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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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彩云归-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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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徐忆兰坚持下来了。
  忆兰知道家里需要她的这份收入,知道找个事做不容易,她很珍惜这份工作。她从不叫苦,不喊累,全身心用在缫丝上。手指上的泡破了一层又一层。在她劳作时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她身上涌动出一股热情,在这股热情的驱使下,她下决心把生活做好,不能落在别人后面,因此,她没有时间去注意自己的手,她顾不上疼痛,她的意念完全在蚕茧上,在一根根蚕丝上。面对缫丝槽中扑面的热气,脸上的汗珠一颗颗地滴入水槽里,洒在蚕茧上,浸透着忆兰汗水的蚕茧被缫捻起一根根银亮的蚕丝,这里面浸透了忆兰多少血汗呀!
  忆兰日复一日地早出晚归。清晨,她带着期盼而去,夜晚,拖着一身疲惫回家。冬日夜长,她顶着星星去,顶着星星归。除了中午半个钟头的吃饭时间能稍作喘息,能望一望工场外的朗日,也就是这一刻是她最最盼望的时刻。只可惜,半个钟点太短暂,不等她舒展一下身体,上工的钟声又响了。
  终于到了发工钱的那一天,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血汗挣到的工钱,她分外地珍惜它,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好,放进棉袄口袋。由于激动,一路上,她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走到住家的那条街口,见到了仍来接她的妈妈。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领到工钱啦!”
  “哦,今天发薪啦,”她接过忆兰手中的食盒感慨地说,“我们的忆兰也会挣钱了。”
  “妈妈给你。”忆兰伸手去掏棉袄口袋。
  “回家再说吧。”文秀淑没有接忆兰递给她的工钱。
  忆兰重又放回棉袄口袋,由于开心,话也多了:“现在我习惯多了,不觉得累了。”
  “孩子,你受的这份罪呀,妈全看在眼里了,想不到我们的忆兰这么能吃苦耐劳!”
  “头几天我还真有点吃不消了,差一点要打退堂鼓了,后来我就笑话自己,骂自己没用,总算挺过来了。记得我奶妈对我说,只要咬紧牙关,什么苦都能吃,我就是照她说的去做的,妈妈,还真灵唉!”
  “唉!我们对不住你那死去的爹娘,让他们的女儿受这样的罪。”文秀淑的鼻子酸酸的。
  “妈妈!”忆兰埋怨地唤了一声,“本来挺高兴的嘛,”忆兰换了一种语气,并挽住了文秀淑的手臂,亲热地贴近她,“我就是你们的女儿,”她又补了一句,“你们又不是对我不好,是我自己愿意去做工的,以后你不要再提过去的伤心事了噢。”
  “不说了,不说了。”
  “正卿哥哥快放寒假了,他看我能挣钱会高兴的。”
  文秀淑心想:正卿看到你去做苦工,不定多伤心呢!
  等她们进了后宅的厅堂,出乎意料地看见罗宗孝坐在太师椅上。他明显的消瘦了,衰老了。
  “伯伯,你回来啦。”徐忆兰见到罗宗孝很高兴。平时,她难得见到他。每日,她去上工,他还未起床;她下工回来,他还未从烟馆回来。等到他回到了家,她又睡下了。所以,今天见了面还是很亲热,很高兴的。
  “伯伯,总也见不到你,你怎么老也不在家呀?!”
  “喔。。。。。。喔。。。。。。”罗宗孝一时语塞,他怎么回答她?说自己一天到晚泡在鸦片馆里吸大烟?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唉!怎么变成这样?怎么变成这样呢?!
  忆兰觉出自己无意中伤了伯伯的自尊,看到他难堪的样子很别扭。
  “忆兰,我来看过你的呀,可每次你都睡着了。”
  “那你为啥不叫醒我呢!”
  “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呀。”罗宗孝对忆兰笑笑。
  他说的是实话,当他听说忆兰弃学做工时,心里也有过不安,所以不止一次地来看过她,但每次总是来晚。
  他还想询问询问忆兰做工累不累?身体是否吃得消,甚至还想问问她,为什么不去念书?为什么要去缫丝厂去做工?可是这些话,他不配询问!难道还不清楚吗!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堕落所致,他能不明白?
  文秀淑从厨房端来饭菜放在桌上,她没搭理罗宗孝,而是对忆兰说:“吃饭吧。”
  因为相当长的时间里,饭桌上只有文秀淑和徐忆兰两个人。今天见伯伯也在,忆兰巴不得他能和她们共进晚餐,她问了一句:“伯伯吃过饭了么?”
  罗宗孝肚子饿的咕咕叫,就等着忆兰问他呢,“没呢”说着,他坐到平日他的座位上等着了。
  饭后,忆兰把碗筷收进厨房里去洗。厅堂里只剩下文秀淑和罗宗孝。
  文秀淑看都不看罗宗孝一眼,只顾忙着自己的针线活儿。
  罗宗孝坐在暗处琢磨着如何开口说话。
  “喂,”他终于憋出了一个字的开场白。说出了一个字,便有了下面的一番话。
  “家里的那对瓷瓶到哪里去啦?”他没有绕弯子。
  文秀淑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有搭话,装着没听见,仍穿针引线,忙着手里的活儿。
  罗宗孝不耐烦了:“听到了没有?我问你话呢!”他的嗓门高了八度。
  文秀淑仍不抬头,冷冷地反问:“什么瓷瓶?”
  “青花瓷瓶,永乐年间的那对。”他挑了挑眉毛,挑衅似地说,“你能不晓得?哼!”
  “不晓得,”文秀淑瞄了一眼丈夫,“我就是不晓得。”
  “老实说,你把它弄到哪里去啦?”他气急败坏地追问。
  文秀淑仍缝着衣裳,不再吭声。
  “你别装了,快说吧!”
  文秀淑这个气呀,猜出他又没了钱,为吸鸦片,在打古瓷瓶的主意哩!
  “前几日我还看到了呢,今天回来就不见了,你倒底把它们弄到哪里去啦?”罗宗孝吼叫开了。
  “当了。”文秀淑平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当了?”罗宗孝一愣,尔后,他哭丧着脸,一副受虐的样子:“当了?!你凭什么把它们当了,那是古董呀!”他越说越气愤:“这个女人,越来越不成样子了,自说自话就敢当东西!”
  文秀淑见他可恶的样子,便针锋相对地和他争辩:“我怎么就不能当?怎么只许你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当?!”
  “你。。。。。。你。。。。。。”他反倒被妻子问倒了,吭吃了半天,他又蛮横起来,“你当东西为啥不找我商量?”
  “找你商量?你一天到晚在啥地方?你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做什么?”文秀淑越说越伤心,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她一边抹着泪,一边说:“为了你,家里的地没有了!店也关了门,你还是只顾吃那口烂污东西!现在,忆兰的书也念不下去了,不得已去缫丝厂做工,”文秀淑指着丈夫,“你拍拍胸口,摸摸良心还在不在?”文秀舒一边哭一边骂。
  “你。。。。。。你你你还嘴硬!告诉你,罗家的东西不许你动。”罗宗孝自知没理,但是他还想压制妻子,使出大丈夫的派头一拍桌子:“把钱拿出来。”
  见丈夫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文秀淑不再哭,抹掉泪水,平静地说:“钱不能给你,是给正卿下学期念书准备的。”
  听到妻子所言,罗宗孝打了个愣怔,他心里明白,儿子念书是需要一笔钱的。可是自己欠了烟馆老板的钱,人家逼债逼得紧呐,怎么办?权衡权衡利弊,觉得自己已经够可怜的了,不能再受屈了,于是索性不讲理到底:“我有急用,你得把钱给我。”见文秀淑不理睬他,便吼叫道:“拿不拿出来?不然的话,我可要动手啦!”
  “动手也不给你。”文秀淑怒视着丈夫。
  “啪”罗宗孝抬手给了妻子一个耳光,“拿来,拿来!”说着,他推搡文秀淑。
  “你这个死鬼!你这个败家子!”文秀淑嘴里在不停地骂。
  见伯伯和妈妈扭打在一起,忆兰急的团团转:“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拿来不拿来?”罗宗孝一拳一拳打着文秀淑。
  “伯伯,求求你啦!不要再打妈妈!不要再打啦!”
  “你不要拉,她越来越不老实,越来越不守规矩。”
  “妈妈是为了正卿哥哥的学费才去当东西的呀!伯伯,你要用钱我这里有,我给你拿,你先放开手。”
  罗宗孝听忆兰说,要给他钱便放了手。
  忆兰忙从自己的衣袋里,取出刚刚挣到的工钱,连着手帕一起塞进罗宗孝的手心里:“伯伯,你先拿去用吧。”
  罗宗孝接过钱,一句话没说,悻悻然地走了。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暖暖的阳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里。文秀淑坐在廊沿下绣着从绣坊领回的绣件。徐忆兰趁着太阳足,一趟一趟地抱出被褥晒在庭院的竹竿上。
  文秀淑坐在绣架前聚精会神地绣着一条雪白的缎子绣品正当她,准备换线时,发现鹅黄色的丝线已经用完。她无可奈何地把绣针别在罩衫上。由于长时间的低头刺绣脖颈和眼睛又痠又累,她用手指按摩鼻梁两侧,闭目养神。
  忆兰晾好被褥,走到绣架前欣赏即将完工的绣品。
  文秀淑感到忆兰来到跟前,睁开了眼睛,然后说:“正卿昨天下午就应该回来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徐忆兰微微一笑:“正卿哥哥说争取早回来,那只是‘争取’不是‘一定’。”
  “我是想他呀!”说着,文秀淑站了起来,她抻了抻衣襟,对忆兰说,“中午之前准能回来,我们中午吃菜,他喜http://。345wx。欢吃的。”
  “我去洗菜,”说着,忆兰便往厨房去。
  “回来,回来,做饭还早点,你去给我买几支丝线来吧。”
  “嗳。”忆兰答应着,她看见妈妈眼眶上还有被伯伯打后留下的一块青紫伤痕,知道妈妈因为脸上有伤而不愿出门。
  文秀淑从衣袋摸出几枚铜板交给忆兰:“去买一支鹅黄色的一支桃红的,一支翠绿色的丝线来。”
  “嗳。”忆兰接过钱,便往月洞门走去。当她刚要往外迈脚的时候,和一步跨进来的罗正卿撞个满怀:“哎呀!是谁呀?”忆兰吓了一跳。
  “撞痛了没有?”罗正卿一把扶住忆兰的肩膀关切地问。
  “正卿哥哥!”忆兰高兴地唤了一句。刚才那一点点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不疼不疼。”说着帮罗正卿拿书包,同时兴奋地嚷道:“正卿哥哥回来啦!正卿哥哥回来啦!”
  这时文秀淑已经进了厅堂,忽闻儿子回来,快步走出来,母子俩在廊下见了面。
  罗正卿见到母亲高兴地咧嘴笑,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住了:“妈妈,你脸上怎么有块瘀血?怎么搞的?”
  “噢,走路不小心撞到门框上了。”
  “多危险,撞坏眼睛怎么办!以后走路要慢一些喔,现在还痛不痛?”
  “不痛了,快好了。”文秀淑对儿子隐瞒了挨打的事。
  罗正卿没有再说什么,随着母亲进了厅堂。他想到了父亲,便问:“我回来的时候,店门关着呢,爸爸他们是不是外出了?”
  “嗯。”文秀淑顺水推舟地应付了一声,儿子刚刚回家,她想让他高兴地过几日,等到适当的时候,再把他父亲的情况向他透露一些。
  罗正卿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个包裹,然后对母亲说:“这是方先生的亲眷托我带给他的,我马上给他送去。”
  “咱们一块走吧,我去买丝线去。”忆兰愿意和他搭伴出门。
  忆兰买了丝线回来,见她的正卿哥哥还没回来,便到厨房去帮妈妈做午饭。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从庭院里传来两声虚张声势的干咳声。
  “忆兰,去看看谁来了。”
  徐忆兰出了厨房,一眼看到两个陌生人站在厅堂门外的石阶下。忆兰打量着这两个人,只见一个奇瘦无比,细长的脖颈上顶着颗小得出奇的脑袋,獐头鼠目,一脸的狡猾;另一个虚胖囊肿,光秃秃的圆脑袋上不长一根毛,两只肉眼泡里藏着的一对小眼睛,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容。
  忆兰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心中隐隐地产生一种不祥之兆:“你们找谁?”壮着胆子问。
  “这里是罗宗孝的府上么?”瘦男人盛气凌人地发问。
  “是谁来啦?”文秀淑闻声,也从厨房出来,见到两个面目猥琐的一胖一瘦男人,她厌恶地皱了皱眉:“请问,你们找谁?”她不失礼貌地上前询问。
  “我们找罗宗孝。”说着,那两人甩着胳膊走上台阶。
  文秀淑和徐忆兰忙挡在门口,她们不准备请他们进屋。
  那一胖一瘦,见自己不受欢迎,老大不痛快,便夸张地舞动胳膊,抬高嗓门:“把罗宗孝叫出来!”瘦男人把两只鼠眼往上一翻,秃头横了横两只小眼睛。
  “他不在家。”文秀淑客气地说。
  “他不在家也无妨,只好找你们啰。”瘦男人阴阳怪气地说着,向前逼进一步。
  “你们有什么事?”文秀淑不由地后退一步,紧张地问。
  瘦男人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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