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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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歌-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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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就在今日已经决定了它未来的命运,无论怎样个走向,走会指向同一个结局。



浑浊的空气中,晓禾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父皇。”



满身鲜血的李世民在晓禾的搀扶下跪倒在李渊的面前,面容疲惫,神情委顿,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只是一双眼睛却还精芒四射,炯炯有神。他这一下跪,就有越发多的鲜血从他的腿上,身上流了出来,旁边的房玄龄一急,没有等李渊的示下,就已经抢步上前,声音颤抖道:“秦王殿下。。。”



李渊眉梢一皱,连忙弯下了腰,将李世民从地上扶起,沉声道:“我儿不必多礼,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快快回营医治。”



李世民在晓禾和房玄龄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凝声道:“儿臣轻率冒进,贻误战机,还请父皇责罚。”



李渊慈声道:“这次是敌人狡猾,非你之失,不该怪你。”



李世民摇头道:“若不是我轻敌大意,也不会中了敌人的埋伏,儿臣罪不可赦,父皇若是宽容了儿臣,今后还怎样统领我大唐的将士,还怎样囊括天下,严行军令?儿臣不能因为自己是大唐皇子,就坏了军规,坏了我大唐的千秋基业。”



李渊神情一动,默默的听着李世民的慷慨陈词,一会,突然轻轻的笑道:“那皇儿想要朕怎样罚你呢?”



“儿臣请求父皇张告天下,以示儿臣贻误战机之罪,并收回儿臣兵权,详查此次失败原因,查明敌人来路,找出儿臣错处,然后再针对错处,削儿臣的俸禄,爵位,若是罪名巨大,即便是这颗头颅,儿臣也决不怜惜。”



李渊嘴角一动,左手捻须道:“你对自己倒是真下的了狠心。”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说的众人心中不免一阵胆寒,李世民抬起头来看了李渊一眼,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凉意,可是一会,却还是定定的看着李渊,眉色淡定,面容沉静道:“儿臣也只是为了我大唐的千秋基业,还请父皇成全。”



“呵。。。”李渊轻笑一声,叫道:“云儿。。。”



李智云一直在人后站着,漫天的火把忽明忽暗的照射在他的脸上,投下暗红色的班驳。他一身沉重铁甲,头带玄铁头盔,这些跟随了他多年的金属兵甲,此时却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方才一看到晓禾的一那刻开始,他就已经明白,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间就破裂了。他原本有想过,想过他们再次重逢之时,那时的晓禾也许受惊,也许害怕,也许会雀鸟投巢般的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而他,会安慰她,会为她抹眼泪,不管身边有什么人,有多少人在看着,他会为她报仇,杀了一切欺负过她的男人。



可是刚才,他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儿,可是看到了她满身的鲜血,遍体的伤口,一脸的疲惫,还有双眼中不可掩饰的淡漠。他突然就明白了,他明白了他为了自己的权谋和利益把她推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地里,甚至,已经远远的推离了自己,推到了别人的身边。有什么东西已经横在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



从来没有一刻,他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悔恨自己那些已经做过了的决定。



“云儿。”李渊的声音在林子中雍容的响起,李智云一愣,连忙将那些心事抛在后面,打起精神,上前拱手道:“儿臣在。”



“你皇兄的话,你怎么看?”



李智云微愣一下,随即不为人察觉的微微扯起了嘴角,他施了一礼,才缓缓的抬起头来,黑暗中的李世民浑身鲜血,满身伤痕,一张脸却有着勇夫一般卤莽的迟钝和执拗。李智云心下暗笑,想彻查清楚吗?正和我意。



对着李渊朗声道:“启禀父皇。此次失利,我大唐损失精锐骑兵三千,失去了诛杀宋金刚的千载良机,给刘武周以喘息之力,延误了河东大局的奠定,失去了战场上的主动地位,实在是损失惨重。但是这不光是二哥一人的错误,首先,孩儿身处浩州要塞,距雀鼠谷甚近,竟不知道有人在此埋伏二哥,以至大军中伏,此乃料敌不明对上不忠之罪。其次孩儿卤莽,救兄心切,竟放下介休战事,引兵雀鼠谷,给宋金刚逃生机会,此乃不顾大局与众军不义之罪。还有,孩儿搜寻不利,多日寻之未果,竟让兄长身处险境,被小人暗算,此乃办事不利对兄不敬之罪。最后,孩儿既然领了父皇的军令,出兵河东为父皇分忧,却在紧要关头劳动老父千里援救,此乃丧天背德的大不孝之罪。孩儿范了这样的不忠不义不敬不孝之罪,实在是人神公愤,天地齐怨,还请父亲连我和二哥一起责罚。”



说罢就摘下头盔,拜了下去。



李渊一愣,面上怒色一扫而过,随即上前笑着将李智云扶起,朗声道:“瞧你们这是干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要为父斩了你们的头然后自己上战场上和刘武周这叛贼厮杀吗?我们父子之间,不必拘这些虚礼,快快回营,疗伤休息,改日再和刘贼决一死战。”



两人不由得一愣,李渊这样闲话家常的样子,他们反而不能硬避着他彻查埋伏雀鼠谷的主谋,来整治太子了。可是也别无他法,只好站起身来,只见李渊笑着牵起两人的手,说道:“你们两个是朕的左膀右臂,可要自我珍重,大唐李家的天下还要靠你们,父亲老了,将来这天下还不都是你们兄弟的。”



两人被他着一会父亲一会朕的给弄的头大如斗,李渊笑着转过头来,突然看到了一旁的晓禾,便笑道:“这就是在我李家十多年的先皇公主吗?”



晓禾一愣,她一直站在李世民旁边,听着他们父子兄弟你来我往的相互算计,只觉得身体疲累,头脑中一片模糊,忽然听见李渊叫她不由得神志一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对答。



李智云见状,连忙道:“对,她就是苏晓禾,前朝隋炀帝的女儿,同时也是河东一带百姓的女仙,为我军立下了不少军功,”



李世民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次若不是苏姑娘,儿臣也不能活着回来面见父皇了。”



李渊点了点头道:“很好,你即有前朝杨家的血,和我李家也算是亲戚,又屡次的相救我儿,朕不会亏待你的一切,我们回朝再议。”



晓禾呆楞着,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忽见杨吉儿一身大红披风从一旁走上前来,盈盈跪在地上对李渊道:“多谢皇上垂怜,我姐妹二人国破家亡,承蒙圣上顾念旧情,不嫌弃我二人亡国之身,养育我妹多年,又发兵为我父王报仇,圣上的大恩大德,杨家人不敢相忘,吉儿代亡父在此扣谢皇上隆恩。”



李渊眉开眼笑,连忙扶起杨吉儿道:“公主万误如此,说起来你曾经还是我的主子,你这样不是折杀老夫吗?”



杨吉儿抹干眼泪笑道:“乱世战局纷纷,历来朝代更替,为贤者能者居之,皇上雄才大略,德行过人,居于天下正是天下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福,世间苍生之幸。待此处战事缓解,吉儿定要张榜天下,号召前朝老臣臣服于陛下,也算是吉儿为天下百姓减少战祸,做的一件公德了。”



李渊笑道:“如此一来,就要多多感谢公主了,公主惠芝兰心菩萨心肠,实在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



晓禾站在人后,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只觉得天地越发的寂寥了起来。她沉沉的闭上眼睛,似乎只要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肮脏,虚伪,欺骗,狡诈,就通通都不存在了。眼睛干涩枯萎,似乎已经没有眼泪再可以流出来,浮华一世,苍廖悲寂,短短的三年时间,让她看透了太多的人间百态,这万般蜉蝣一般的生命,脆弱却又顽强的生存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这些哽咽在心的谎言,要说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完结?



大队的人马将要起程,浩浩荡荡的行在雀鼠谷的小道上,晓禾被人扶上了一匹战马,轻飘飘的,只感觉连身子都不是自己的。迷糊中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了前面笙旗招展中的一双眼睛,不由得整个身体都愣住了。



李智云久久的回头凝望,他心中明白,这些都不是她所喜欢的。可是,他不由得苦笑一声,不这样,又能怎样呢?这天下给他的命运就是这样的,适者生存,优胜劣汰,一个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你还奢望他怎样呢?



晓禾,你是在怪我吧,你把我棺材里救出那天,可曾想过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李智云缓缓的抬起头来,把眼睛看向漆黑的夜空,那里空寂虚无,一无所有。



如果不去争的话,这就是我的未来。



晓禾远远的看着他,终于虚弱的扯开嘴角,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这一路的风雨,不仅仅是她,还有太多人,都已经累了。



她不由得缓缓的回过头去。



四人高抬的帐车中,李世民蓦然见眼睛闭上,以掩饰那眼中的一屡精芒,可是心里却还回荡着那个孤寂的身影。



天色越发的阴沉,无星,无月,一会,劲风鼓动,春季里的第一场大雨终于轰然而下。



路边泥土里竟然奇迹的生长着一朵洁白的小花,只是在这样大雨的袭击下,没一会的工夫就被打折了花茎,落在肮脏的泥土里。



前方,唐军大营已经遥遥在望了。



第八十三章:零落成泥



  墙角的油灯静静的燃着,帐外狂风鼓动,大雨倾盆,晓禾坐在塌上,用暖融融的的被子把自己团团包起来,可是却还是觉得冷的很,她把火炉抱到近处,疲劳了多日的身体终于可以放松的舒展。



夜里的雨似乎越发的大起来,一个亲兵突然闪了进来,身上都是湿淋淋的,晓禾从被子里跳出来,上前问道:“说完了?”



那亲兵点了点头,一脸的喜色,忙答道:“完了,秦王的坐塌已经到了圣上的营帐前,想必公子很快也就出来了。”



晓禾听了,就走到墙角边把雨披拿下,披在身上,对着那小兵说道:“你也不用跟我去了,赶快回帐里换身衣服,烤烤火,睡一觉,这天寒地冻的,小心着了凉。”



那亲兵连忙跟在后面急声道:“雨大的很,到处都是稀泥,路很难走。小的还是跟着吧,姑娘这样去了,小的哪能睡的着?”



晓禾转身推了他一把,就掀帘子出了门,说道:“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那亲兵见晓禾走了,只是趴在门边大喊道:“仔细着别摔跤!”



晓禾朝着他随意的招了招手就顺着辨别不清的小路向李智云的营地走去。那亲兵说的没错,雨下的的确是大,即便是带着雨披,她仍旧是被浇了个八成湿,等到了李智云的营地,全身上下几乎都已经在滴着水。



显然李智云还没从李渊那里回来,加之雨下的太大,帐前竟然没有人守着,晓禾也没等别人来通报,就自顾自的掀开帐幕走了进去,一股上好芝兰香气瞬间扑面而来,淡化了帐中四处兵器的杀罚之感,倒有一种温馨的暖意。



晓禾不由得慢慢弯起了嘴角,她站在白色的兽皮地毯上,脸上的神情渐渐的温和了起来。



不过离开了才三日而已,为什么感觉就像是重生了一次一般,这几日惊心动魄的逃亡,改变的究竟是她的意志,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心境呢?



身上的雨水还在不停的向下滴着,落到地上的皮毛里,瞬间就被吸收的无影无踪了。晓禾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不禁向记忆中的镜子处望去,果然那处竖着一个大大的镜子,里面的女子脸孔尖瘦青白,活像大病了一场一样。



晓禾也差点被自己吓到,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却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年来的奔波,已经完全没有了她当初在念瓷庵时的红润,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变相的减肥方法呢?



她转身走到了大帐的后室,这个大帐是给李智云专用的,平日里在前面议事,在后面休息,是以洗漱用具,床塌被褥一应具全。晓禾走到水盆旁边拿起一条净脸麻布轻轻的擦着头发,缓缓的坐在了床塌上,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来到了这里。



难道她真的能够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情一走了之吗?



她真的就不能理解李智云所做的一切吗?



就因为他太有心计,就因为他瞒了自己太多的事情,就因为他算计了自己的二哥?



晓禾不由得轻声苦笑,那不是太任性,太矫情了吗?



其实,所有的一切,在最一开始,她就是完全明白的。正如李世民所说,这是皇家,就有皇家生存的法则。不按照规则进行的人只会被游戏所淘汰,而这淘汰带来的代价或许就是生命。



有很多时候,看似位高权重的人,其实就是最身不由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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