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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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彩云归-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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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们分别整二十年啦!”
  “年夜饭到我家来吃,听到了么?”
  “行,我一定去。”
  说着,林怀德把自己的名片交给罗正卿:“我家离这里不远,到时你来吧,今晚我得去医院值班,到时我们再谈。”
  两人不得不结束交谈,暂且分手。
  大年三十下午,罗正卿提着一篓桔子,找到了林怀德的住处。这是一座日本式的二层楼房,有自己的独立庭院。罗正卿打量一下这座房屋,然后敲了敲门。
  出来开门的是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花白的头发,长得很和善,很富态。
  老太太看到门口站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猜出来人是谁了。因为林怀德已经把巧遇罗正卿的经过告诉了岳母与妻子。
  “你是罗先生吧,欢迎你来我家作客。请进来吧。”老太太热情地把客人引进客厅,然后朝楼上喊道:“怀德,曼芹,罗先生来啦。”
  林怀德和妻子童曼芹,听说罗正卿已经来了,赶紧从房间里出来,夫妻俩笑吟吟地下了楼梯。
  罗正卿迎上去,伸出手:“打扰了。”
  “那里的话,”林怀德握住他的手,“盼着你来呢,能遇到你我真开心。”
  “我也一样。”罗正卿同样满怀喜悦地说。
  “这就是我在医大的同学罗正卿。”林怀德正式向妻子、岳母作着介绍。然后又对罗正卿说,“老太太是我的岳母,”他又扶了下妻子的手臂,“我的太太童曼芹。”
  “你好、你好。”罗正卿与老太太,童曼芹握手问好。
  “你坐。”林怀德把客人引到沙发前,待客人坐下后,他自己也坐了下来。
  老朋友相见格外高兴,他们长时间地望着对方,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正卿,如果我们一直生活在和平环境下的话,我想,你一定和我是同行。”
  “是的,”罗正卿很肯定地回答,稍顷,他问,“你知道其他同学的消息么?”
  “许志文你知道么?”
  “知道。”
  “他在台中的一家医院。魏佐良、陶铮、陈亚民,他们都在美国。其他同学就不大清楚了。”
  “我在上海的时候,碰到过宋佐星,他在中山医院当主治医生。”
  “这个人我不认得,他是你们年级的吧?”
  “是我们年级的,他性格比较内向,不大活跃,所以你就不认得了。”罗正卿继而又问:“你现在一定功成名就了吧?”
  “谈不上功成名就,只是具有一定的专长罢了。”林怀德谦虚地说。
  其实,此时的林怀德在台湾的医学界已小有名气,他在仁济医院是最好的外科医生,人称:仁济第一把刀。
  “你在医大学了两年走的吧?当年我还直为你可惜呢!”
  “是有点可惜。”罗正卿心里确实这么想的。心里也有一点酸酸的感觉。不过,他很快笑道:“我这一生改变了好几次志向,这也许是命里注定。”他见林怀德认真地听,他又继续说:“我少年时代的志向想搞美术,报考医大是为了父亲。”
  “哦,为什么?”
  “我父亲是中医,家里还开了爿药店,当时,他希望我学成西医后,和他共同创办一所医院。是他的宏图大志感动了我,所以才报考医大的。”说到这儿,罗正卿呵呵地笑道:“到了学校后,我又改变了志向,决定毕业后遵守学校的规定,不和父亲开办私人医院。当时,我还想出许多理由准备说服父亲呢,再以后,”罗正卿摊摊双手,“就是现在的样子啰,和医学院彻底地断了关联。”
  原来,国立上海医学院,是当时医学界(英)美正宗主流,是研究性很强的学校。学校约定,其毕业校友不得私人开业,否则不承认其校友。因此,这所大学毕业的学生,绝大多数都遵守约定。或留校充实师资,或出国深造,或到公立医院任职。
  此时,林怀德的妻子端着茶走了过来,她把茶杯放在了客人和丈夫跟前的茶几上。尔后,不声不响地坐在丈夫身旁,听他们谈话。
  “正卿,许多人都把家小弄到了台湾,你怎么。。。。。。”
  听到朋友提到他的家小,罗正卿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来不及呵!当时撤退的军令一下达。。。。。。唉!实在紧急,幸好,我家离得近,还有机会回家与老母、妻子道别。”
  “你现在和他们还有联系么,你知道他们的情况么?”
  “来这以后就没有往家寄过一封信,这是命令。”罗正卿垂下了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异常痛苦。沉默许久,他才讷讷地说:“我不晓得他们倒底怎样。”他的腿并得很紧很紧,显然,他在克制自己的情感:“我走的时候,我的太太正怀着第三个孩子,不知生产的顺利不顺利?也不知道生的是儿还是女?。。。。。。”他又沉默了。他的双目失神地张着。好半天一双眸子才又转动:“我的太太要照顾三个小孩和我的老母,不知道她能否担得起这副重担,虽然她很能干,很坚强,毕竟这副担子太沉重了。”
  林怀德很替朋友难过,他还是尽量安慰他:“兴许你们家庭的失散只是暂时的,可能很快就能团聚哩。”他觉得,自己所说的话,实在空洞无义,没有说服力。可是不说这些,又能说什么呢?!
  “看来,团聚已不大可能。败到了这种地步,不可能东山再起。”稍顷,他又说,“人家那边是民心所向啊,得民心者得天下,”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怎么会输到这种地步?想想真是痛心呵!”
  大家的心情愈加沉重,房间里的空气也越来越沉闷。
  林怀德又问:“你在台湾还有其他亲戚么?”
  罗正卿摇了摇头说:“我的大姑母已经在去年过世了,不过,总算见到了她。”
  “还有其他人么?”这次是童曼芹问他。
  “没有了,我的姑夫和表哥,早在几年前都去世了。”
  林怀德本来想转移转移话题,没想到提出的话题仍是令人伤感的。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大凡,久别重逢的朋友都是这样开始交谈的。谁会想到,原本平平常常的交谈,会引得大家心情沉重。新年本来是欢快的,而现在,他们的心情几乎到了要落泪的地步!
  林怀德想改变这种形势,求助地望了眼妻子。童曼芹心领神会,马上欠身从果盘里抓起个桔子,递给罗正卿:“来来来,罗先生,请吃桔子。”
  罗正卿也感到,自己的不幸使得别人不愉快,很是不妥,再说,何必要给喜庆的日子奏上一曲不和谐的音符呢?!他努力使自己从痛苦中摆脱出来,做出高兴的样子:“谢谢、谢谢。”接过桔子,慢慢地吃起来。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忙从衣袋里取出一只精美的盒子:“送给你的。”他把它递给了林怀德。
  “喔,还送我礼物!”林怀德打开盒子,取出支白色的象牙烟嘴:“好漂亮哟,”当即把香烟插在烟嘴上:“老朋友还记得我这嗜好!”
  就这样,他们的谈话内容很自然地转到了台湾现存的种种问题。他们谈论台湾工业基础的薄弱;平地与山地,区域间经济与文化的差异;发表自己对台湾经济如何发展的种种设想。虽然他们不是搞经济的,但是他们对台湾的发展很关心。两人热烈地交换着自己的见解,畅谈自己的心里话。
  童曼芹看到屋里的气氛已由低沉转为热烈。她舒心地笑了。于是她到厨房帮助母亲准备年夜饭去了。
  这时,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从外面进来,见到家里有陌生人,便拘束地到桌前看她的连环画。
  “家珍,过去,这位就是罗叔叔。”林怀德把女儿叫了过来。
  家珍的两眼一扫一扫地看着罗正卿,然后问父亲:“是你在理发馆遇到的罗叔叔么?”
  “是他,叫罗叔叔。”
  “罗叔叔。”小姑娘甜甜地叫了一声。
  罗正卿把小姑娘从她父亲身边拉过来,亲热地问道:“你几岁啦?念书了没有?”
  家珍一一回答:“七岁了,念二年级。”
  罗正卿扭过头来对林怀德说:“你女儿很可爱,她是第几个孩子?”
  “我哪有几个小孩呀!就这么一个。”
  罗正卿摸了下家珍的头:“原来你是爸爸妈妈的独生女喔!”
  林怀德慈爱地望着女儿好一会儿才说:“我太太学的是妇产科,见女人生孩子太痛苦,婚后几年她都不敢生,直到二十六岁时,她才下决心生一个。弄了半天还是难产。结果,她更不敢生了。”
  “一个也好,好好培养。”罗正卿说。
  到了掌灯时分,童老太太从厨房出来用商量的口吻问女婿:“怀德,是不是该把菜往上端了?”
  “好的,我们开始吃年夜饭吧。”
  童老太太又回厨房。
  林怀德对罗正卿说:“我岳母对我们非http://。常好,我的家全靠她照料。”
  “看得出你有个非http://。常美满的家庭。”
  林怀德笑笑,谦虚地说:“是一般的和睦家庭吧。”
  童曼芹一趟一趟地从厨房把菜端出来,放在八仙桌上。菜的做法是地道的江南风味:整只的红烧蹄髈,油嫩酥烂;白斩鸡切成块,码放在盘里,小碟配料就放在旁边;黄白色的蟹粉狮子头散放出扑鼻的香味;酱红色的红炖圆鱼,引人垂涎欲滴,还有红绿相映的芫荽肚块;八格盘中码放各色的凉菜。另一盘,由冬笋丝、香菇丝、榨菜丝、豆腐干丝、胡萝卜丝、菠菜烩成的素什锦,五颜六色格外醒目。最后端上来一只由肉丸子、鱼丸子、蛋饺、鸡丝、火腿片、玉兰片、发菜组成的什锦火锅。
  罗正卿看到这些菜,自然想到母亲和妻子,她们也顶会烧菜的呀!罗正卿站在那里有些发呆。
  林怀德向桌子方向一伸手:“正卿,请入席。”
  罗正卿正出神发呆,被林怀德一唤,愣怔了一下,马上恢复常态:“好,你们也请。”
  他们坐齐后,林怀德拿起一瓶酒给客人斟。
  “少点,少点,我不大会喝。”
  “这是金门高粱酒,醇香得很,喝二两不成问题吧?”
  “也就二两的酒量,够了够了。”
  林怀德也不勉强对方。接着又为岳母、妻子斟酒,最后才为自己满上。
  “喂,你还是少喝点吧。”童曼芹劝阻丈夫。
  “爸爸,为什么没有我的酒啊?”家珍看到大家都有酒,唯独爸爸不给自己倒,她委屈地提醒父亲。
  “好,好,给我女儿也满上。”林怀德赶快以桔汁代酒替女儿满上。
  于是大家都笑了。
  吃罢年夜饭,就听到外面的爆竹,劈劈啪啪一阵紧似一阵地响着。不时还传来“乒,乓”两声震耳的“二响头”。
  浓烈的节日气氛勾得家珍心里好痒痒:“爸爸,我们去放鞭炮吧!爸爸快点去呀!”说着,她把一堆花花绿绿的爆竹翻了出来:“爸爸帮我拿呀,罗叔叔帮我拿呀!”她性急地叫着。
  “看我的女儿倒像男孩子性格,”他喜滋滋地看着女儿那副急不可待的神情,然后对罗正卿说,走我们也去热闹热闹。”
  罗正卿笑呵呵地说:“好几年没放爆竹了。”
  家珍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罗正卿,一蹦一跳地到外面燃爆竹去了。
  罗正卿天生爱孩子,不仅爱自己的孩子,也喜http://。345wx。欢别人的孩子,见家珍欢天喜地的样子,他忘掉了烦恼,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起先,他们是在庭院里放,后来觉得不太热闹,于是到街上去,和许多人凑到一起,玩的好开心。
  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开始,家珍在父亲怀里睡熟。林怀德把女儿交给了岳母后,领着罗正卿到一间客房,对他说:“你在这儿休息吧,我也休息去了。”他又吩咐妻子为罗正卿准备水洗嗽。然后他上了楼。
  罗正卿独自呆在客房里,环顾四周,样样都是陌生的。陡然间,胸臆中涨满思亲的情愫,他感到自己很苦很苦。刚才出现过的愉快心情已烟消云散。他的心情变得很沉重,他的脸越来越冷峻。他沉思着,遐想着,不时地长长叹气。他想念母亲,想念妻子,想念他的孩子们:不知他们是否安好?不知他们处境是否险恶?
  童曼芹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遐想,他振作起精神,然后去开门。
  童曼芹提着“汤婆子”走了进来:“罗先生,一会儿你可以去洗个澡,热水已经给你烧着呢。”说着,她为罗正卿铺开被子。
  “我自己来,”罗正卿不好意思心里让女主人这么周到地服伺他。
  “我来吧,你是客人。”童曼芹为他铺好了被子,又把汤婆子塞进被筒从头到脚地焐着。
  罗正卿望着女主人为他焐被子,心里热烘烘的,当年妻子也是这样为他焐被子的呀!
  来到林家后,他并没留意过这个女人,当林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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