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药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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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药天香-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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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他方才便是从城南的药铺回来,第一眼看到绣春时,便觉得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就走过去了。方才拐回前堂,无意撞到自己儿子为难这少年人的一幕,这才知道他是来找活干的。见他懂几分药理,方才又勤快主动扫地,对他印象便不错了。骂走葛春雷后,看了眼绣春,略微点头道:“年轻人,不错。你领着去你爹那里吧。”后头这句话,是对巧儿说的。



巧儿点头,高高兴兴地带了绣春往后头去。此时两个坐堂郎中也相继来了,徒弟忙迎上去端茶摆椅。葛大友察看了一番店面,见窗明几净,诸般有序,客人也开始陆续上门了,心中满意,喝了声:“都用心着些!”



伙计齐齐应是。



新的一天开始了。



绣春跟着巧儿穿过药铺前堂往里,这才发现药铺后头和昨天看到的陈家宅子也是相连的。整个陈家宅院,从南到北,几乎占了半条街,数百间房。巧儿一边带着她七拐八拐地往后头去,一边不停地介绍各处所在,俨然她已经被雇佣了的样子。绣春听她介绍,从南到北走到头后,虽还有些云里雾里,但对大宅里的布局,大致还是有了个概念。



药堂后头是外账房,过去一个花厅,便是南院。以一道匾额廊分隔左右,左手边是南厅花园,除了寻常花草,主要栽种香橼、佛手、藿香、佩兰等药用植物,还挖了个水道方坑养蝎子和蛇,都有专人打理。右手边是祖先堂、里账房,贮存药材的库房,以及专门接待客人买卖贵重参茸的院落。南院与北院用一道墙分隔,中间开一扇门,主要是陈家人的居所。这里巧儿没带她进去,从旁边一条甬道经过时,只跟她说里头住了陈老太爷和姑太太一家,也就是老太爷的女婿一家人。女婿姓许,有个儿子叫许鉴秋,今年十八岁。



“我听说,药堂里除了姑太太一家帮着做事,还有一家族里的人?他们住在哪?”



绣春装作随口问道。



巧儿道:“三叔公一家啊?他们不住这,住后头陈家巷子过去的那条街上。很近。”



绣春的眼前浮现出陈立仁的那张脸庞,心口忽然一阵突突乱跳,便如有利刃在刺一般。



巧儿并未觉察她的异常,继续领她往后门去,走过一片墙时,忽然放缓了脚步,指着墙头里露出树冠的一片院落道,压低声道:“这里便是从前陈家公子住的地儿――那才是真正的陈家公子,可惜大爷死了,二爷听说带了个青楼女子走了,到如今一直没消息――那会儿我还没生出来呢。只是老爷子可恨这位二爷了,提起他就发脾气。有一次我爹多说了两句,他还砸了茶碗,正好我在边上,瓷片儿差点飞我脸上,吓死我了……”



她说着,忽然像是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急忙捂住了嘴。



绣春没有接口,只是默默看了眼墙头那侧伸过来的一片树冠,想象着父亲当年在这里生活时的情景,不禁一阵黯然。



“到了。”



终于到了后门。这里有数排罩房,住了在陈家药厂做事的大小主管。巧儿父女也住这里。她略微介绍了下,便领着绣春出了门,到了巷子尾毗邻陈家宅院的一座门前,推了进去。



这里便是药厂。金药堂所有的成药,包括丸剂、散剂、药酒、膏药,从药材炮制、原料配制、成药、裹蜜、裹金、吊蜡皮,到最后打上金药堂的标记,全部都在这里完成。有大小主管数十人,工人数百。一到天黑,里头用于制细药的内院便清场上锁,白日里也不随便放人进去。相比之下,炮制原材料的院落管得没这么严,巧儿对着门房说了几句,门房看了眼绣春,便放了进来。进了炮药的院。院子很大。里头到处晒满各种待干的药材,十来个人忙忙碌碌,巧儿问了声,得知父亲在釜房,便领了绣春过去。刚进入,绣春便闻到一股浓烈的奇异味道,立刻辨了出来,似乎是阿胶。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正在一口釜前忙碌着,边上站了两个学徒。走进了些,见他正在炒制一锅切成指甲面大小的阿胶粒。边上已经启出刚炒好的一锅在晾凉。成品是圆滚滚的棕黑小颗粒,大小均匀,状如珍珠,莹润可爱。



阿胶珠是陈家膏方中的必备药材。这种炒制法,既繁琐又需技巧,对体力也是很大的一种考验。绣春从前也只听说过而已,不想此时竟亲眼见到。不禁对这个看起来黑黑瘦瘦的老者肃然起敬。



朱八叔指点了学徒几句后,把铲交给了他们,擦了下额头的汗,看向了绣春。



“爹,这是新招的人。你别看他长得像读书人,他很吃苦耐劳的。连葛老爹都说他好。他叫――”



巧儿立刻帮着绣春说好话,顺口要提她名字时,才想起来一直没问,停了下来。



“八叔,我叫董秀。”



绣春接了下去,朝他见礼。



“唔,能干活就行。明天就来上工吧。试用一个月,工钱五百钱,东家管吃住。以后另论。”朱八叔简单说了一句,便出去了。



“我爹要你了!太好了!我先领你去住下。我家边上正好有间空屋,你住最好不过了。”



巧儿高高兴兴地道。绣春回客栈结了房钱,谢过了那伙计,被巧儿带到了住的地儿。见屋子虽不大,但收拾一番后,很是干净。就此算是顺利落脚了下来。



绣春次日上工。初来乍到,分派给她的自然是最粗重的活。



从前在云水村时,一应药材炮制大多也都是她经手,自然熟悉这些。如今不过是加大了劳动量而已。一天下来,虽有些累,但也算得心应手。炮药房里的工人,起先见她这文秀样子,便觉做不长久。不想几天过去,见她不但没有皱眉,经手的事也井井有条,这才渐渐收了轻视之心。



绣春勤勤恳恳干活,面上瞧着与这炮制房里的其余人无二,实则暗地留意药厂巷子另头住着的那一家人。这两天下来,她与边上干活的人闲聊,渐渐对那家人也了解得更多。那是陈家隔了一代的叔房,家主陈存合,这里的人叫他三叔公,儿子便是她先前见过的陈立仁,被称为三爷。这些年,外出采购等事项都由这父子俩负责。说来也巧,昨日下工的时候,绣春在巷子里便正迎面遇到了那个烧成灰她也能认得出来的陈立仁。只是当时她混在众工人之中,他完全没注意到她而已。



一早新送到了一批新鲜的石菖蒲。绣春和巧儿一道忙着去除残叶杂质,搬去水池清洗的时候,看见一边的贾二正在切升麻。



升麻具有发表透疹、清热解毒之功,原态为不规则的厚片。绣春知道这一批升麻是要作炒制用的。回来时,忍不住停下脚步,提醒一句道:“贾二哥,不能切这么薄,要稍厚些才好。”



贾二来这里做事也不过数月,却要在绣春面前装老,道:“自然是越薄越好。你初来乍到没见识。我跟你说,咱们朱八叔切出来的那才真叫薄!一粒小小的槟榔,他能切成百多余片。制附子你见过吧?他切出来,放手心上,吹一口气就能飞起来,跟蒲公英似的。厚朴、黄柏,切得跟眉毛片一样。片子切得越薄,自然越容易煎煮出药令。”



绣春笑道:“八叔的功力,那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我也十分佩服。你刚提的槟榔制附子那些,应都是取生片用的。生用的时候,自然是越薄越好。只你此刻在切的这升麻要拿来炒制的。最后要炒成外头微焦里头带黄的效果。倘若切得太薄,过火的时候,很容易里外都焦,这样反倒减了药效。”



贾二还有些不服,正要再开口时,身后有人道:“董秀说的不错。正是这个理儿。”



绣春回头看去,见不知何时,朱八叔过来。他到了近前,弯腰抄起贾二刚切的那些片看了下,皱眉道:“太薄了。只能作生用了。”



贾二这才信服,讪讪地抓了抓头。边上人望着绣春的目光里顿时多了几分佩服之色,巧儿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朱八叔看了眼绣春,微微点了下头,目光中带了丝赞赏之色。正这时,院门口有人喊了一声:“老太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第11章



绣春听到喊声,一惊。心跳不知怎的便有些加快。还立着不动时,朱八叔已经快步迎了过去,道:“老太爷,你身子不便,不好好养着,怎的跑这里来了?”



绣春更是惊讶。



她记得前次陈立仁见到她父亲时,分明说老爷子一切都好的。



“嗯。好久没闻到你这院里的生鲜药味儿了。过来闻闻……”



她还在发怔时,听到身后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



她终于慢慢地转过了身去。见朱八扶住了一个老者。那老者六十左右的年纪,瘦高个。头发花白,身穿件鸦青色的缎面暗纹袍子,手上拄了根黄杨木的拐杖,正在朱八叔的搀扶下,朝着自己慢慢而来。



绣春很容易就能在他那张干瘦的脸上寻到自己父亲的影子。但是眼前的这个老头,显然又与自己的父亲完全不同。他花白杂乱的眉,眉心处即便没有皱眉也停着的川字纹、深刻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以及生在嘴唇两边的那两道深深法令纹,无不显示出了他的苛刻和严厉。他走过来的时候,她悄悄往后退了些,略微侧过了身去。



老头子并未留意到她。



“我听大友说,你腰疼的**病又犯了?”



经过身畔的时候,绣春听见他对着朱八叔这样道。



“承蒙您记挂,都已经好了!您别担心。”朱八叔的感动溢于言表,小心扶着他继续往里,“我领您进去坐。”



绣春目送那俩进了后头的一间屋子,便继续做手上的事,却开始有些心不在焉。片刻之后,等巧儿送完茶水回来了,问她:“巧儿,老太爷怎么了?瞧着身子不大好?”



巧儿叹了口气,道:“本来是好的。就这两年,慢慢开始不行了,晚上睡不着觉。这才把药堂的事渐渐交到三叔公这些人手上帮着干。不过我跟你说,老爷子虽然不大管事了,脑子可还灵光得紧。上回三叔公给他报账房出来的月账。刚念完,老爷子就说错了,叫打回去重新算。账房里管账的夏三爷熬了一宿重新做,你猜怎么着,竟然真的出了错……”



绣春微微笑了下。片刻之后,趁了起身的空当儿,见众人都忙着各自手头的活,并未留意自己,便悄悄往后头去,蹑手蹑脚地躲到了门外,侧耳听着里头的说话声。不知道他们前头在说什么,只她刚靠近,入耳的话便让她心中一跳。



说话的是朱八叔。只听他道:“老太爷,我打年轻那会儿就替您做事,知道您,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从没亏待咱们这些老人半分。您对外人尚如此,何至于要那样苛待自己的亲骨肉?如今趁您来了,就算您不爱听,我也要倚老卖老再劝您几句。您就松松口,叫老葛去找找,把二爷找回来吧!您脾气倔,那二爷也倔,一晃这么多年没消息。老太爷您嘴上不说,心里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想他……”



啪一声,似乎是茶盏重重顿到桌上的声音。



“别跟我提这孽子!”



绣春听见老头子的声音随即蓦然而起,满含了怒意,“他就是死在外头,我也不会有半点伤心!”



一阵沉默后,朱八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了点哽咽。他道:“老太爷,您这话也就是骗自己了。我晓得您,这些年一直都在等二爷他回来。他却一直没回来,您也一年年的老了。等您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你交给谁能放心?现如今帮您做事的人,我人轻言微,也不好说什么,但到底如何,老太爷你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算不顾父子之情,为了金药堂仨字,你也要把二爷找回来啊……不就是开口一句话的事么,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再一阵沉默。半晌之后,绣春听见老头子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终于道:“好,我就听你的劝,叫大友去找他回来……”



朱八似乎松了口气。外头的绣春听见这一句话,心中也涌出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滋味。只是她还来不及品味这种滋味,便听里面的老头子又加了一句话。



他说:“若是已经生出了孙儿,把孙儿带回来。至于那个女人,我绝不会认那样一个儿媳妇!倘若当初不是她使出狐媚手段勾走了我儿子的魂儿,他何至于会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绣春没再继续听下去了。她默默地转身离开。



她能够理解老爷子对于自己母亲的偏见和恨意。也有过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固执到了这样可笑的地步。听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难道他到现在还觉得他的儿子陈仲修之所以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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