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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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难为- 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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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致远作为吏部尚书自然是翻阅了全部案卷,暗自琢磨这件事,等到家竟是已近黄昏,吃过饭,安宁亲自端了茶来,让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下去,见张致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由得问道:“可是在烦忧江南科考舞弊案?”

张致远点头,安宁笑道:“六部九卿会审,可真隆重。连我都有耳闻。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捋清下思绪。”

张致远心道也好,就和安宁将这整个案件娓娓道来。原去年十月江苏巡抚奏明江南乡试出现舞弊大案,皇上震怒。令户部尚书崔正、漕运总督吴鹏翮为钦差大臣,快刀斩乱麻,徇私舞弊的副考官以及涉案阅卷官供认不讳,本案情脉络清楚,然节外生枝,行贿举子贿金是由前任巡抚的亲随李奇代送,一半却交给了两江总督沈沁。

沈沁却认为犯人信口雌黄。搅扰公堂,这李奇有人指使,然督抚一个要审,一个要打,公堂气氛立刻紧张起来。但两位钦差耳语后却宣布这李奇诬陷朝廷重臣,罪不容诛,且将他重镣收监,严加看管。言明案情已明。然巡抚张伯行却认为未水落石出,要查探下去。

巡抚张伯行上奏折弹劾两江总督受贿的同时,两江总督也上奏折。参劾张伯行挟嫌诬陷封疆大吏,监毙要犯。折中列出张伯行七大罪状,仅其中私刻书籍、谤诽朝政一条就足够灭门之罪。

话说到这儿,安宁很明显的是感觉到张致远话里的偏向,笑道:“老爷,这张伯行是何人?若无这巡抚的话,这科考案可就‘案情已明’了。”

张致远叹道:“这江苏巡抚却是个清廉之士,皇上曾多次当众称赞他是一个‘一钱不要’的清官,前年皇上南巡时当面提擢他为福建巡抚,并赐了“廉惠宣猷”的榜额。张伯行果然不负圣望。在福建政绩卓越,才改调为江苏巡抚。”

安宁笑道:“老爷不知道吧,那钦差大人中的户部尚书崔正崔大人和两江总督是儿女亲家啊?所以钦差大人才不会追到总督大人头上的。”

安宁说的不错,当初钦差大人在会审后就曾私下找到江苏巡抚张伯行,劝说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让他想想深究下去的后果。有碍朝廷命官的声誉,况且如果查不出总督的破绽来,那巡抚使自己置于何等地位?这些话既有规劝也有威胁,然这江苏巡抚却是一意孤行,才有了接下来的后续。

张致远听了安宁的话,顿了下,才接着说接下来的发展。皇上收到奏折后,虽犯起踌躇,但一心要将江南科场案查个水落石出,将巡抚和总督都解任,减少干扰,严令钦差二人将科场案和督抚互劾案一并加速审清,他明确表示案中不管牵进何人也要彻底究清。然事情又有了变化,原李奇将一半贿金交给了知县潘杰,这潘杰却突然在监中自缢身亡,造成了死无对证的局面。

皇上大怒,一面令钦差二人火速将勘察的结果呈报,一面令安徽巡抚暗中查访潘杰的死因。进退维谷的钦差二人,尤其是崔正,简直是如坐针毡,毕竟根据案情的发展,他们都明白总督逃脱不了受贿的嫌疑,若是案情坐实,崔正难免瓜田李下之嫌,不知会招来什么灾祸。商议后决定采取拖延的方法,等时间一长,江南士子的气愤平息下去,再采取个折中的法子,惩处几名小官结案了事。然江南明心鼎沸,此二人也坐不住了,结案了上奏折:“总督参劾张伯行指使证人,诬陷大臣及私刻书籍诽谤朝政都查无实据,张伯行参劾总督受贿出卖举人功名之事也属虚妄。但张伯行心性多疑,无端参劾总督,造成督抚互劾,江南大哗,照律应予革职。”

安宁轻笑道:“死无对证,杀人灭口,这不是进一步将总督受贿的事坐实了么?那皇上信谁的?”

张致远看完卷宗也觉得晦暗,喝了一口茶道:“皇上将崔正的奏折留中,另外再派户部尚书、工部尚书为钦差,重新审理此案。”

这二位钦差到扬州行辕后的事,安宁倒听安夫人在来信中提到过,这两位钦差到了行辕后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两位钦差也是知道摊上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毕竟像江苏巡抚那样清正廉明不顾忌自身为国为民的官员着实不多。他们很清楚,这件案子怎么断都会惹来麻烦。如果认真察理实情,不但要得罪一个总督,还要得罪两位前任钦差。如果草草了结此案,江南民怨不能平息,皇帝也不会答应。“那结果呢?”

张致远说了,安宁心道这两位钦差还真是八面玲珑,原来他们只是在案卷上下功夫,想法补上原卷的破绽,然后再摆出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公开审讯一批人犯,才能维持住原判,实际上也就是抱住了崔正的面子。至于张伯行,五年前还只是安徽省的一个小小的臬台,不知怎么被皇上看中才青云直上连升三级,许多人对他心怀嫉妒,拿掉他并没有什么后患可虑。说来说去不过是维持原判,牺牲掉张伯行。

事实也是如此,其实第二任钦差大人抵达扬州后,一面故弄玄虚,制造迷阵,一面早偷偷与总督沈沁串了气,叫他尽量想办法把可能出毛病的关节都堵塞好,以遮耳目。

二审的结果是严惩主考官和行贿者,给江南士子以交代,自然平息了一些人心中的愤慨。但同时很大程度上保持了原判,总督与舞弊案无关,但审理不力受切责,这样就堵住了一些人的嘴,这样的话江苏巡抚张伯行革职的处分就不会有更多的人反对。但他们没有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伯行,死也不肯接受这个裁决,又给皇上写了一道奏疏,就是这道奏疏,竟彻底推翻了四位台阁重臣的原议,才有了现今皇上要六部九卿会审。

“那老爷看了卷宗后发现问题了吗?”安宁问道。

张致远点点头,道:“知县潘杰是在重镣监禁下自缢身死的,但既无仵作的验尸佐证,又没有狱吏的详细报告,死因显然不明。李奇是活着的唯一一个重要证人,却又于两个月前充军了。其余口供,虽然大体一致,但仔细分析却有若干不能自圆其说之处。”

安宁摆弄着双手,目光盯着粉润的指甲,目光闪动,微挑着眉道:“这科场舞弊案忽而明朗,忽而晦涩,几上几下,扑朔迷离,如今六部九卿来会审,说句不中听的。如果推翻原判,无异于开罪了三位尚书,两位总督;但如果维持原议,皇上的朱批等于白写,弄不好的话指不定会丢官呢,正如俗话说的‘武大郎服毒——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老爷这尚书还真是不好做啊!”安宁皱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离她当初要做舒舒坦坦的做米虫的航道越偏越远啊,没想到大老爷出任吏部尚书后面对的就是这件错综复杂,涉及面广的江南科场舞弊案啊。也不知道大老爷现在作何想法啊,她总觉得大老爷就单单坐在那儿,荣辱不惊的,就觉得他十分淡定从容,连她都不自觉地沉淀下来,难道说事情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峻吗?“老爷,您是怎么想的?”

张致远皱眉,安宁反射性的问道:“事情很严峻吗?不会是要掉脑袋的吧?”

张致远无奈,哪有妻子会盼着相公出差错的?他思绪纷杂,最后只道:“这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第二百七五章差强人意

科场舞弊案移交给六部九卿后,六部九卿官员忙的团团转,六部、九卿会阅了全部案卷,把皇上的朱批几乎背了下来,但是他们越看案卷,心里越发愁,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着实不是件好差事,若是一个不好不是丢官就是掉脑袋,进退维谷,怎么断都不行。因而在准备开审的紧锣密鼓中,参审官员多各怀鬼胎,思索着两全其美的断法。整个京畿都竟是被这氛围拉的紧张了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猜测着审理的结果。

官场上,一个不小心,就是很可能是倾族之祸,实在是难以事事随心!就算是有圣眷在身,但京畿就是水潭,龙盘虎踞,深不见底,但到圣眷总会有保质期,伴君如伴虎,谁也不能预料到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要说此事之前,安宁还会觉得自己因穿越而来,带着一股天然的优越感,见识比之这时代后宅女人要丰富,对政治时事上见识多一些敏锐,因此而带来的一些优越感此刻也因为这件事消失殆尽。她见识不浅显,但到底并非朝堂的官员,不能设身处地的思考事情,只是将她认为的一些经验套入其中,如今真的涉及这样的错综复杂的事件,而且张致远还牵扯其中,她自然不能淡定下来,甚至随着会审时间的来临,有些焦躁,但这几天张致远疲怠,她丝毫都不会表现出来。虽在旁人看来,太太依旧是温婉端庄的云淡风轻的样子,个中无奈也只有安宁自己知道了,心道:是她平时装的太好了?

最后还是小福久睡午觉的时候,一语道破。就算福久五岁了,但在安宁眼里还是个小奶娃,平时依旧抱着他一起午睡。这件事被蒋澈知道后,还把福久嘲笑了一通,当然了福久噎人的功夫更厉害,还让蒋澈对他羡慕已久。然后福久午睡时照样来找安宁。

安宁搂着福久软乎乎的身板儿,小孩儿抓着她的衣襟,大眼睛又黑又亮,“娘。不高兴吗?”

安宁诧异道:“娘没有不高兴,福久怎么会这么说?”

福久小脑袋在安宁馨香的怀里拱拱,小手伸出来揉揉安宁的眉心,道:“娘皱眉。”说这话的时候清秀的小眉毛也皱了皱,黑琉璃般的眼睛倒映着安宁的身影,带着不解和关心。

被儿子安慰了,被五岁的小儿子安慰了。是谁说咱家小福久是性子淡的,性子淡然还是要看对象的,而且比起其他人,小孩儿又异于常人的敏锐。安宁低头亲了亲小儿子的额头,捏捏他白皙滑腻的脸蛋,柔声道:“娘没有不高兴,娘只是想通了一些问题哦。”

“真的?”小孩儿小眉毛动了动,帮着脸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安宁笑着揉揉他的小眉毛,笑道:“当然是真的,哎哟福久真是太可爱了。竟然要质疑娘了,娘真是好伤心啊。”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呜咽两声,小福久摇头,很认真的说:“福久没有,娘别哭。”

这么正经的样子,安宁觉得逗弄下去说不定哭的可真是她了,把杏花菱被往上拉了拉,也躺了下来,道:“福久乖,和娘说说你最近都学了些什么?”安宁眯着眼睛听小福久用慢慢却条理清楚的语调来讲述他最近的学习情况。上午认字、读蒙文,下午就去蒋家,和蒋澈一起跟随武学师傅学习,练武还是基础阶段,安宁光听着都觉得辛苦,但磨不过儿子喜欢。安宁温柔如水的看着小儿子白皙的脸。小孩儿虽然长的肖父,但唯独眼睛不一样,大大的凤眼又黝黑的如同上等的黑曜石,完完全全映照着你的身影,心里已经决定好了,将已经选出来的功法给儿子练习,既然他喜欢,他们做父母的自然得支持。

小孩儿每日的作息时间十分规律,和安宁说了近来的学习进展后,就慢慢的靠在安宁的怀里睡着了,还打着细细的小呼噜,白玉般的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黑密的眉毛细密有致地舒展在长而翘的睫毛上方,琼鼻随着呼吸一张一翕,完全就是治愈系的啊。安宁捏了捏儿子的小手,又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子里,暖暖的。

很快,六部九卿的会审照计划开始了。刑部大堂上气势森严,六部、九卿大臣坐了一大溜儿,各科科道们,詹事府詹事齐齐地列了一堂。三班衙役、刑典、仵作站立两厢。大堂上惊堂木拍得山响,皂隶的堂威声震天动地。被审的人犯一个个魂不附体,在大堂上连句整话也说不出,哪里还敢翻供。然而就在众位会审官员认为此事顺利结案的时候,那被流放到闽南之地的李奇却又爆出两江总督沈沁欲杀他灭口的事,还有当初看押县令潘杰的狱卒哆嗦着翻供,言明两江总督软禁他家人,逼不得已,杀人灭口,这一下子把六部、九卿、詹事、科道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六部九卿这些会审官员之间意见并未达到一致,再说了到如此高位,自然是八面玲珑之人,大部分会审官员都认为的是:会审会进行得分外顺利,皇上朱批的几个破绽很快被‘彻底’查清,得个两面都不得罪的两全其美的结果。

万万没想到原本构想的好好的两全其美的局面,竟是被全盘打翻,还言之凿凿,众人不好径自裁夺,耳语后便道:因为案件出现新的线索,压后重审。大理寺卿范青逸和张致远对视一眼,点点头,转身便上奏折给皇上,皇上看后,对比了密探们所讲,冷笑连连,六部言官庇护钦差大臣,台阁重臣害怕贪官污吏,至于这沈沁任命为两江总督一来,飞扬拨扈,贪污受贿,而且还和太子勾搭。想到太子,皇上曾寄予厚望,然时至今日野心太过于膨胀,素日奢侈无度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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