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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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3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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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海坠入深洞,焉知少林寺无意出手暗算?两边人马忌惮之余,纷纷相互叫骂,这厢急于进洞找人,那厢却抵死不放道路,常雪恨怒道:“他妈的!你们再挡路,老子第一个杀人!”举起凤嘴刀,便往众僧砍落,灵音架住了,慌道:“诸位息怒,这后山是我师叔的地方,没有他的号令,便算方丈也不得擅入,我们真不能放各位进去。”

场中乱成一片,众人指责叫骂,随时都会打将起来。陆孤瞻见局面不利,立时簇唇作哨,从天空唤来飞鹰,便要将此间战况传递下去。灵音又惊又忙,想要灵智出面说话,却见方丈低头沉思,好似入定一般。他心下惶急,转望宋公迈等人,却见他们一脸错愕,却也没了分寸。

此刻场面紧张,倘若陆孤瞻传令下去,以怒苍三万军马合围之势,只要一举杀上山头,众僧都无生还之理。在这乱糟糟的一刻,只见一人奔向前来,大声道:“诸位稍慢动手!且让在下入洞找人!”

众人转过头去,来人却是卢云。灵音心下一喜,忙道:“施主要下去?”

卢云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道:“在下奉皇命来此,便是要看个结果出来。只是杨郎中与秦将军同失踪影,可别生出了什么意外。诸位若是信得过我,且让卢云入洞察看。”

卢云自愿入洞找人,场中众人听了这话,各自望着深洞,低头打算。

局面紧绷,此时秦仲海孤身入洞,天绝僧、杨肃观同为少林门人,这对师徒若要联手对付秦仲海,这位怒苍少主定是有死无生。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那山脚下怒苍军马虎视眈眈,少林僧若有什么图谋,山上不免成为一片火海。双方各有所恃,少林和尚可以杀死怒苍首脑,可怒苍军马也能敉平少林,彼此都有忌惮。

众人打量场面,此时若要找出一条折冲之道,必须找出一位公正无私的高人出来调处,这人非但要性刚正直,还须与敌我双方有故,这几个条件如此为难,看天下虽大,恐怕只有卢云一人能够办到。少林僧众心念于此,都是点了点头。

陆孤瞻第一个上前,颔首道:“这样也好,咱们派自己人下去,少林高僧信不过,可要咱们放着不管,于心又是不安。卢兄弟愿意下去,那是再好不过了。”陆孤瞻算是卢云半个师父,对他的人品坚信不移,一听他有意入洞,登时首肯。他转望方子敬,问道:“方老师心意如何?”

方子敬曾在华山会过卢云,自知眼前这名青年行事正派,绝非朝廷匪类一流,更与徒儿交情深厚,料来绝无加害之意。登即点了点头,他望向深洞,想起天绝僧的用心,心里倒也不慌,便道:“挺好的,这当口赶紧下去吧。别再拖延了。”

卢云见双方首脑俱都信任自己,心下一喜,便要往洞口行去,忽在此时,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卢兄弟,且慢过去。”此时场中无人出言反对,这人却忽尔出言阻止,卢云心下一凛,回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身穿盔甲,年莫三十五六,正是伍定远。

卢云不知他为何反对,心下甚感茫然。忙道:“伍兄,情况紧急,耽搁不得,你若有甚吩咐,可否一会儿再说?”伍定远摇了摇头,转朝照壁那四行字看去,霎时脑中电光雷闪,神机洞里的事情一一飞过眼前。他深深吸了口气,森然道:“卢兄弟,请你别下去,下面恐怕……恐怕……”

远处安道京等人本在议论局势,听了伍定远与卢云的对答,纷纷围拢过来,倾听说话。卢云见伍定远面色凝重,心中更感忧心,不由慌道:“恐怕什么?定远快说啊!”

伍定远面色犹疑,他朝安道京等人看了一眼,低声道:“恐怕……恐怕下面有怪东西。”

安道京听了这话,一时吓得发抖,高天威却是哈哈大笑,少林僧众则是嗤之以鼻,场中众人满面讥嘲,灵智与青衣秀士却同时对望一眼,两人咦了一声,留上了神。

卢云满心疑惑,彷如坠入五里雾中。伍定远是个沉稳世故的人,此刻这般说话,自有他的忧虑。只是秦仲海与杨肃观一同坠下深洞,实在不能放着不管。否则双方若有死伤,天下兵祸旋即爆发,世间万民定会坠入苦海之中,卢云不知伍定远在弄什么玄虚,当下摇了摇头,便往深洞行入。

卢云将“云梦泽剑”悬挂腰间,向寺僧借过绳索,绑得牢靠,便要放绳下坠。伍定远见那洞口有如地狱血门,他心中忽生不忍,想起当年京城同甘共苦的往事,当下抢了上来,咬牙道:“要死,不如大家死在一起。”

卢云惊道:“你说什么?”

伍定远更不打话,左手搂住卢云的腰间,仰天大叫一声,身子便如飞鸟般纵下,霎时无影无踪。

第十三卷 第十章 鬼门开

却说秦仲海一刀砍落,脚下顿空,身子失了凭借,竟尔直直摔落下去。他人在半空,自怕有人偷袭,刀转如意:“火云八方”使出,护住身周要害,跟着举刀往洞壁砍去,铿地一声响,泥沙飞扬,洞壁已给他斩出一道裂缝,下跌之势旋即止住。

秦仲海蝠悬洞壁,垂首下望,他身在半空,不见杨肃观的身影,想来这小子比自己先一步摔下,或已到了洞底。秦仲海呸了一声,心道:“少林寺这帮王八,比武不胜,便来趁机作怪,这等三流伎俩要能整到姓秦的,岂不把老子看得小了?”

他见这洞深达十来丈,不知下头有何埋伏,正想往上攀爬,忽地心念一动,想到摔下洞前杨肃观露出的那幅怪异笑容,好似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秦仲海(炫)恍(书)然(网)大悟,心下暗忖:“好呀!无怪这小子装模作样,什么代师出征,看他那鬼模样,纯在引君入瓮,一心一意便是要把老子引到这鬼洞来!”

他哼了一声,有心找杨肃观把话说个明白,当下双手微松,身子急坠直下,他沿途拍打洞穴,坠落之势忽缓忽急,霎时脚下一实,当已来到洞底。

洞中若有敌人埋伏,此刻最是暗算良机,秦仲海脚沾实地,身形便即翻倒,看他往前一滚,拔刀虚斩,连出九刀,刀光火光一片,护住了全身要害。

“火贪九连斩”使出,秦仲海借着刀上火光,已然明了四下形势,只见洞穴方圆约莫八尺,头顶上一片昏黄晚霞,洞深约有二十丈,看形状当是天然而成。

洞顶崩坍,泥沙还不绝落下,打在头上甚是疼痛,秦仲海闪到了角落,呼出一口气,算来自己已到少林后山的山腹。秦仲海左右看了几眼,提声喝道:“杨肃观!你他妈的小白脸把老子弄来这里,到底有何屁话要说?快快交代明白了!”

喊叫一阵,却听不到有人回话,秦仲海往前方看去,见到了一处甬道,心下更是猜疑难解,想道:“真可怪了,杨肃观倘若有话要说,这儿别无旁人窥伺,自该出面交代了。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正自思索间,忽听甬道深处传来低微轻响,好似有脚步声传过,秦仲海跨步过去,霎时间只见甬道闪过一道人影,须臾便已消逝,这人身法好快,如妖似鬼,若非秦仲海机警过人,恐怕还难以知觉。

七月初一鬼门开,阴曹地府的鬼怪八成都出洞来了。眼看这影子真如鬼怪,若是平常人见了,自是全身发软,吓得呼爹叫娘,只是秦仲海向是胆大包天的狂徒,看了小鬼的飞影,也只当面汤里的花葱,他抓了抓脑袋,心道:“这影子快得不成话,八成是天绝贼秃了。这对师徒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难道他们自知独个人打不过我,便想联手干掉老子么?”他有心把事情看个明白,满面冷笑中,径往地下吐了口脓痰,大踏步朝前行去。

秦仲海对自己的武功深具自信,凭着他刚猛无俦的刀法,便算十八罗汉群起围杀,亦能从容而退。当下便有意深入虎穴,一来把情况察个清楚,二来瞧瞧有无机会救出潜龙,倘能顺利得手,那更是无上之喜了。

一路朝隧道深处行入,只见道中昏暗无光,颇见气闷,从那处天然洞穴往外走,一路延绵不断,足见工事浩大。秦仲海伸手往两旁壁上摸去,入手处苔青茂密,可见此处甬道开凿已久,绝非新建。

秦仲海摇了摇头,想道:“这隧道究竟是做何之用?难道我无意间闯入什么禁地了么?”

自古少林寺便与帝王之家亲近,当年唐太宗临幸少林,便曾开凿一条宏伟至极的山道,以这隧道的规模观之,若无朝廷发动民夫前来帮办,仅凭数千寺僧之力,绝难办到。

此时身在险地,他无心胡思乱想,脚下渐渐加快,直往下头奔去。

行出百尺,忽见前方道路岔开,竟有两座阶梯在前,一左一右,各往地下深处延伸,却又不知通往何处。秦仲海这人专用右手,吃饭拉屎用的都是同一只,当下想也不想,便往右侧阶梯踏入,一脚踩下,陡听喀地一声,空旷甬道中听来,那声响竟是有些怪。

人生道路,往往在刹那之间做了选择,有时事过境迁,回思前尘往事,方知抉择之刻竟在无心之间。秦仲海吓了一跳,又把脚缩了回来,心中竟微微有些犹豫,不知该从哪处阶梯行下。

自艺成出山以来,秦仲海行事果敢,从不曾怕过什么。便是那日断腿残废、落拓江湖,也不曾害怕(炫)畏(书)惧(网),此刻犹豫之心陡生,不免让自己吃了一惊。他摇了摇头,心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怎么武功练得越高,胆子反而越小了?”

他冷笑一声,心道:“他妈的,老子找得是左军师,便朝左边走吧。操!”提起真气,运行周天,护住了全身要害,信步便朝左侧阶梯走下。

那阶梯也不甚长,不过百来级,秦仲海皱眉走着,倒也看不出什么玄机,不多时,便已站上一条甬道。秦仲海抬起头来,霎时之间,眼前赫见一个人影,秦仲海大吃一惊,举刀护住了要害,喝道:“什么人?”

叫了两声,甬道里满是回音,那人却不曾回话,秦仲海满心纳闷,往前走近几步,猛地见到了一幅画像。

甬道墙上悬着一幅画像,上头绘着一名戎装男子。看他年莫三十七八,浓眉斜飞,容貌十分英挺,只是这人好似有什么伤心事,看他双掌交握,眼角含泪,只在凝视着前方。秦仲海见这画栩栩如生,那眼眸尤其传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仲海心道:“这老小子是什么人?怎地给人画在这里?难不成是他奶奶的寿像么?”他往前走近两步,细目去看,赫然见到了几行字,秦仲海念道:“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秦仲海读书不多,自不知这四句诗摘自陆游的“书愤”,看画中人的悲愤神态,自该以这等悲愤诗词相衬。他张嘴啊了半天,再看落款人,见是“时穷节乃现,朱阳悼征西大都督于嵩山。己酉年正月草。”

秦仲海跳了起来,望着画里的人物,惊道:“爹爹!”

征西大都督,姓秦名霸先,爵赐武德侯,这人自是秦仲海的亲父无疑。秦仲海不曾见过父亲的样貌,此刻陡然见了,心中自是又惊又喜,他凝视着父亲的画像,一时摸了摸自己的浓眉,心道:“老子的眉毛浓得两条黑毛虫也似,原来是从爹爹身上得来的,嘿嘿,看咱们父子真是一个样儿了。”

他嘿嘿一笑,想起方子敬同自己说得话,那时师父吩咐下来,说天绝僧有意与自己会谈,秦仲海朝那画瞧了瞧,嘴角微微一笑,看来这画十之八九是天绝僧悬在此处,看他的用意,自是要借父亲的形貌来定他的心神。

秦仲海放松了心情,转头去看署名,霎时又见到了“朱阳”二字,秦仲海心道:“好一个潜龙军师,原来还是个丹青手,这人生花妙笔,定也是个读书人了。”看这画是己酉年正月所绘,推算年岁,当是二十年前所成。

秦仲海心中又想:“这位天绝神僧劳师动众,一路把老子请到了达摩院,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不会是要我吃斋念弥陀吧?”从祝家庄算起,直到方才的三场大战,天绝僧始终不曾亲自露面,秦仲海虽不曾眼见这位神僧,但一路打杀过来,心中对这位神僧越来越敬畏,只是看他行事神神秘秘,个中藏头露尾之处,倒与柳昂天、江充这帮大人物一个模样。

正看间,忽然间后颈湿滑,似有水珠落上了衣衫,秦仲海不以为意,此处已在山腹,料来山泉引流,难免洞中有些湿闷。秦仲海正要离开,便在此时,又是一滴水珠落下,这回却落到了脸上。

秦仲海伸手去擦,随意看去,忽然间跳了起来,只见自己满手鲜血,他大惊之下,抬头往上看去,蓦地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开一步。

只见甬道顶端飞洒鲜血,偌大一片血迹溅满墙顶,血色兀自未干,只沿着壁缝向下滴流,秦仲海暗自诧异,不知这血迹从何而来,莫非是杨肃观身上的血?可方才自己出刀时小心留神,并未伤到了他,何况这鲜血喷洒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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