发生的事简单说给了韦谏和封青。

“那人原来有此等遭遇,难怪性情异常。”封青长叹一声,仰首望天。

“同情是有些,她的托付,既然答应了,我自然要守信。”叶其安握紧了手中已经抹净的蜡球,“不过她仍是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对那些死去的人,才算公平。……”

祸乱初定,城中居民仍在忙于清理善后。众人脸上大多愁眉不展、惊魂未定,许多房屋檐下,新挂了白色灯笼和白布,显然刚刚失去了某个家庭成员。

面对这样的问题,个人的力量愈加显得渺小不及,若是没有强大的国防,类似的悲剧仍会不断上演……

“几位公子,烦请留步——!”身后有人在喊。

一个身穿便服的老人在衙役搀扶下,急急下了软轿,小心翼翼路过无尘四人、胆战心惊避让着白虎,来到叶其安身前。好一阵喘息,老人抹抹额头虚汗,才颤巍巍郑重一礼:“县令王丞见过诸位。”

叶其安还礼:“大人。”

“诸位公子古道热肠,解了昭安城危,本官代全城百姓在此谢过。”王县令说着便要拜跪。叶其安吃惊伸手扶住:“大人使不得。折杀我们了。”

王县令也不再坚持,拱手又是一礼之后,说道:“今日听言公子痊愈,本官已令人在府内设宴,代全城父老重谢公子大义,还请公子不要推辞。”

“大人过誉了。”叶其安连连推辞。

王县令见劝说不动,面有难色,弯了膝盖又要跪下去:“公子体谅,下官实在有事相求……”

他突然改了自称,叶其安隐约觉出什么,走神间,王县令已经跪在地上。叶其安吃惊无措,疾步退后。王县令拱手过顶,苍老面容上痛色满布:“求公子望在百姓疾苦,允了下官罢。否则,下官、下官便在此长跪不起。”

衙役纷纷上前搀扶,被王县令呵斥,无奈一同跪在身后,齐声相求。

叶其安本能伸手,抓住身边韦谏袖口,呆呆看着年纪可以做爷爷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一时间不知怎样应对。

王县令忽然回头遣开属下,压低了声音:“叶姑娘……”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韦谏朝前迈出一步,身上隐隐溢出杀气,脚边小包被杀气所激,喉咙中发出低吼,耸起肩,脊背上的毛立刻高高竖起。周围空气顿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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