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来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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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来桂花香-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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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相聚的理由。
  
  不过,她还是去了。在钱夫人的施压下,她是没有不去的权利的。
  
  桂花站在秦府后花园的水榭中,凝神注视远处阳光照耀下的假山石。
  
  身边的翠浓轻声唤她,桂花一转头便望见着长裙红甲的秦巧巧沿着长长的回廊迤逦而来。桂花有一瞬间的晃神。艳丽到张扬的赤红对襟比甲,长及脚踝的裙裾,腰间的玉玲珑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叮叮脆响,仿若黄莺低语。
  这还是那个咋咋呼呼喜扮男装的秦巧巧?原来她收敛了张扬,也可以活泼得这样美丽。
  
  八年前的假小子,八年后的疯丫头,缓缓和眼前这个长大的她重叠起来。
  
  巧巧见桂花盯着自己闪神,别扭的扯着束腰的丝带:“我说不要这样文绉绉的模样,秀心不同意,偏要把我扮成这样,看吧,惜桂妹妹都不习惯了。”嗔怪的边责备身边的丫鬟秀心,边脚步轻快的跃上台阶。
  桂花不能适应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本能的便要抗拒:“叫我惜桂就好了。”
  
  巧巧丝毫不以为意:“真没想到,原来我们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我就觉得你眼熟嘛……”她的发仅用一根金簪固定,些许发丝调皮的拂上她白皙的面颊,巧巧不耐烦的把它们拨了回去,“前日在侯府里,我才瞧见你。听说你是回府待嫁?”
  
  这个话题提得显然不合时宜。
  
  “钱孙二府联姻的事,秦小姐知道的该比我清楚。”先前两人有志一同的采取逃婚这招,不是还在宝瓶山上胜利大会师来着?
  
  秦巧巧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桂花的冷淡受到打击:“惜桂你还在生我的气?小时候的事情,是我不好,你后来不理我,我很难受。本来还觉得你莫名其妙不知好歹,可是后来我听说了,姑姑把你关在佛堂里……”
  
  多年前的噩梦如同炼狱中的魔鬼,阴魂不散。每当她试图忘掉,或者她以为已经忘掉的时候,它便会凭空出现,与她狭路相逢。
  
  来秦府之前,桂花假设过许多秦巧巧要说的话,可这位大小姐显然偏离了桂花为她设定的重心。她以为巧巧会继承宝瓶山对阮听枫死缠烂打的传统,把她叫来不过是多了个稍微熟悉他的人商讨,却不想她竟和自己忏悔起了前尘。
  
  那件事情过去的太久,她早已不愿想起。
  
  “小时候的事了。我记性不太好,秦小姐也忘了吧。”
  巧巧脸上有被拒绝的受伤表情,和若干年前,她拿着话本兴冲冲来找桂花被她冷冷拒绝时一模一样。她还是没有变,只是学会了隐忍和遮掩。
  “惜桂,那件事我处理的不对,是我不好,可那时候我还太小,什么都不懂……”
  
  不,不是的。不是巧巧你不够好,而是你太好了。好得万千宠爱于一身。
  好得那么多人愿意为帮你遮掩而残忍的拿别人去做替罪羊。的确,那时候你还小,可是,我比你更小。
  正是因为你太好,所以你是决不会犯错的,犯错的只能是你身边默默跟随的我。不需要理由。这就是理由。
  而从那一刻起,我才深深明白,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可以肆意妄为,而我,要想不被牵连,唯有躲在阴暗的角落循规蹈矩,才不会给自己给娘亲带来灾难。
  
  仅此而已,不是你不够好。而是友情这样东西,在生存面前,微小得不值一提,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桂花从秦府出来的时候,比预计的的时辰早得多。钱府来接她的马车还没到,秦府也丝毫没有要送客的意思。
  桂花站在府门两只石狮子中央略一思索,决定带着翠浓慢慢走回去。难得出来一趟,机会难得。
  
  越州府与商业中心洛州府相邻,一衣带水,沾了洛州府人杰地灵的光,又出了钱秦孙几家精明的商人,数十年的财力积攒起来,如今也成了个著名的商业城市,人称“小洛州”。
  
  小洛州的名字不是白叫的。越州盛产茶叶,其中以紫笋为佳。贡茶年年出于此处。远在二十几年前,上京贡茶还是地方知府的活计,并没有皇商一说。但偏偏天不佑黎民,二十年前越州府出了个知县,人称“雁过拔毛周”。
  
  这位周知县,年纪不大,政绩不高,十分贪财。他治下的茶农被他盘剥的日渐消瘦怨声载道。若是单单这样,勤劳善良的劳动人民能忍则忍,也许这位“拔毛周”勉强也能把这知县平平安安做到头。可他不安分,想升迁,要政绩。于是,周老爷头脑一热,跟了跟风。向朝廷报了个祥瑞。奏折上工工整整写着,天蒙蒙亮,鸟刚刚叫的时候,县里一处茶园,雾气升腾,现八爪祥龙。
  
  祥瑞什么的,当朝者一向喜欢的紧。不过,全国各地虚报伪造的祥瑞太多,皇帝没可能处处亲眼验证。一般的小把戏,派个太监公公啥的来瞧一眼,回去复个命就结了。
  
  这年,合该拔毛周倒霉。皇帝瞧了奏折,龙颜大悦。琢磨着越州离京都不远,又正值春暖花开处处好景。宫里面早呆腻了,正好有祥瑞嘛,可以趁此机会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出宫,这凑巧出现的祥瑞正好用来堵一众老臣的口。
  
  拔毛周傻了。茶农们愁了。欺君大罪啊,无端端就要落在整一县人头上了。
  大家束手无策,皱眉不展。
  
  就在这千钧一发,紧急万分的时刻,孙家老祖宗,一辈子的老茶农孙某某站出来了。(某枝:就那谁,战青玄他爷爷。二十年前,数数爪子,貌似战童鞋还是一受精卵,尚未出生……)
  
  孙老太爷种了一辈子茶,贩了一辈子茶,虽然现在家业殷实,大部分的生意都交给了儿子打理,可这眼界是有的。老人家几十年来见到的稀奇古怪玩意儿不少,不过他不喜欢倚老卖老说“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都多”这种招人嫌弃的话,他只抖抖胡子,慢悠悠眯着眼道:“……二十几年前,那时候俺还在义庄做学徒,有一年清晨,好像是出过这样的奇景……瞧见的人不多……也不是八爪祥龙,倒像是多脚蜈蚣……”
  
  众人哗然了。有质疑的,有议论的,有不屑的……不过,鉴于大祸快要临头的现状,大家一致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反正都是死,试一试,说不定可以逃出生天。
  
  皇帝来了。孙老太爷亲自提着紫砂壶带着雨前茶在圣上面前表演了一回祥瑞。虽然那形状不甚像龙,可是地方官们众口一词齐齐夸赞。古来有指鹿为马,如今是蜈蚣变龙。皇帝年轻,祥瑞什么的不甚上心,主要就是找个借口出宫游玩。糊弄糊弄,睁只眼闭只眼,大手一挥“赏!”
  
  老太爷要求也不甚高,只向圣上求了幅墨宝,上书八个大字“累世皇商,专司贡茶”。
  
  写完了,孙老太爷很满意。皇帝十分不高兴,本以为是写诗写词才答应的爽快,却一不小心把贡茶的专权给了孙家。可御笔亲书,不能更改。地方众官鉴于孙老太爷刚刚救他们于水火保住了他们顶上乌纱,虽然不快上贡这么油水的工作落入孙府手中,可嘴上也并没有立即反对。拔毛周,知府李们也只是想着,等皇帝走了,再收拾孙府。
  
  却说孙老太爷有个小女儿,年方十八,尚未婚配,主要是她容貌甚美,又通诗书,眼界不低,高不成低不就一年一年的给耽误了。这天皇帝就要离开越州,临行前心血来潮去了就近的茶园,美其名曰视察民情。可巧那日天高气爽,孙小姐白衣素裙带着丫鬟在自家茶园采茶。孙小姐和她爹一样视茶如命,每年喝的茶水无数,偏巧年前一场大雪,孙小姐集了不少梅花瓣上雪水,打算融了泡茶,又嫌别人采的茶叶不干净,便自己亲自来了茶园子。
  
  所以说无巧不成书,世间的事都是万般巧合,连头衔尾凑成的故事。
  
  蓝天高,白云远,浓绿的茶树一扎扎一簇簇,望不到边际。一女子乌发垂肩,白衣素带,火红披风,婷婷立于园中专注采茶。离得近了,连美人鼻尖上细小的汗珠都瞧得清楚。别说原本容貌不俗,就是无盐,在此情此景中也得美上三分。
  
  皇帝也是个附庸风雅的,顿时吟诗一首称赞“美人如玉,绿鬓如云”。前头说了,这孙小姐也不是平常人,听闻皇帝称赞,不卑不亢对了八字“谁家年少,如茶君子”,反过来把皇帝也夸了一夸。直面龙颜,尚能镇定自若,大胆直率,而且热情奔放,皇帝十分高兴,随口便道:“春季的选秀,不知姑娘可有兴趣?”言罢大笑而去连答案也不要,完全的信口一说。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知府大人肚子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打,硬是把孙小姐的十八岁改成了二八好年华,这么一来,可不正赶上春季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
  
  孙小姐也的确十分争气,入宫一年便被封了美人,圣眷正隆。原本不服气的地方官们被这个消息打击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打贡茶的主意。那位送美人的知府大人如愿升了一级调去了别任。
  
  自此,越州满府皆知,孙家是御赐皇商,皇亲国戚,得罪不得。孙老太爷独子接掌家业做起了茶叶生意,不出五年便把满越州的生意都收入麾下,且年年进贡无丝毫差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孙家的生意更是风升水起,闻名十三州。
  
  所以说,孙家从老爷子开始都不是凡人,老天眷顾是应该的……
  
  言归正传,桂花走在大街上入眼皆是打着“孙”字旗号的茶行,心中甚是不快。可回府的路就这么一条最近,不想瞧见也得忍。翠浓察言观色见桂花神色不虞,便提议去胭脂河边逛一逛。
  
  胭脂河这名字也是有典故的,胭脂河畔前朝时遍是青楼楚馆,是大大有名的红灯区。那河原本清澈见底,却因为前朝末年贵族们荒淫无度,导致楼里姑娘倍增,所用的胭脂水粉洗净后的水尽数倒入河中,叫这河勉强也有了胭脂的味道,故被文人们戏称为胭脂河。
  
  改朝换代,政治一新,河边的青楼楚馆早就偏居一隅,再也不能恢复往日气象。沿河一溜都换成了小摊贩,捏泥人的,卖炊饼的,扎风筝的,应有尽有。旧日的痕迹随风而散,早就找不见一丝一毫,唯有那河,被人们口口相传,仍旧以胭脂为名。
  
  桂花寻思着翠浓往日是最乖巧的,怎的倒撺掇自己逛街去?待得瞧见她跃跃欲试的眼神,方才信了,这世上的女人是没有不爱逛街买东西的,即使是翠浓这样隐忍的好姑娘也不例外。
  
  河边很热闹。
  
  桂花今日因去秦府穿了件嫩黄碎花的长裙,发上簪了玉饰,俨然一副富家小姐的形状。这样的肥羊一向是小贩眼中的财神,一路过去,桂花享受了回不一样的逛街待遇。
  
  这个说:“糖葫芦,又脆又甜的糖葫芦,小姐来一串儿吧?”在村里的时候,她曾亲眼目睹,做糖葫芦的杨大爷又想把山楂上的纸套得结实些又想节约成本,从而动用上口水……(某枝:其实,我很喜欢吃糖葫芦的……)
  
  那个说:“上好的胭脂,才从百芳斋批回来的,晚晴楼的青月姑娘就用的这一种……”她又不用去开门接客,作甚要用青月姑娘一样的胭脂?勾引谁?
  
  又有人道:“紫砂壶,正宗的紫砂,小姐看一看?买回去赏玩赏玩。”
  
  桂花僵着笑得麻木的嘴角,暗道,其实我很穷,真的,你们中任何一位都比我有银子。我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别人给的,红依丫头天天在屋里蹲着呢,虎视眈眈日日数着头面,巴不得早点揪出我的小辫子去钱夫人面前告状邀功。要是首饰少了那么一两样的……
  
  一路看过来,没什么新奇,正在无趣之际,前头一小圈人吸引了她。围着作甚?吵架,骂街,还是杂耍?桂花迅速上前,利用男女授受不亲的优势很快挤了进去。
  
  白衣女子,发丝凌乱,身前一个招牌“卖身葬父”。瞧那身段,婀娜曼妙,引人遐想,头低着瞧不着脸,瘦削的肩头一耸一耸的颤动,间或传来几声呜咽。靠墙卷着个破草席,人形,席子太短,露出一双脏兮兮的脚丫子。
  
  这情形看得多了。桂花常常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卖身葬父而不是卖身葬母?难道每个清秀佳人的背后都只有父亲这一种亲戚?还有,做什么一定要风光大葬,为了买棺材还得先把自己个儿卖了,火葬,海葬,要不就用破草席卷卷土葬也行啊,咱是穷人,那么多穷讲究做什么。
  
  反正,她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为。
  
  身边的不少人窃窃私语。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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