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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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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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蝉纱中突然荡出三尺余长的柳枝,沙声微响,一闪即逝,少年低头看着手背上细若绣线的红色抽痕,咝咝吸着冷气,却不敢叫出声来。
  “九宫逢甲为值符,第五十一!”羊车里传来温和却虚弱的男声。
  少年立即喜上眉梢,叫道:“这个我知道,太冲小吉与从魁!”
  “不错,第三十六!”
  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歌声,婉转悠扬,穿透云霄,唱歌的人大概年纪还小,曲调虽然好听,歌声中却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稚音,并没有太多技巧:
  君不见胡地草创争天禄,群雄睚眦相驰逐。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歌者赋华屋……
  正挠头苦思的少年几乎从马上跳起来,笑道:“我知道了!阴遁逆丁奇顺行……”
  羊车中的男人似乎陷入沉思,久久未答。
  “亚父?”少年拔马靠过来,弯下腰想掀开纱帘看个究竟。
  车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难以抑止的剧咳,男子一倾身,左手穿过青蝉纱,已死死攫住他的手臂,月白箭袖上的那只手,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手背上筋络突起、纵横虬结。
  那人半倾着身体,咳得嘶心裂肺、难以喘息,“噗”一声,青蝉纱和月白锦缎上,顿时绽开星星点点的紫红色血花。

  归去来(8)

  少年脸色大变,冠玉般的脸已经涨得通红,颤声道:“我……我去叫文墟叔叔!”
  “阿洛!”男子低低呼唤,声若游丝:“不相干的……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那一年,在苍原上策马飞弛时,听见她清越歌喉,和着哀茄,正是在唱这首西都引,仿佛又看见她穿着缥绿胡服,脸上是足以照亮黑夜的明媚笑容,向自己飞奔而来:“浚源哥哥!”
  心中尤如万刀齐割,痛楚翻涌漫延,一股热流势不可挡,冲上额后、鼻间,只是眼眶始终那样干涸……原来世间有一种痛,叫作欲哭无泪、欲叫无声!
  终究是没有心思,再考教绥洛的八门生化、奇门遁甲,远处那个小牧童的歌声也已沉寂下去,海西草原上,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辚辚车声。
  文墟和司凤已在斡罗河畔扎好营帐,用生铁器皿和丝绸向牧民换了食物与牛羊。
  这七年来他们为了治愈文浚源旧年的剑创,跋山涉水、四处流浪,只要哪里传闻有圣手名医,便会走去哪里,文浚源不阻止也不鼓励,事实上,自从丹宸殿前,两人拼死将他从火场中抢出来后,便极少再听见他开口说话。
  传说斡罗河畔有位著名的巫医,手段高明,几乎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一行人不远千里出关西行,可是还在中途,文浚源便已虚弱得无法走路。
  这夜,绥洛和文浚源同帐,他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也看出,亚父被那首歌触动了心事,除了在羊车上口吐紫血,还在榻上辗转了大半夜。
  提心吊胆倾听亚父那边的动静,直到他呼息渐匀,绥洛刚陷入浅眠,突然听见熟悉的细弱歌声,清朗童稚,居然又是唱得那首西都引!
  机伶伶从昏睡中惊醒,蹑手蹑脚地披衣下床,绥洛溜出帐的时候,憋了满肚子火气,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惹亚父吐血的小混蛋!
  东方已浮出淡淡的灰白色,斡罗河流水清浅,倒映天色,一片苍青。
  河畔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身穿绣有荻花的粉红色缎袍,头发结成两条辫子,发梢坠着两个杏核大小的珍珠,雪白小手扬着长鞭,有一句没一句地唱西都引:
  城郭为墟人改代,但有故园明月在。临川荒冢多权贵,蛾眉曼睩作飞灰……
  虽然词意苍凉,可被她用又甜又软的童音唱出来,着实令人胸臆舒畅。

  归去来(9)

  站在绥洛的角度,只看见那女孩左顾右盼的背影,两只结有明珠的小辫,在纤细的肩膀上晃来荡去,怔怔看了她半刻,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绥洛喝道:“别唱了!”
  女孩闻声回头,小脸尤如粉妆玉砌,上挑的凤眸黑白分明,诧然望着他:“为什么?”
  绥洛自记事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一肚子怒火瞬时冰消雪融,声音已经软了:“现在是什么时辰,难道你不用睡觉?”
  女孩转头望着东边,细黑的眉已皱了起来:“大苍神的眼睛都睁开了,乌图鲁牧民该放牧了!”
  大苍神的眼睛?绥洛跟随她向东边看去,黯蓝夜幕中,启明星闪着冷白的光芒,耳中听见那甜糯的童声又响起:“你长得比苏合哥哥还好看!”
  绥洛想问她谁是苏合哥哥,未及开口,便听见“啪”声尖啸,脸颊一麻,随即是火烧火燎的疼痛,转头看见数步开外立着一个少年,手握长鞭,看起来与自己同龄,却高了半头有余,此时,正满脸怒容瞪着自己。
  女孩惊住,愣了愣才跺着脚高叫:“乌苏合,你干嘛打他?”
  少年穿着半袖黑袍,卷发垂肩,肌肤是好看的蜜色,眸子几近碧蓝,虽然容貌艳美无比,神态却十分恶劣:“现在,他还比我好看吗?”
  绥洛摸了摸脸颊,感觉从眼角到侧颈,鼓起两指宽的凸痕,触之刺痛,这一鞭显然下手极狠,已忍不住上前半步,月白袍袖下,双拳死死攫紧。
  女孩气得小脸煞白,突然不由分说,扬起长鞭向他抽来,乌苏合并不躲闪,长臂一伸已将鞭梢握在手心,沉着脸说道:“你忘记我父汗的话了吗?南朝人全都那么虚伪,喜欢不说喜欢,讨厌也不说讨厌!”
  转脸朝向绥洛,高傲地扬起下巴:“我是乌图鲁汗王之子乌苏合,戒儿是我的,不许你靠近她!”
  文浚源一直以来都教绥洛禅武之道,不许他逞强斗狠,何况以他的个性,也不愿在此时此地与乌苏合大打出手,看起来就像是为这女孩争风吃醋。
  怒哼一声转身便走,走出十数步,突然转过身,绥洛白玉般的颊上尤带血红鞭痕,眸光却极冷峻:“你说错了,南朝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虚伪……”
  抬手指向粉衣女孩,傲然道:“我喜欢她!”双目却冷冰冰地盯着乌苏合,一字一句地说:“讨厌你!”

  归去来(10)

  女孩柔媚的凤眸已笑成两弯月牙儿,甩了长鞭,一蹦一跳地跟在绥洛身后,乌苏合脸色铁青,正准备发作,突然看见她头也不回,手臂朝后指着自己:“不许追来,否则我一整个春天都不理你!”
  硬生生止住脚步,乌苏合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已然扭曲得不像样子。
  “你喜欢我啊?”女孩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连语声中都带着笑意。
  “嗯!”绥洛不敢看她,只觉脸上越来越热。
  “那为什么不许我唱歌?”
  绥洛略一沉默,轻声道:“我亚父身体不好,不喜欢听!”
  突然觉得手心生暖,已塞入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细小手,女孩又软又甜的声音响起:“那我再也不唱了,好不好?”
  像石入平湖,绥洛脸上荡开越来越明显的笑意,紧紧握住那只凝脂般的小手:“好!”
  司凤出帐时,东边已经天色渐白,她看见不远处文浚源的帐前,交颈并肩坐着两个孩子,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心中暗自好笑,阿洛才多大啊,就知道倾慕少艾了,那个女孩果然长得玉雪可爱、绝色动人,刚看清女孩的秀眉凤眼,唇角笑意顿时凝结,定睛细看,又惊又疑地呆立在当地!
  身后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你看她像谁?”一向坚忍的文墟,语气中竟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惊骇无措。
  “早晨叫启明,黄昏叫长庚,其实都是同一颗星—太白金星!”绥洛指着渐渐淡入天幕的启明星。
  “大苍神原来只有一只眼睛?”女孩惊愕的神情说不出有多么可爱,清甜嗓音不自觉地高扬起来。
  “嘘!”绥洛生怕惊醒亚父,伸手捂住她的嘴,女孩在他臂弯中,笑得眸如新月,突然张口在他掌心轻咬一口。
  整颗心剧烈颤抖,绥洛针扎般缩回手,半晌才满脸通红地回过头,偷偷望向身后营帐,一看之下,顿时呆住。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直直立在帐前,他穿着白色僧衣,宽袍大袖,头上仅有寸许长的发茬,颜色已是灰白班驳,正中烙着一点香疤。
  此刻,他清瘦俊逸的脸庞毫无表情,凤眸中却摒射着狂热炽烈的光芒,正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那穿粉色衣袍的女孩。

  归去来(11)

  从未见过亚父那样可怕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会合身扑来,将那女孩吞进肚里、嵌入骨中,绥洛不安地立起,将她掩在身后:“亚父!”
  女孩微敛笑意,轻轻拉绥洛的衣襟,悄声道:“你们南朝人,连和尚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绥洛又是不安又是狼狈,正想告诉她,这不是和尚,是自己的亚父,却看见白衣男子向那女孩伸出手臂,声音沙哑刺耳、尤如撕帛:“你过来!”
  粉衣女孩大方地走到他面前,看见这清雅的中年和尚,弓身握住自己的手,掌心冰冷、剧烈颤抖,五指却松松合拢着,像握着易碎的绝世珍宝。
  “你叫什么名字?”眼前酷肖自己的小脸,凤眸菱唇、姿容绝色,绽开笑容时颊上两点梨涡,娇柔甜美的样子,却像极了那个女人,文浚源只觉双腿发软、神魂欲飞,那股酸楚的狂潮,重新翻涌而上,摧毁全部意志。
  “文戒……”女孩笑吟吟地答道,这和尚虽然奇怪,却长得很好看,她喜欢他!
  绥洛和远处的文墟、司凤,全都面无人色、骇然看着文浚源,向来自持甚重、冷若秋水的男子,在这刻全身颤抖、泪流满面。
  此生只戒一人,这个离情断爱的戒律,他烙在头顶,她却刻在心上!
  看着文戒像只快活的小猫,在帐中东看西瞧、上窜下跳,文浚源拼命压下喉头胸间的腥甜,他不能在这时吐血,一定会吓着她!
  似乎能感觉到肺部正在加速萎缩与溃烂,时日无多啊……可是仍然满心欲颠欲狂的欢喜,一切宛如梦境,她没有死在火中,还为他生了女儿!万法常满、遂心如愿!
  “我要对苏合哥哥和汗王讲,南朝人都很好,一点也不虚伪!”文戒好奇地摸着景蓝镶贝钿的笔海。
  “汗王待你们好吗?”
  “很好啊……经常送来草原上最好的牛羊、部落里最美的绢帛,还叫苏合哥哥教我习武。我娘说,当年她怀着我,走了很远的路,又病又伤,若不是汗王看见了她在斡罗河边点的狼烟,可能就没有我啦!”文戒转身伏在几案上,把玩着两条小辫:“不过,我知道他为什么待娘亲好!”

  归去来(12)

  (不知道这个结局,大家还满意不?)
  死死咬牙,忍住眼中热流,微微笑道:“为什么?”
  “汗王喜欢她啊……每年都要遣使者来游说,要娘作他的狐尾旌!”
  文浚源神容恍惚,涩声道:“那么娘亲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啦,我爹是盖世英雄,又英俊又威武,娘亲怎么可能喜欢汗王……”
  微侧身,广袖掩住低咳,也掩住潸然而下的泪水,文浚源半晌才哑声道:“是你娘这么说的?”
  文戒点头,娇俏的小脸却罩上了一层阴云:“可是娘又说,宏图霸业容不下儿女情长,她和父亲走得是两条路,有生之年决不愿再和他相见!”
  没有看见面前这僧人,神容在一瞬间淡如金纸,凤眸化作灰黯空洞的深窟,文戒只是忧愁地蹙起细眉,没精打采绞着玉白的小手,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帐外突然响起清稚的声音,颇为放纵无礼:“戒儿!戒儿!”
  文戒叹息一声,起身出了营帐,碧绿草坡上,穿月白轻衣的绥洛正与身着黑袍的俊美少年对峙,两人都是神容不善、剑拔弩张。
  乌苏合狠狠瞪了绥洛一眼,转向文戒时,脸上已绽开妖媚的笑意:“戒儿,吉仁台刚才跑来对我说,你娘在到处找你!”
  文戒顿时有点发慌,提了衣袍便跑。
  “戒儿……”
  转头看见帐前的中年僧人,广袖长襟在风中蹁然飘扬,虽然清瘦憔悴,却俊逸如仙:“今天碰见我们的事,不要告诉你娘,好吗?”
  文戒一时有点【炫】恍【书】然【网】,隐隐约约感觉到,唯有这个人提的要求,自己永远不忍拒绝,而自己若有所求,他也永世不会推却,就算山塌地陷、沧海枯竭……
  镇重其事地用力点头,转身向乌苏合跑去!
  “戒儿……”
  文戒已奔到坡顶,闻声回首,望着坡下那个男子,眉目是那么虚幻遥远,神情却又那样缱绻留恋:“你还会回来吗?”
  看着那玉琢般的小人儿,满面笑容地大声应道“会”,绣满荻花的粉红缎袍在阳光中轻灵跃动,消失在草丘之下。
  一蓬紫血喷溅而出,再也不能支撑这具已经崩溃的身体,向后颓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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