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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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彩云归-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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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凡吸食鸦片的人,想要畈正是极其困难的,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毅力。因此,成功者寥寥无几。以罗宗孝目前的情况看,让他忌食鸦片已不大可能。“烟土”对他实在太重要了,它可以为他化解一切烦恼;能带给他一时的飘然与快乐。他需要它,它是他赖以生存的灵丹妙药。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吸食它,因为他还不具备那份毅力和勇气。
  在烟馆老板的步步追逼下,他终于为他的产业找到了新主人。准备购买药店和头进宅院的是苏州城里做药材生意的吴老板。吴某已经来看过了,双方在价格上也达成了协议,明天即将办理过户手续。
  夜已经很深,罗宗孝披着一身寒气在街上踽踽而行。当他行至自家店铺门前时,他停下了脚步,望着由大台门改建成的药店,望着自己在此经营了近二十年的店铺,不禁黯然神伤。他抬起了头,满脸的无奈与痛苦,借助昏暗的街灯,盯住那块由父亲亲笔题写的“情菁堂药店”的匾额。字虽看不清,但他脑子里却清清楚楚浮现出那几个苍劲有力的楷书。一股悲怆之情油然而生。想想明天,这块标志着罗家药店的牌匾将被取代,药店将易主他姓时,他那颗麻木的心再也不能像平日那样无动于衷。他仰望灰黑色的苍穹,发出凄切的哀嚎,“天呐!我是个不孝子孙,我是个没出息的败家子啊!”
  是的,如今他已经沦落为大烟鬼,是个没出息的败家子!然而,这一切能怪他吗?!
  他迈动着无力的双腿,走上台阶,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店门,尔后把头抵在门板上一动不动。
  罗正卿领着徐忆兰到处寻找父亲不见踪影,无奈之中只好往回返。归途中两人心情沮丧,谁都不愿多说一句话。来到自家侧门,正准备往里走,无意中,罗正卿朝西面瞥了一眼。他拉了拉忆兰的手臂悄声说:“店门口有个人。”忆兰一惊,勾过头去张望:“是啥人?”她怯生生地问。“不知道,过去看看。”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近那人,看到一个佝偻着的,显得痛苦异常的脊背。
  是爸爸!罗正卿心中一动。“伯伯,伯伯!”忆兰也认出了罗宗孝,她快步上了台阶,站在了他的身旁,她的语气是兴奋的,他们总算找到了他。
  罗宗孝的身体动了动,头从门板上抬起来,双手仍撑着门板,他扭过头,看看身边的忆兰:“。。。。。。呵。。。。。。”他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显然忆兰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遐思。
  “爸爸,这么晚了不回家,还让家里为你担心!”罗正卿的话里多少有些责怪的成分。
  罗宗孝直起身,转向儿子,他脸上掠过一道哀伤与羞愧的神色,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他庆幸夜色遮掩了他脸上的那道愧色,使他不至于在儿子面前过于失态。他双手抄在袖筒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都围着我做啥?都走开。”他不耐烦地说。
  “爸爸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不要烦我,让我独自清静清静好不好?!”说罢,仍转身,面对门板。
  “深更半夜的,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用你来管我。”罗宗孝倏地转身,怒气冲冲对儿子吼叫。他一肚子的怨愤,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爸爸。。。。。。”罗正卿欲言又止,委屈地面对父亲没再出声。一阵沉默过后,罗正卿语气平和地说:“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应付。”说到这儿,他见父亲没什么反应,又说:“我送你儿子,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正卿。。。。。。”罗宗孝的喉咙里像是堵了样东西似的发不出声来。好一阵,他又开口:“我欠了人家的钱。”
  “知道了,我们都知道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上午,烟馆来了两个讨债的人。”罗正卿不愿把上午发生的事说的太严重,只是轻描淡写点到为止。
  “喔。”罗宗孝颓然地垂下了头,嘴里喃喃说道:“这爿药店要卖给别人了,连同前宅。”
  罗正卿听父亲宣布的消息后,并不太吃惊,父亲走到这一步,是预料之中的事。“嗯。”他平静地应了一声。
  “吴老板是做药材生意的,以后这里就是他的了。”他虽想装出洒脱的样子,不过声音却是颤颤的,接着他又说:“我把阿根、阿明推荐给了他。”
  “他答应了么?”
  “当然,我的面子在这里,他满口答应。”他似乎很得意。
  罗正卿当然也高兴,听母亲对他说,药店停业后,两个伙计在别处谋生,很不习惯,如果仍熟门熟路地在药店做,是再好不过的事。为了宽慰父亲,他对他说:“爸爸是医生,你也可以跟吴先生商议商议,仍在这里行医,这对他的生意并无妨碍。我想他会答应的。”他见父亲不作声,又说,“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爸爸,你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见父亲并不反感,他趁势劝道,“以后多给人家看看病,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另外乌烟也要少吃,逐步戒掉它,否则身体会垮掉的。爸爸,你说对不对?不能总陷在痛苦里,不要总去想过去的事好么?”
  “嗯,你说的对。。。。。。”罗宗孝的声音哽住了。
  唉,罗正卿暗自叹息,无意间又把父亲推入痛苦之门。
  父子俩面对面地站着发怔。
  “伯伯,回家吧。”
  “好,好,”罗宗孝立即响应,“正卿,你放心好了,乌烟我会逐渐少吃,会戒掉的。”
  三人开始往家走。对于父亲的表态,罗正卿自然高兴:“爸爸,只要下决心,一定能戒掉的。”然而,在他内心深处,隐隐地生出几许惆怅:父亲果真能振作起来吗?!
  

上卷,七
更新时间2011…8…21 16:04:49  字数:9581

 七
  又是一个初夏的傍晚,一轮绯红的落日吊在西边的天幕上,玫瑰色的晚霞把半爿天空渲染的灿烂辉煌;一弯淡淡的新月悄然而至,映现在东方的苍穹之中,露出她温柔的笑脸;朦胧的暮霭纷至沓来,使得喧嚣了一天的街市渐渐步入宁静。
  街的尽头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士官生,他身着合体的军装,迎着晚霞走来。他面目英俊,步履稳健,经过严格军体训练磨就成的坚实体魄和古铜色肌肤,无不显示他军人的英姿。他神态自若地行走在街道上,所经之处,引来无数少女灼热的目光。
  他就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八期学员----罗正卿。当年,他在上海读书的两年中,眼界开阔了,思想也成熟了许多。也就是在这两年里,9。18事变爆发了,日军侵占了东三省,致使大批同胞流离失所;转年又发生了1。28事变,日军军事进攻上海,烧杀抢掠,不一而足。目睹这一切,激发了他的爱国热忱,面对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他和许多热血青年一道投身抗日救亡运动。随后,义无反顾地弃医投戎,考取了黄埔军校。从此改变了他以及他的家人一生的命运!
  徐忆兰已不在缫丝厂做工,两年前进到一家被服厂当了工人。
  放工的钟声响过后,她简单地梳理一下,换了件素底碎花的布旗袍,拎起装着饭盒的手袋走出工厂大门。
  当罗正卿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拐角处,远远地看到从对面街巷走出来的一位姑娘。从她轻盈的步态,端庄的神情看很像忆兰。他不便贸然迎上去,于是放慢脚步,目光急速拨开人群,盯住那位姑娘。他细细地打量着那位越走越近的女孩。他希望她就是忆兰,当他心里的希望和目光辨别相一致时,他愉快的微笑了。
  他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她婷婷玉立的身姿和俏丽的脸庞,她与周围的女孩相比简直太突出了,宛如一朵典雅清纯的兰花。
  徐忆兰并未发现附近有人在注视她,欣赏她,仍然从容地走着。
  罗正卿等到忆兰走近,连忙正了正军帽。向侧前方急走两步,挡在忆兰的面前,忽地,他双脚“叭”地一并,给她行了个标准军礼。
  徐忆兰正在行走,突兀地有人挡在面前,她吓了一跳,连连地后退两步。与此同时,她听到“忆兰”这么一声熟悉的呼唤,她睁大一双秀丽的眸子向对方望去,瞬间,她喜出望外地唤道:“正卿----是你呀!”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从何时起把正卿哥哥后面的“哥哥”两字省略了。
  “你。。。。。。你怎么回来啦?”见到他,她兴奋得口吃起来。
  “怎么,不欢迎么?”
  “不,不是这个意思,”徐忆兰嗔怪地又说,“冷不丁的,吓了我一跳。”
  罗正卿笑笑:“你的胆子得练大些哦。”
  两人肩并肩地往前走。
  “你怎么有空回来的?”
  罗正卿严肃起来,脸上露出军人的威严:“中队长带我们几个来苏州执行公务,现在公务已经结束,”罗正卿一字一句继续说,“今天是周末,中队长给我们放了假,说好,明天下午准时归队。”
  “来苏州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月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忆兰语气多少有些责怪成分,“连一封信都没有,要知道我们多为你担心喔!”
  “对不起,”罗正卿不得不作解释,“没有长官的允许,我们是不能擅自行动的。”他想到了母亲,“妈妈好吗?”
  “妈妈挺好的,只是常常挂念你。”
  “妈妈的一生不容易,我身为军人不能在她身边尽孝,很不安,”他顿了顿,“幸亏有你在跟前,忆兰,谢谢你!”
  忆兰侧过脸对他说:“一家人还用客气?妈妈只是一心盼你毕业后能到苏州地区的军队供职,”忆兰微笑道:“这一天总算快盼到了。”
  罗正卿很有些抱歉地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即便我能到苏州驻军供职,你们想过没有,军队是常常换防的,以后不定又会到何处?再说了,军人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哪能自己挑选地方。”
  忆兰觉出自己太缺乏这方面的常识,同时明白了军人和百姓的不同之处。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
  不知不觉到了家,走进月亮门,只见文秀淑陪着位陌生女人从厅堂出来。文秀淑一抬头,出乎意料的看见了儿子,她惊喜道:“哎呀,我的儿子,你怎么回来啦!”
  母子俩不约而同地迎过去,两双手握在了一起。
  “妈妈,你身体可好?”
  “好,好,”她脸上笑开了花,上下打量着儿子,“正卿,晒的这么黑呀,也更结实了。”
  “妈,我很挂念你。”
  “我什么都好,不要挂念我。只要你在外平平安安,当妈的就放心啦!正卿,怎么两个月不见你的信?真叫我挂念呀!”
  “前一段时间我不在学校。”
  “不在学校也可以写封信回来嘛。”
  “嗳、嗳,以后尽量往家里写信。”
  只顾与儿子说话了,文秀淑觉得冷落了客人,忙把儿子引荐给陌生女人:“我的儿子,在黄埔军校念书,”又对儿子说,“快叫王婶娘。”
  罗正卿见人家对自己微笑,便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王婶娘,你好!”
  那位王婶娘一边笑嘻嘻地应酬着,一边仍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罗正卿和徐忆兰,然后用讨好的口吻对文秀淑说:“罗太太真是有福气呀!女儿出落的花朵一般,儿子又是一表人才,真让我眼热哟!”
  “王太太,你太夸奖了,太客气了。”文秀淑嘴上谦虚一番,心里却是满心欢喜,每当别人夸奖她的孩子时,她总是这样。
  王太太用手抿了抿鬓角,对文秀淑说,“不打搅了,我回去了。”
  “好,谢谢你一趟一趟地辛苦。”文秀淑客气地说着,陪王太太出了月亮门。
  罗正卿过去在家的时候从未见过这位王婶娘,也从未听说过有王婶娘其人,他望着那女人的背影问徐忆兰:“她是什么人?”
  徐忆兰对他的询问没什么反应,径直往屋里走。进了厅堂,把手袋挂在衣架上,然后倒了两杯凉茶。
  罗正卿跟在忆兰身后进了厅堂,接过忆兰递给他的凉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喝罢水,抹了下嘴,然后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当他转过身时,八仙桌上的一堆物品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好奇地走过去。
  桌上有几匹绸缎,占据了大半个桌面,以及两只用红纸包着的火腿,和一只装有干果饼饵之类的提盒,在桌的一角并排码放着两只做工精致的首饰匣子。
  看到这些东西,分明是作礼品用的。是妈妈买的呢,还是别人送来的?妈妈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购买这么多贵重礼品呢?她打算送给谁?有什么事值得妈妈如此破费呢?罗正卿揣摩着其中缘由。刚才见到母亲,她分明心情很好,由此推断家中一切安好。如果家中碰到麻烦的事,那么在路上忆兰就会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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