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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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梧桐- 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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绽放。

然后面朝银色和金色交错的地面,慢慢趴了上去。

一切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哎呀!岳大爷,您没事吧?”两个跟班这才回过身来,一瘸一拐地扑了上去。

他们今晚先被揍傻了,刚刚又被吓傻了。

所幸岳中巅没什么事,除了满头的包和满脸的青红外,他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慢慢抬起头去,楼上看风景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回家!”岳中巅艰难地笑了笑,爬进了大车。

※  ※  ※  ※  ※

一行车马行进在建康黑黝黝的街道里。

章高蝉坐在车里一直没说话。

他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幕。

看着岳中巅被人袭击,他本想跳下去出手,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岳中巅毕竟是他认识的人,而且很可能马上就横尸街头。

但王天逸拉住了他:“章大哥,人做多坏事了,总是有报应的。何必这么着急呢?”

章高蝉一愣,岳中巅另一幅嘴脸立刻涌上心头,好恶和生死撞了一下,他不是那么坚决的人,他犹豫了。

还没犹豫完,那边已经打完了。

标准的揍人。

而且是揍脸。

岳中巅绝对没事,怕是连伤痕都不会有。

“你干的?”章高蝉扭头问王天逸。

“谁知道谁?”王天逸笑道:“让我的贵客不好受,他也不好受。他活该。”

这一刻章高蝉有了快意的感觉:看着刚刚羞辱自己的人被人狂揍,真是解气。

“要分别了,真舍不得您啊,要是没事尽可来找兄弟,我们可以一起打猎钓鱼。”王天逸坐在章高蝉对面笑道,很真诚。

章高蝉握住了王天逸的手,突然说道:“有没有安静的地方,我想和你再喝一杯。”

王天逸有点吃惊,还要喝?自己的礼节已经周全了,你不赶紧回家睡觉明天滚蛋,你还想干什么?你没看见老子眼珠里到处是血丝吗?老子能和你比吗,我这几天睡了才几个时辰,现在还灌了一肚子的猫尿,坐着都要睡着了,现在还要我陪你?

“我也正有此意啊!章大哥和我想一块去了!”王天逸满脸惊喜地双手握住章高蝉发烫的手掌。

“好好好!我看看这地面!”王天逸看了看现在的位置,能想到附近属于长乐帮地盘还比较安全的地点,却只有张川秀一家。

本来不想牵扯他太多,但现在王天逸也身心俱疲,仓促下马上叫车队去张川秀那里,他只想赶紧收工回家。

锦袍队里不承担警戒任务的很多人都喝多了,赵爵易就是其中一人,一路骑马一路吐,但听到命令,马上满脸兴奋自告奋勇去清场了。

没有人想和喝多了的长乐帮高手起冲突。

清场的速度很快。

听说了王天逸要来,张川秀很高兴,等听说传说中的全武林第一高手武神也来了,只能是震惊了。

震惊归震惊,交情归交情,张川秀也只能退避三舍,因为武神想和王天逸私下谈谈。

结果小店里,只坐了一张桌子,三个客人,虽然店面不大,但客人太少也显得空荡荡的。

王天逸陪着武神,林羽德高望重也坐下了,此外还有两个副司礼站得比较近,再靠外就是几个纯属用来保镖的年轻人靠墙远远站着,赵爵易当起了跑堂:酒、菜、茶、毛巾,不停的在前面后面穿梭。

“天逸,我想问你个事情?”章高蝉闷声喝了几口酒后说道。

“您请说。”王天逸马上吐出满口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菜肴,擦嘴点头。

“丁三怎么样了?”章高蝉的痛苦都明明白白地从眼光里流露出来,他的手用力绞在一起:“我是说他怎么说我?”

王天逸静了片刻,说道:“丁三脾气我们都知道,您何必在乎他?他火过这一段,就消气了,他也不记仇。大侠嘛,呵呵。”

“他当众骂了我。”章高蝉摇着头:“第一次有人当面骂我。还是当众,还是朋友!还是我敬重的兄弟!”章高蝉朝王天逸颤巍巍地伸出手来:“你知道,我是身不由己啊……我有什么法子?千里鸿亲自下令。我能怎么样?我知道丁三希望我能改变千里鸿,但我如何能做到?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是一个门派的掌门啊。”

王天逸摆了摆手:“那次他要您签约我在场,这事和您无关。”

“怎么和我无关?”章高蝉很痛苦:“那是我朋友我兄弟,可是我能怎么样?他非得把这大山压在我肩上,我也扛不起啊,结果我什么都没有了……”

“丁三没错,千公子没错,您也没错。”王天逸慢慢地说着措辞,尽可能在语言里不得罪任何一方势力:“如果您姓丁,或者姓千,这件事只要一个点头就万事大吉!但是如果丁三姓章,他也得做一样的事情,下面那么多人要靠您讨口饭吃呢。”

章高蝉拍着王天逸的肩膀,喃喃道:“希望丁三也这么想。”

王天逸立刻拱手:“章大哥放心,我和丁三也有点交情,这番道理我一定说给他听。他虽是大侠,但不是傻子,道理一点就明,可能都不需要我多此一举,你尽可放心。若是他真的魔怔了,您也不必忧虑,您所做的对得起武当对得起门派对得起江湖,换了谁都会这么做,人在江湖,谁能不随波逐流?”

章高蝉看着王天逸慢慢点头,突然一举杯:“哥哥敬你一杯!”

“哎,您可别这么说。”王天逸一笑:“我真受不了您大礼,您是武神,应该我敬您的,这杯小弟干了便是。”

说罢一饮而尽。

“天逸啊,其实在建康我应该感激的一个人是你。”章高蝉说道。

“开玩笑了,章大哥。”王天逸笑道。

章高蝉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不开玩笑,想想这些天的事情,我们昆仑一来建康,你就通过琪安还有左飞不停呵寒温暖,你们少帮主要给我画像,你就下场陪我演练,扬地谁的名?我家丫鬟……我家丫鬟无礼,是谁一直在跑前跑后,左右相劝,上下弥补?连我家的那丫鬟都住在你那里好久;这次我被匪徒刺杀,又是谁指挥手下围剿刺客?你还受了伤……”

看章高蝉动了情,王天逸却仍然冷静,他不愿让对方觉得有愧于他,这样过犹不及,所以他马上笑道:“您真客气了,我和昆仑有缘分,几年前就认识了您,接着和左飞结为兄弟之情,至于琪安那就更不用说,原来的李大哥对我有救命大恩,他全家又因为我而灭门,只有小安活着,我把他当亲弟弟看待,这还是您收留他的,给他富贵教他做人,看多出息了!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至于您到了建康的我只是表表心意而已,至于围剿刺客,那是您运气好,我的几个手下恰好在附近游弋,没有我的人,您自己也料理他们了,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天逸,我知道你是老实人……我对不住你……刚来建康的时候,我认出你了,但我狂傲,漫不以礼相待……但是你始终恭敬待我,从开始到中间,到现在我回去的礼物你都替我准备得毫厘不差,你早就知道我现在缺钱的困境对不对?现在建康这些事如走马灯似地在我面前飞舞,这繁华虚名究竟给了我什么?都是锦上添花,谁人雪中送炭?……看看你对琪安对左飞做的,我知道你现在很有钱,但你依然对以往的朋友热情如火,两相对比,我真是有愧啊!唉!……”

章高蝉握着王天逸的手说不下去了,但无人说话,小酒馆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因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冰将王天逸在内,这皆是因为武神竟然哽咽了,不仅哽咽,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

男儿落泪在江湖上已是罕见,更何况千万江湖男儿中最强一人──武神章高蝉!

他居然落泪?

手被武神激动之下握住,简直如被铁钳钳住一般,动都动不了分毫,王天逸放弃了挣脱的打算,他看着激动的武神,谨慎地挑选着用词来解除他这种危险的状态。

“嗯,章大哥,你看得过重了。”王天逸缓慢而认真地说道:“这些都是小事,我很敬重您,不仅是您的武功,也是您的人品,我现在都记得您上山采药的模样,朴实而真诚。大家志趣相投,我不能为您做更多,因为您是雄鹰而我是土鼠,但我能做微不足道的一些事情给您分些忧愁。所以说,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真的都是小事。”

王天逸慎重地看着对方地眼睛,用全身心的真诚去说这番话,他知道,若是一个人觉得亏欠了你,这反而会拉开距离,不容易接近。他必须把自己藏在不起眼的阴影里,因为他真得是自以为以土鼠对飞鹰。

“小事见人心啊!”章高蝉一声吼,所有人一哆嗦。

“这么大的江湖,这么多的豪杰英雄,究竟谁因为喜欢我这个人而和我交朋友的?有吗?慕容秋水公子?翠袖?千……霍……哈哈,每个人都是因为怕我的武功才来巴结我!”

“您武功是神一般的,但我知道您是个人,不是神。”王天逸慢慢地说道:“不过人人敬重英雄,这也是难免的吧。”

章高蝉抓住王天逸的手更紧了,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那根稻草,生怕一眨眼这个人就消失于眼前,他睁大眼睛看着王天逸,因为泪光已经模糊了那鹰隼一般的视线:“兄弟……我知道其实他们都是怕我……除了武艺,我其实很无能……我不会谈生意……我记不住数字,也不知道那些数字的意义……我连一件长袍值多少钱都不知道……看着那些恐惧下藏着的鄙视,我……我无能无力啊……我不懂啊……”

“多少人能达到您的武艺?”王天逸说道:“他们八辈子也别想了。再说,我……”

“你看得起我吗?”章高蝉有些怯怯地伸出头来问道。

“你说什么?”王天逸如被闪电劈中脑门一般呆了片刻,随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叫道:“我要是看不起章大哥,我是孙子!”

“谢了!干了!”章高蝉一挥手把王天逸面前的酒杯扫落,把自己的碗放在王天逸面前,亲手给他斟满了。

两人一干为净。

“多少年没这么喝过酒了?”章高蝉笑了:“我和江湖中人喝酒总想脸上带着木面具,什么时候都要笑。我真恶心这个!”

“说说看,你怎么看我这种人 ?'…'”章高蝉看着正在打酒嗝的王天逸,对方的动作肤色都显示他已经喝的多了。

王天逸看着这个还挂着泪珠的笑容,他慢慢说道:“您,出身高贵,但小时候就失去父母,孤身陷于洞穴,几年后方见天日,已经练成绝世神功,出来后即为昆仑掌门,万人景仰。而我,出身温饱小民,练武只是为了谋生,入某门派后,资质被归于愚钝,一直居于同门末尾,说穿了,我是个废物。不仅如此,废物还好,脑筋愚钝就惨了,我一直以是个好人自居,但这江湖上,好人就有好报吗?呵呵,我用自己身上地肉去试江湖的锋刃,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操他妈的,我也疼啊!……但有什么法子?我是个好人啊……直到现在,我还是自认为是个好人,好人是什么?不就是忠孝仁义吗?我……说句实话……我更干尽坏事……忠孝仁义,为了朋友,为了门派,为了主子,为了父母,我必须去干坏事,把坏事干好干绝……我能说什么?说自己是杂种?是人渣?如果非得说,我当可以说身不由己,我真是身不由己,不管好心坏心,在我这里,做出得总是不折不扣的坏事,我就如一个马桶,一个好马桶就是最臭最满最脏的马桶!我这个人坏透了,我无恶不作。您说,我看不起您?您有多幸运?您不仅生来是武林世家,而且武功天下第一,您可以对自己做的事情质疑痛苦,而我呢?我连质疑痛苦的权力都没有,我只有随波逐流,只能随波逐流,如果我心里还有忠孝仁义四个字的话,如果我还算个人的话。老实说,您比我干净一百倍一万倍,我没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人。”

说到后来,王天逸无力地叹了口气,低下了那眼睛,手却举了起来:“干一杯!为了忠孝仁义。为了随波逐流,为了身不由己……”

“兄弟,”章高蝉哽咽地说着:“我手上也有鲜血,我不想干这个……我明白你!干了!”

两人又是一饮而尽。

“兄弟,我知道你对我好,”章高蝉放下酒碗问道:“自己往往不知道自己的缺点,我问你一句,你有什么建言给我吗?”

王天逸看了章高蝉,从头到脚,慢慢缩起了脖子,他当然知道章高蝉缺什么,但哪怕在此刻他喝多他动情了,他也不能说。

“大哥,何必管这些呢?”王天逸说道:“我们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有什么用?江湖会让我们干我们应该干的事情。”

“没错。”章高蝉落寞地低下头。他慢慢地伸手入怀掏出一本书来,拿到王天逸面前道:“兄弟。建康之行,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看到了你的心,却……却没有能力报答你,这本书你拿着研究吧。”

王天逸探头一看,赫然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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