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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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花月-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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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小红来报,松涛酒楼的东家吕湛和哥哥吕治,带着厚礼求见。
“二位请坐,不必拘束。”如花微笑着命人摆下茶点,殷勤地招呼,
“这是新做的抹茶香饼,莲蓉配茶香,很清爽的点心,正合盛夏享用。凉茶里有冰块,小心一点。”
一凡不在,吕湛神色轻松多了,拱手说道:“这是家兄吕治,多谢小姐与大人的救命之恩!”说罢,兄弟二人便要拜倒叩谢。如花急急起身拉住他俩,巧笑倩倩:
“少来了!清泽尝尝新做的点心,给我提提意见就好!”
两人这才坐下来。
如花心道:你们不要怪我才好,救了性命,却让吕家成了于白的一条狗。
吕湛尝了一口茶饼说道:“太甜!”
吕治一怔,责怪地望着弟弟。
吕湛喝了一口茶水,回味片刻,又道:“配上凉茶倒刚刚好!似乎温度不同,对甜味的感觉也有所不同呢!”
如花心喜,这才是专业级的美食家阿!
如花又望了望吕治,他和弟弟长得很像,茶青色的衣衫,竟隐隐教她想起了尚元,心中一恸。
“不知兄长如何称呼?”
“请唤我子初。”醇厚的声音。
“可会泡乌龙?”如花脱口而出。
“小姐怎么知道兄长最擅泡茶?”吕湛有些不解,端庄的大小姐缘何如此激动。
“得初可愿泡一壶茶解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姐,在下子初——”
小红拿出深锁箱底的茶海和茶叶,小姐好{炫&书&网久都没有泡过乌龙了,今天兴致不错!
吕治舀出茶叶,轻轻一闻,深吸一口,叹道:“如此好茶,应当是福建安溪的一品雪浪吧!”
说罢不再言语,默默地烫壶冲泡,神色肃穆。
茶叶渐渐舒展,发出轻微的嗞啦声。
手起水落,三杯无波的清汤,散发着熟悉的茶味。
如花端起一杯,全然没有发现双手的颤抖。
清香溶入肺腑,多么久违的滋味。尚元,得初,你又回来了吗!
相处的时候尚不觉得新鲜,失去之后却无法忘却,久久回味,世间再没有更好的一壶茶了!
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小姐,小姐——”吕湛有些不知所措,看不得女人在自己眼前流泪,好像欺负了人家似的。
如花回过神,胡乱擦了擦眼泪,嘴角咧开笑意:
“茶中的清冽,不足为外人道也。一场牢狱,生死之间,公子受苦了。子初有空常来坐坐,给我泡壶茶好吗?”如花的笑容中,竟有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吕治闻言,先是心中一喜,总算有了茶中知音;却又一忧,眼前的女子是救命恩人的相好之人,只怕授受不清、惹人误会……
吕湛开口了:“兄长还要在京城盘恒月余,就住在松涛酒楼,小姐若有空来坐坐,兄弟二人随时扫席以待。”
吕治嗯了一声,也道:“多谢小姐美言,烦请小姐向封大人转达兄弟二人的感激之情。但有驱驰,吕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能一报大恩!”
如花颓然微笑:“前后狼、后有虎,一只小羊,怎样都难!子初想清楚了!”
吕治一怔,抬头重新打量了小姐一番,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二人诺诺离去。
一凡来到花如斋的时候,只闻得一室茶香,茶海胡乱地摆在桌上,如花半倚长椅,犹有泪痕。
嘱咐小红进来收拾桌椅,一凡洗了毛巾,递给如花,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一凡,我好想又梦到了尚元……”
“吕治来过?”温柔的声音,“吕治字子初,和得初的字很像,据说深得尚元之风——也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
“一凡,别生我的气!”如花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如花多虑了,谁没有几个生死相依、不能辜负的好朋友?”
一凡说得轻松,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苦涩。
想当年,尚元单独见如花最后一面的时候,如花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冲出天牢的时候,
看到她红肿的嘴唇,他就知道,这个烙印再也磨灭不掉了。

暗流涌动

大雨
忽然淹没了鸟群的歌音
重重的一声门响
一切嘎然而止
——Timefly
鸣蝉燥热,花如斋内一片清凉。
斋后荷池中央的雅座里,三人悠然而坐。
这些天,兄弟俩常来花如斋避暑,
吕湛不拘小节;吕治谨小慎微,一对兄弟相映成辉。
吕湛不喜喝茶,吕治以前常常与父亲吕荀泡茶聊天。
父亲仙逝之后,如花似乎就成了那个赏茶之人。
吕治又看了看眼前人,不像深闺中的小女子,大约风韵已成,感性之中透着几许聪慧。
一起聊聊名山大川、掌故小食,只觉得轻松自在,心旷神怡,难怪是封大人托心之人。
“如花,”吕湛叫得别扭,不理解李家小姐为什么一定要兄弟俩这样称呼她。
怎么说呢!此名未必不好,美人堪比春花,
话说如花是天敕女皇的闺名,所以无需避讳,
一时家家户户都把女儿叫做如花,未尝不是望女成龙的美好愿望。
只不过京城满大街的姑娘都叫如花,实在审美疲劳!
走进菜市场,随口唤一声“如花——”,
回头者无数。
就连菜场里摆摊的大妈都会羞答答地应答……
“如花,”吕湛努力压下喉间的不适感,喊出了这个名字,望着小姐道,“这个冷气真不错!不知能否取个经?”
如花还未作答,一旁的吕治便道:“如果小姐为难,那就算了。小弟鲁莽了!”
如花笑了,面有得色:“其实很简单,就是个风箱不断鼓风,吹过水幕引起水分大量迅速挥发,带走了热量——”
兄弟俩面面相觑。
如花丧气,补充道:“天热了,在房子里洒水是不是比较凉快?冷气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凉得比较快罢了。清泽如有兴趣,去工院问问吧,我就是在那里定做的。”
酷暑未止的时候,如花未雨绸缪,托一凡找工院的朋友问问消暑之法,结果搬回来这台人力冷气机,和21实际超市里买的冷气机差不多,电力换成了人力。
本来可以用蒸汽动力,如花嫌热,否决掉了。
不知道电力时代何时才能到来?
英国从蒸汽时代进入电力时代,花了150年。
如花很沮丧,这辈子也等不到空调、冰箱、电视机了!再也没法上网、灌水、更文了!
酷暑季节,花如斋的生意格外好,都是托冷气的福。
斋里本来以外卖为主,全赖各家小厮来回搬运。
厅堂中也设有小座,桌椅精致可人,不过高朋满座的盛况却始于今夏。
难怪吕治担心这是花如斋的不传之密。
其实古代还有许多降低室温的办法,有些宫殿铺设水管,
使流水从房檐经过,凉意喜人,可惜造价太高。
科技的力量,总是建立在人类欲望的无限扩张之上。
中国古代的科技压抑,不能说与长期的禁欲思想和制度无关。
所以,嘿嘿,如花又找到了一个推倒一凡的理由!
“对了,子初,此番离京有何打算?”如花望着吕治,藏青色长衫显得老气横秋。
吕治亲手泡好三杯茶,将一杯推到如花面前,缓缓言道:“不经牢狱,不知为人处事。我打算收了煤山的生意,再作打算。另外,也要去拜见师傅,听听老人家的说法。”
“师傅?”如花又听到了这个名词,似乎一凡也有一位“师傅”。
这年头是不是流行拜师?
“兄长好运,拜在岐王门下。如花若有什么疑难杂症,尽管来问!”吕湛应道。
岐王?原还以为是那位王爷,却道是“岐黄之王”。
如花有点儿心动——很想有个孩子……
如花的犹豫,吕治看在眼中,便道:“师傅住在岐山,靠近扬州。如花若有亲友访医,吕治代为引荐,义不容辞。”
扬州……如花觉得耳熟。对了,当年为了不孕之事遍访医家,许多大夫都提到,“只怕扬州老怪也治不了!”难道就是指这位岐王?
“子初,尊师可有其他雅号?”如花神秘地笑问。
“哈哈,”吕治也笑了,“大家都叫他‘扬州老怪’,盖因师傅有三不治:达官显贵不治、非疑难杂症不治、心情太好不治!”
“如花不用担心,兄长虽是外围弟子,医术只学得皮毛,但是与老怪甚为亲厚。如果老怪心情太好不肯治病,子初有的是办法逼人出手!”吕湛冲兄长眨了眨眼睛,“不过达官显贵就不好办了,如花心里有数。江湖中人,最怕与官府纠缠。当年女皇紧逼老怪入宫,他愣是隐了三年不知所踪,待女皇退位后才冒出来。有人说,他治不了皇室的心悸之痛,又爱惜名声和性命,这才定出了第一条规矩。”
爱惜羽毛的老怪物,好像大夫们都是这种脾气!
心情太好不治——果然极品。
天气凉下来的时候,定要去拜访老先生!
如花暗暗下定了决心:只要有一分希望,就要做出一百分的努力!
“那就有劳子初引荐!”如花娇娇地笑了,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
“如花,花如斋已成气候,为何不趁热打铁,广开分点?我仔细看过你们厨师的作法,标准化作业具有强大的可复制性,无论开分店还是扩大生产都没有太大的风险。如花意下如何?”当这些非常具有现代观念的经营思想从吕治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如花震撼了,心道:果然天生的生意人!
思索片刻,如花答道:“一介小女子,没有心力搞那么多事情。子初如果有兴趣,如花愿意出售糕点秘方入股,如何?”
吕治面有喜色。
正说话间,小红通报:七妈妈来访。
吕治一听七妈妈之名,浑身一震,站起身来。如花用目光安抚他,轻轻说道:
“世事弄人,并非私人恩怨,子初不要多想。七妈妈是我请过来的,已然知道子初之事。”
吕治低头不言,又坐下来。
气氛有点儿沉闷。
吕湛吸着橙汁,茫然地望着三人。
吕治专心泡茶,递给如花和七妈妈。
七妈妈点头致谢,端着茶望着如花。
七妈妈常来花如斋作客,与如花探讨朝上之事。
荷池中央的雅座隔绝闹市。
能被如花请到这里的,都是能聊聊理想的朋友。
“七妈妈现在炙手可热!户部和周相都很看好您呢!”如花笑嘻嘻地说。
七妈妈抿了口茶水,面色沉静:“朝堂乌烟瘴气,一介妇人人微言轻。所谓炙手可热,不过是一群疯狗争抢一块肉骨头!”
如花吓了一跳,很难想象这样刻薄的话出自敦厚的七妈妈之口,
难道局势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禁面色一紧。
早就知道,周相和于白等人拼命争夺煤铁,不料竟闹到如此地步。
皇帝不敢偏袒其中一方,居然以七妈妈熟悉煤山为由,让她掌管了主要事务,再一次把这个苦命的妈妈扔到了枪尖上。
“七妈妈现在是最有钱的人!煤铁之利,几乎占了半个户部!有钱人啊,啧啧!”如花打趣道,语气里多少有点儿不爽。
花如斋挣钱不易,国家划地一圈,就是金山银山煤山。
“如花以为,我应该屈从周相还是工部那些家伙?不偏不倚固然能博来一时美名,结果必定谁都来使绊子,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不入朝堂,不知治国之难……如花,你意如何?周相还是于尚书?”
七妈妈征询意见的时候,居然有点儿“敬听吩咐”的意味。
“七妈妈,您当初为何遵旨入京?除了保煤山之安,未尝没有随波逐流的心思吧!既然如此,为何不继续顺从大流呢?”如花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在说“明天的天气如何如何”。
“那就周相吧,”似乎决定追随谁,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七妈妈笑望一眼专心泡茶不语的吕治,对如花说道,
“你又在算计什么?吕家必定跟了于白!”
吕治闻言,这才抬眼看着七妈妈,轻声说道:“夫人不怪吕家……”
七妈妈摇了摇头:“相比之下,吕家干净多了!”
吕治又低下了头。
七妈妈和善地说:“吕兄撤走煤山,未必国家之福!只怕后来人更加草菅人命、不择手段。吕兄三思!若改变了主意,请来府上一聚!”
吕治起身拜首不言。
如花暗想,不就是养肥了、吓坏了吗?可怜的吕治!
七妈妈转头又问如花:“如花召唤,所为何事?”
“没什么,就是想让七妈妈关照关照吕家和如花的小生意!”如花笑嘻嘻地说。
“我明白了,如花放心。”七妈妈轻轻地拍了拍如花的手背,“无事的话,我先走了,下午还要去周相府上表忠心!”一丝嘲讽,两人相对一笑。
“吕治兄弟也当告辞,多谢如花穿针引线。事关重大,请容吕治三思。”吕治起身作揖,吕湛也赶忙起身。
如花一路相送,穿过荷池,送到花如斋门口。
“子初别忘了岐王之事!”吕治微笑点头,二人便向松涛酒楼走去。
如花亲自将七妈妈送上马车,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张绥此人太过狠毒,是个祸害。朝堂之上像七妈妈这样哀国哀民的人不多了,请千万小心,保重身体,努力加饭!”
七妈妈若有所思,点头不语。
如花这才朝马车挥了挥手,目送尘土滚滚而去。
回到斋内,伙计说周相夫人定的特品点心,请如花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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