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声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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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声吾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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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宁静幽雅的西塘,一场弱弱的雪又增添了无数情趣。

但此时的云歌根本无心欣赏这难得的美景。她向王大婶撒谎说出去走走,便出了门。穿过长长的复杂的水上走廊,穿过热闹的小巷,一直走,走出小镇,然后奔向上次去的医院。上次是坐出租车去的,这次,云歌却选择了最慢的公交车。公交走走停停,像是不停地在问她,你要去吗,你真的要去吗?摇摇晃晃,多么漫长磨人的一段路。

云歌靠在最后座的窗边,看着窗外的一片苍茫,脸色也和外面的颜色无异。她一直坐在那里,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仿佛成了一尊苍白的雕塑。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偶尔眼珠微微动一下,才感觉她是活着的。她提前出门了,因为她忍受不了那漫长的纠结的思考和等待。她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那还平坦的小腹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一个有一半她的血液的生命。而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她就要亲手把它杀死,亲手!

云歌想着,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冻得心里也那么疼。不是不在乎的,也不是不痛的,毕竟,那个小生命是多么无辜,毕竟,它也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啊!可是……

云歌闭上眼,心里狠狠地撕裂地痛。对不起,对不起,孩子……

但即使是再漫长的路程,也总有结束的那么一刻,云歌听见公交里那温柔的声音说“乘客们,XX医院到了,下车请走好……”然后,她就愣在那里,苍白的脸更加白了,仿佛失了所有力气,站也站不起来。直到师傅就要发动车子再次出发,她才猛地惊醒,然后在整车人奇怪的眼光中走下车。

站在那医院高大苍白的大门口时,云歌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鬼故事,大概就是说一个女人狠心地打掉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竟然还是一对双胞胎,后来那对双胞胎变成了鬼来索命……突然间,云歌又轻轻笑了,她这么狠心,就算被索命,也是报应吧。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复杂的手续,选择手术方式的时候,云歌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一般人流。她有听人说过,如果不做无痛的人流,会非常非常痛。可是,她还是选了,并且一脸平静,仿佛那个正要上手术台的人不是她。老医生看了她一眼,冷着脸站起来去手术室做准备。

云歌静静地站起来跟在她后面,面无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恐惧,让人疑心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感情,没有心?但事实上,云歌拎着手提包的手已经毫无血色,她紧紧抓住包的袋子,指关节是苍白的颜色。这个时候,她甚至连个相陪鼓励的人都没有,甚至连一个帮她看包的人都没有,她只能把它拎在手里,紧紧地抓在手里。然后,一步一步走进那手术室。

那样的痛,云歌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些冰冷的器械在她的身体里翻搅,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是身体里的那个小生命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又好像是血肉撕裂的声音。那疼痛,那声音,仿佛一把又一把冰冷的利剑,毫不留情地穿过她本已冰凉的心,抽搐,死掉。她面无表情地半躺在手术台上,盯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就在这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下,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只余下一片刺眼的白。而她好像在那片苍茫中听见一个温润如水的声音对她轻声说:“我不想让我们分开……”

眼泪,终于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

那是一个小生命的终结,同时也是一颗鲜活的心的死亡,或者,是两颗。

再醒来,她已经独自躺在一间病房里。云歌静静躺着,感觉着身体里还残留着的一片疼痛,让她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她竟然轻轻笑了。轻轻的笑意在苍白的唇边蔓延开来,带着无尽的绝望和痛楚。

痛吧,这就是报应,沐云歌。

突然间,她就像发疯一样猛地拔下点滴的针头,掀开被子跳下床扑到门口打开门,光着脚就冲到值班室。走廊上有很多人,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一样紧盯着她,连值班的护士也被她吓了一跳。云歌扶着门框喘气,她的脸就像白纸一样,她看着一脸惊慌的小护士,然后开口问道:“在哪儿?”声音不停地颤抖。

“什么?”护士不明白。

“我的孩子,”云歌抓紧了门框不让自己倒下去,“我的孩子,你们把它怎么处理了?”

护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伸手指了指走廊的尽头,“那儿……每次医生做了手术,都是直接扔到厕所……的垃圾桶的……”

云歌苍白着脸,一步一步迈着艰难的步子走向那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身体疼痛难忍,她必须要扶着墙才能让自己继续往前走。

她为什么非要那么执着呢,为什么非要去看一眼呢?如果不去看那一眼,如果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就不会在下半辈子的时间里都陷在同一个噩梦中:红色,一片血腥的红,血腥味充斥在鼻尖,一睁眼,就看见垃圾桶里有一个小小的人从那一片血肉模糊中渐渐站起来,张开手对她喊“妈妈!”……

凄厉的尖叫声从那长长的走廊尽头传出来,惊动了整栋大楼,一个苍白的身影从那里一点一点后退,然后发疯一样地往回跑,口中尖叫不断。她好像疯了,好像除了尖叫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一双手紧紧抓住她,一双空洞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她突然停止了口中的尖叫,然后轻轻低下头,看着一点一点被血染红的裤腿,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太残忍!

红色,一片猩红。

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一根神经。

杂乱的垃圾桶,有废弃的报纸,有肮脏的卫生纸。那些东西,此时都被染成一片红色。

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遗弃在那肮脏的垃圾桶里。

有轻轻的哭泣声传出来。

那血肉模糊中,一个红色的人影渐渐站起来,眉眼间竟像极了她。那小人站在垃圾桶里,然后对她张开手,眼睛里流着红色的泪。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

“啊——”云歌尖叫着坐起身,脸色苍白。

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着,云歌愣住,缓缓转头看过去,脸色却更加苍白。为什么以声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云歌猛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缩到角落里,不敢看以声的眼睛,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不让他发现。

“云歌……”以声只是轻声叫她的名字,所有想要问的问题都已经忘记了。及时他看不见她的样子,但他刚进了医院就听到的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已经说明了太多问题。她已经承受太多,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就是给她仅有的温暖,不让她再受一点伤。“云歌,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云歌的眼泪跌落。她怎么还回得去,她还有什么脸回到他身边?

“韩以声,你为什么要来?”云歌问,声音低低的,但却没有一丝温度。她低着头,没有发现以声眼睛的异样。

以声愣了愣,说:“我来带你回家。”他只怕她迷了路,忘记了回家的路,所以他来带她走,带她回家。

云歌毫无预警地笑起来,清脆的嘲讽的笑声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不但是以声,就连门口站着的宋祁君等人都皱紧了眉。她在笑什么?难道是因为没了孩子得失心疯了吗?

仿佛笑够了,云歌才抬起头来看着以声,一字一顿地对他说:“回家?韩以声,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什么都不是!”

是啊,他是她的谁呢?云歌之前说他们是不合法的狗男女,所以连关心的权力都没有了吗?以声微微握拳,脸色有些难看。

云歌继续笑道:“怎么了?生气了?韩副总,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记得我已经跟您分手了,我还说过让您不要来找我!难道您这么喜欢我,这么放不下我吗?已经分手了还要继续纠缠……”

“我不信!”以声突然大声打断她,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空洞的眼中闪过激动的光,“沐云歌,一条短信一句话就想让我死心吗?不可能!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放手的!我不信你真的不爱我了!”

云歌别过脸去,咬着自己已经没了血色的唇,抑制住自己的颤抖。以声啊以声,为什么不狠心一点,为什么还要相信我?

“不信我不爱你了?看来韩副总也太有自信了吧!偏偏要让您失望了,我就是不爱你了,韩以声,我不爱你了!”她一口一个“韩副总”“韩以声”,一口一句“我不爱你了”,难道还不够让他死心吗?

“我不信……”以声握着拳,低声开口,“我们头天还是好好的,你怎么可能第二天就不爱我了!你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对不对?云歌,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他说着,伸手去拉云歌的手,但却根本找不到她的手,慌乱中,手指轻轻颤抖。

云歌看见他要伸手拉她,只顾着往里躲,没有看到以声空洞无神的双眼中闪烁的丝丝绝望和痛楚。一起面对啊……对她而言,已经是多么奢侈的愿望!

“韩以声,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上别人了,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云歌缩在角落里连连说道。以声,走吧,就让我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罪恶。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与其让他去想,不如让她给他一个足够冷血足够绝望的理由!

以声愣在那里,手也僵在空中。好像过了很久,他终于收起手,声音依旧温柔,“你在骗我,你如果有别人了,为什么你会是一个人在这里?”

云歌嘲讽的笑再次响起,“我是说我爱上别人了,就是那个晚上,你知道,一见钟情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又没说我跟他好了!难道睡了一觉就要在一起吗?那我在国外的时候都不知道跟多少人结过婚了……”

“别说了!”以声粗暴地打断她,声音颤抖。但云歌却不放过他,她继续说道:“是啊,你还不相信吧,我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睡过了,说到这个,他们的床上功夫可都比你好太多!哦,还有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

“别说了!你闭嘴!”以声再次打断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如果他看得见,如果不是他不希望她发现自己眼睛的异样,他这一刻一定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阻止她所有的话语。她怎么可能这样?她怎么说得出口?

云歌轻声地笑,声音清脆如昔,但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割在以声的心上,也割在她的心上。“韩副总,早知道您对我这么好,我就该把这孩子生下来呢,您肯定不会嫌弃它是不是你的,对不对……”

以声握紧双拳,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他站在那里,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嘴唇抿成一条线。终于,在云歌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猛地转身往外走,却狼狈地差点被床脚绊倒,被宋祁君眼疾手快地扶住。云歌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好像要拉他一把,却因为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僵在空中。

“沐云歌,我不会原谅你!再也不会!”

以声在几个人的陪同下走了出去,好像过了很久,房间里已经安静下来,没有了声音,云歌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眼泪跌落的同时却看见宋祁君默默站在那里的身影。她惊慌失措地再转回头去,耳边响起宋祁君冰冷的声音:“沐云歌,你太残忍!”

是啊,她何其残忍!她对谁都残忍,对以声,对那个小生命!但是,一次痛过总比长久的纠缠好吧。

“如果不是因为以声爱你,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宋祁君再次说道,并且不等云歌说什么,就快步走了出去,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云歌看着空下来的病房,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滑落。她重重地往床上一躺,心里不知是疼痛还是放松,但似乎麻木了。头很痛,云歌拥着被子沉沉睡去。

再醒来,身上的被子已经换成了暖和的羽绒被,云歌翻身坐起来,发现身上被血染红的裤子也已经换成了干净的。正好奇间,就见于蕾和柳夕竹提着东西推门进来,米文文也端着洗好的水果从卫生间出来,几人相望,眼中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云歌看着她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轻轻绞在被子上。

于蕾忙上前让她重新躺好,说:“你好好休息,你发烧了,现在身体很弱,不能多动,不然会落下病根的。”说着又从柳夕竹手里接过刚买的东西,“我和夕竹去外面给你买了一锅汤,刚炖好的,补补身子。”

柳夕竹和米文文都连忙在一旁帮忙,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云歌一言不发,看着于蕾手中冒着热气的汤,眼泪在眼中积聚。于蕾咬咬唇,放下碗,轻轻将她拥进怀里,还没说话泪已先流,“云歌,不要哭。你知不知道我们看着你这个样子好难受……”

怎能不哭?在需要的时候,她们总是愿意陪在她身边,对她说我们可以给你肩膀。哪怕是迢迢千里,只要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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