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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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彩云归-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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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能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她垂下头不言语,心里解着丈夫是否是潜伏特务这个谜团,她越来越感到他们讲的都是谎言。
  见徐忆兰迟迟不表态,刘花骨朵沉不住气了:“曹明义和罗正卿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我们对他们采取欲擒故纵的战术,你想包庇他们也是枉然,奉劝你还是放聪明些吧。”
  徐忆兰打定了与之周旋的主意,她抬起了脸,说道:“你们是不是希望我听毛主席的话?”见他们愕然,又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我听毛主席的话,一定要实事求是,知道的我不会隐瞒,不清楚的我也不能编造。解放前,我从未听罗正卿说过曹明义这个人,更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联络。解放后,我丈夫杳无音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审问者大为失望,那女人一反持重之态,恶狠狠地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我可以让你看样东西,”说着,她从卷宗里翻出一张二寸照片放在桌上,“这是我们秘密拍下来的,你仔细认认是谁?”
  莫非,真是正卿?不会吧?他能在哪儿落脚呢?兴许他隐姓埋名?也不大可能,他能隐瞒十七年?解放后,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政治甄别非http://。常严格,没有户口,没有粮食关系,他如何生存?可能么?如果不是他又能是谁呢?人家口口声声说他是潜伏特务,已经暗示我了,况且他们不会拿一张生人的照片让我认吧?
  她的思绪再度被搅得混沌一片,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妄!
  “是不是想看又不敢看?没关系,你只管大胆地看。”
  徐忆兰的心思被刘花骨朵言中,她确实急迫地想弄清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谁。她壮着胆子站起身,拖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移向桌子。她觉出那两人的目光像鹰隼般在她脸上打转,但是迫切想了解真相的她已顾不得许多,伸手去取照片,一双灵巧的手变得笨拙,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帮忙。
  当她的目光刚一触碰到照片上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时,她第一个反应是否定的。自己的丈夫是多么地仪表堂堂,而照片上的人却相差甚远。转念一想,觉得结论未免下得太早,怎么能用早年的印象凭断现实呢,人的容貌、气质会随着时间、环境而变化的。细细地端详一眼,一颗心忽悠一下荡起来,那宽宽的额头,还有那种无法言清的神态,似乎有些熟悉。一瞬间,悲哀和惊诧同时袭上心头,她像泥塑般定住了。
  “徐忆兰,认出来了没有?”那女人抓住时机审问。
  “啊----”徐忆兰从愣怔中惊醒,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渐渐地,她有了思考,开始反复琢磨、判断,但是仍然无法确定照片上的人就是罗正卿。她不断告诫自己,如果丈夫真是潜伏特务,她一定要和他划清界线,因为他太可憎太可恶,她决不再思念他!这种想法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明知因为丈夫的缘故,他们母子才这么艰难,但她从来没有怨言,最多有过懊悔,懊悔丈夫当年不该弃医从戎。
  “看够了没有?还不快说,那人是不是罗正卿?”刘花骨朵不耐烦地催促。
  徐忆兰赶快把照片放回桌上:“这人我不认识。”她只能这么回答,即便知道这种答复过不了关,她也只能这样,否则仍然是无休无止的纠缠,牵扯更多无辜的人。
  见徐忆兰否认,审问者大失所望,连日来处心积虑设置的圈套失灵,他们很是气恼。不过,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不气馁,一会凶神恶煞,一会儿好言相劝,他们软硬兼施,迫使徐忆兰就范。他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布下一个个迷魂阵儿,诱导徐忆兰钻套,一个个圈套始终与曹明义相连。
  整整几个小时的审问使得双方精疲力尽,再审问下去也不会有进展,于是刘花骨朵和那女人咬了咬耳朵,便厉声宣布:“我们对你的表现很不满意,但我们不气馁,不把问题搞清决不收兵。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后老老实实把我们提的问题写成书面材料交上来,不得隐瞒,徐忆兰你听到没有。”
  那女人又说:“不要有抵触情绪,我们只是向你调查一些问题(实则审问),你应该配合我们才是,回去好好回忆回忆。”
  一场审问终于结束,徐忆兰脑子里已是混沌一片。天呐!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啊!她的心在哭泣。
  夜里,她辗转反侧不能成寐,想到茫茫难料愁似海的未来,凄恻悲苦之情攫住她的心。是啊,儿子的悲惨境遇已使她愁肠百结、悲苦万千,又闻丈夫是置身于人民群众汪洋大海之中的特务,这对她又是致命一击,一愁未了又添一愁,她怎能不痛断肝肠,惚兮恍兮呢!
  先前,在她的潜意识里,对丈夫的回归总存一线希望。尤其报纸上刊登台湾的徐廷泽驾机起义回到了祖国怀抱,她的这种希望更为强烈,她时时祈盼这种幸事也能降在她的头上,遐想丈夫有朝一日也会回到祖国怀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从此共享天伦之乐,那该多好啊!
  如今,美丽的憧憬破灭了,化作一缕烟云飘忽而去。丈夫已沦为一只惊弓之鸟,她满脑子萦绕着丈夫被追捕得穷途末路的落魄之状。想恨他已恨不起来,有的只是怜悯与痛心,她嘤嘤地哭了。
  夜深之时,她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是她心中惦记还是真的听见了“嗒嗒嗒”的叩门声,她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凝神屏气地倾听门外的动静。又听到了扣门声。啊!他来了!他来了!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慌忙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板摸索到门口:“谁?”她趴在门板上小声问道。门外先是传来呜呜的声响,然后似乎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嗓音:“是我----是我----”
  哦!是他!是他!只觉两胁涨得满满,想开门又止住,她又开始恨他!恨他顽固不化!恨他不自量力!外面没有了动静,她才感觉到心脏好痛好痛,忙不迭地抽出门栓,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身子向外窥望。
  一阵风夹着雨粒打在她的脸上,她禁不住地一阵痉挛。这是秋天的风,秋天的雨,带来了秋天的寒意。门外黑鸦鸦的一片,只闻瑟瑟的雨声像在哭泣。
  他走了,一定走了,就这么地让他走?!就这么让他顶着风雨地走?!就这么让他东躲西藏地走?!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她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她虽无力帮他,只想见上一面分手!外面竹树剪影萧瑟,忽然一个高大的黑影从一短墙旁一闪而过。徐忆兰的心怦怦地跳,猜想那黑影一定是她丈夫,她跌跌撞撞追过去,在漆黑如墨的世界里寻觅。她想呼唤,又怕张冠李戴闯出事端。她心急如焚,步履慌乱,一不小心绊倒在地,一身泥,一身水,顾不得疼痛继续向那黑影追去。
  一个闪电,照亮了小路尽头,恍惚中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慢慢倒地。
  “啊!----”徐忆兰失声哀嚎一声,一阵尖利的痛苦啮噬着她的心,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滑落在地。
  大佑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屋门洞开,他一骨碌爬起来,小声唤着母亲。不见回音,进到里间,打亮电灯,发现床上空空,没有母亲身影。查看后门,门栓是从里面插牢的。他觉出不妙,现在深更半夜又是雷雨大作,妈妈会去哪儿呢?想到昨晚母亲神不守舍的样子,觉出母亲一定承受着重大的压力。一个念头闪过,他不顾一切地奔出门外,他发现地上有一滩黑影,急忙奔过去,见到的正是昏倒在地的母亲。
  “妈妈----妈妈----”他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苦,把母亲抱在怀里,听到她含糊不清地唤着父亲的名字,他痛苦地哭了。
  

下卷,十七
更新时间2011…10…23 16:42:46  字数:12122

 十七
  这是1967年初的一个早晨,大字报栏被凛冽的寒风刮得“嗖嗖”作响,如泣如诉。
  由于天气寒冷加上时辰尚早,大字报栏区显出几分萧条。即便有人来这里驻足,也只是有选择地看看最新小道消息,或者某个“人物”的花边新闻,祖宗八代的秘闻轶事。
  此时,有几个戴红箍的妇女走了过来。一个拎了只脏兮兮的浆糊桶,一个怀抱几张粉红色大字报,另一个则抄着双手漫不经心地东瞧瞧西望望,像在寻找着什么。原来,他们是光明新村“千钧棒”战斗队的成员,来这儿张贴大字报的。
  “你瞧,贴那儿可以吗?”拎桶的一位看中路西的一段墙壁询问抄手的同伴。
  “不好,那儿太背静不惹眼。”抄手的妇女目光一下变得敏锐起来,否决了同伴的提议。她就是朱美丽,是那个平庸的,被人不屑的朱美丽。如今是“千钧棒”的核心人物之一。细细观察就能发现,她那貌似漫不经心的神态深处流露出的却是春风得意、神气活现。自从那次忆苦思甜被人赶下台后,她吸取了教训,变得识时务了。
  “千钧棒”战斗队是光明新村所有造反派组织中的一支劲旅,是支拥有二三十个成员,前景看好的响当当的革命造反派组织。作为这个组织副队长的朱美丽踌躇满志,一心一意盘算着借“东风”谋取一个真正的官职。
  “贴这儿吧!”她的目光落在了最靠马路边的大字报栏上。虽然那上面已经铺满“全无敌”战斗队昨天才贴的大字报,但是,她还是果断地发话,口气是霸道的,不容置疑的。
  “嗯。。。。。。嗯。。。。。。这是新贴的呀。”拎桶的妇女觉得不妥。
  “别管那套!就是要把我们的大字报盖住他们的,气死他们!”
  “全无敌”战斗队是光明新村另一支队伍,它成立较早,如今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队伍一缩再缩,只剩下七八个铁杆人物坚守阵地。
  “全无敌”是“千钧棒”的死对头,两拨人马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朱美丽对其恨之入骨。想当初“全无敌”成立初时,红透半爿天,他们配合学生红卫兵抄家打人,神气的不得了。当时朱美丽非http://。常羡慕,尤其见抄阔人家时,有许多金银宝贝被抄走,她心里就痒痒,急迫地想带上红箍,加入到抄家队伍中去。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把人家的金银宝贝揣进自己的口袋。于是她上门要求加入“全无敌”。不料被人家拒绝,嫌她血统不纯,怕她玷污了“全无敌”纯洁的队伍。这不啻给朱美丽当头一棒。她一贯以“红五类”自居,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在一些政治有问题的人面前一贯骄横跋扈,不料自己也被视为血统不纯,这怎么不使她伤心难过?一想起这些往事,便怒火中烧,以后的日子里,她和另外几个人组织了“千钧棒”战斗队,只要一有机会,她就和“全无敌”对着干,想尽一切办法诋毁对方,壮大自己。
  见拎桶的同伴迟迟不动,朱美丽沉下了脸,一把夺过浆糊桶,抽出沾满浆糊的扫帚就往那些鲜艳夺目的大字报上一戳,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家的大字报涂抹得面目全非。她心里这个痛快呀就别提了。
  “朱美丽----朱美丽----”一个小脚老太挾着两条胳膊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全无敌’到居委会夺权去啦!”小脚老太及时前来报告紧急情况。
  得知对立面抢先开始了“夺权”行动,朱美丽大吃一惊,愤愤地说:“就凭她们七八个人还想夺权?!”
  “那怎么办呐?”
  “那怎么办呐?”
  见同伴向她讨主意,她暗自欣慰:这是个好兆头,我朱美丽不是白吃饭的!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这事应该向队长报告嘛。”
  “我已经向她报告了,她说,服伺女儿‘坐月子’走不开。”
  “唉,这个人呐!家事重要还是国事重要?”她不失时机营造了个小小的舆论,她懂得舆论的重要性,马上岔开话题:“不能让她们阴谋得逞,我们得去阻止她们。”那语气,那神情,真有股子,我不主沉浮,谁主沉浮的豪迈!她模仿电影里看到的首长派头,突然把手臂举过头顶,手指并拢作了个挥砍的动作,口气坚决地命令道:“你们几个分头去召集我们的人马火速到这里集合。”
  所料不及的是“全无敌”先下手为强,使“千钧棒”处于被动。在主帅不到位的情况下,朱美丽充当主帅角色力挽狂澜。
  “千钧棒”战斗队成员为清一色娘子军,很快集合整齐来到居委会门前,个个手持红宝书,斗志昂扬地等待向对立派发动攻势。
  屋子里只有“全无敌”几个铁杆人物,个个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们见兵临城下,但不慌张,有条不紊地做着应战准备,他们首先把门插牢,用桌椅抵住,他们不允许反对派夺权。
  朱美丽试着推门,见纹丝不动,知道对方作了准备。她开始鼓动她的队员:“革命的战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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