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阳公主淡淡的道:“你别忘了,当今的贵妃娘娘也姓沈。”
她把玩着一支姚黄牡丹,亲手用剪子小心翼翼的剪了下来,递给宫女,吩咐道:“把我盛珍珠用的那个玛瑙盘子空出来,盛了这牡丹,然后给如意宫的沈小姐送去。”
华莹的话她岂会不明白?可惜她不懂自己的难处。她父母双全,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做任何事都有人护着。可是她一个公主却反而不能。
她生母早丧,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折腾,先后抚养她的三位嫔妃不是病故,就是失宠被打入了冷宫,最难过的时候她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只能忍着吃宫女吃剩下,如何能吃饱穿暖对她来说曾一度是一个难题。在这漫长的煎熬中,她深深体会到若要在宫廷中生存,没有靠山的不行的。幸好沈贵妃一时心血来潮,将侄女沈牡丹接入宫中照顾,因为年纪相仿,她很快就想办法和她成为了朋友。也因为她的主动示好,沈贵妃渐渐注意到了她,这让她在宫中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起来。
就好比今日,陪伴东芳公主的差事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对于沈贵妃的照拂,她也必定要感恩。
对沈牡丹好,就是对她自己好。在她心里,这丝毫没有什么可委屈的。
事后,沈牡丹也向她解释道:“东芳公主来自异乡,偶然认错人也是有的。”
华蕴琳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在沙罗国,连女子都可登基称王,个个身上都沾染异香,衣饰食物与咱们大相径庭,可见他们的眼光定然与咱们的不同,没有什么可多想的。”
沈牡丹点头道:“正是如此,确实大大的不同呢。”
一场尴尬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却说此次宴请的主角不单是东芳公主,皆有其兄沙罗王子加奈罗,而受命款待王子的,除了大皇子外,还有三皇子。而二皇子因为身体的缘故则并未出席。
大皇子举杯敬了加奈罗,他笑道:“贵使不远千里来到中原,乃是本国的幸事。今日需不醉无归。”
加奈罗大笑道:“不醉无归。”
二人杯盏相触,同时仰头畅饮。
别看这位沙罗王子貌不惊人,没想到对中原诗词亦十分精通。他先是即兴赋了一首诗,众人都赞好。三皇子含笑道:“说起诗文,沙罗国的诗词也很有韵味。”
加奈罗惊奇的道:“莫非三殿下也知晓我国诗词?”
三皇子微微一笑,竟真的用沙罗语念了一首赞颂沙罗国伏魔天女的长诗,听得加奈罗惊奇万分,当场用沙罗语同三皇子品评了一番,二人越聊越投机,加奈罗一时间简直将对方引为了知己。
大皇子缓缓抿了两口酒,笑道:“我这个三皇弟最是聪慧好学,父皇时常夸赞他才智出众,与皇爷爷最为肖似。”
三皇子收回拍打沙罗王子肩膀的手,面上笑容未变的道:“其实说起肖似皇爷爷,还要数当年的二皇兄。”
加奈罗放下酒杯,道:“不知二皇子身在何处,今日并未得见。”
三皇子道:“二皇兄体弱,父皇怜惜,不忍他操劳,故此未到。”
大皇子叹道:“我这位皇弟着实是可惜了。要不是多年前那场世故……”
他还未说完,三皇子就笑着插言道:“世事难料。沙罗国不是有一句话,叫‘明日之争,即便是武神也不一定会胜利;明日之战,就算全知全能的天女也无法预料’。说起来,我们两国的言语倒是有许多共通之处。”
加奈罗频频点头,对三皇子越发敬重起来。话题一旦扯开,接下来的热烈气氛就顺理成章了。同沙罗王子也一同赴宴是沙罗国学者更是对中原皇室刮目相看起来,一时宴席上充斥着沙罗语加之汉语的赞美之声,就连陪同大皇子和三皇子出席的天朝大臣们也不由得多瞧了三皇子几眼。当然,沙罗王子也并没有因此而忘记大皇子的存在,他仍用汉语同两位皇子说话,宾主尽欢。
加奈罗虽是海量,但皇子们个个都不弱,佐酒大臣们更是身经百战,从清甜的果酒到数十年陈酿的米酒,再到沙罗国特有的烈酒,时间就在推杯换盏间过去了,加奈罗等人也有些吃不消了,于是纷纷告罪打算梳洗休息一会。再看席间天朝人等,个个都越喝越精神,眼神倍儿亮,他们心里还纳闷呢。
待他走后,侍者们轻手轻脚的上前撤下了残席,重新换上了一桌珍馐佳肴,并端上了醒酒汤。大皇子华琮饮了两口,看了周围端着酒壶侍立的太监们,忽然笑道:“幸亏三皇弟使得一手好计策,想到以水代酒来招待客人。他们喝得是真酒,咱们却是半酒半水,倒是省了不少力气听他们啰嗦。”
华玦看了兄长一眼,笑道:“皇兄这般说仿佛有些轻视沙罗的意思。其实小弟也是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个法子,皇兄许是未听说过,从前他们沙罗人从落地降生那一刻就要哺喂烈酒以驱逐寒冷,今虽未必,但此国嗜酒乃是传统。小弟不才,生怕在酒桌上输给个弹丸小国,丢了朝廷的脸面。此乃下策,不得已为之。”
华琮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最后感叹道:“是我老了。三皇弟此次向父皇建议让两国通商,且二十年之内不加关税,用锦帛厚利将沙罗国牢牢钉在我朝的裙摆上。这样一来,沙罗便能心甘情愿的牵制胡国,此主意甚妙,谁听了能不赞?”
华玦笑道:“不过是凑巧罢了。父皇雄才伟略,想必早就想到此策略,小弟不过是凑巧碰上罢了。还有,皇兄尚未满二十二岁,怎的能称‘老’?连父皇也正值精力最旺盛之年岁呢。”
“后辈们都长起来了,前辈又如何不老呢?”华琮说完,似有些醉了,伸手扶着贴身太监站了起来,缓缓往亭外走去,众人忙起身相送。散佚大臣沈智机警的觑了三皇子一眼,华玦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冲他笑了笑,潇洒的一理衣摆,复又重新落了座。
沈智装作递茶给三皇子的样子,小声在他身边耳语道:“要不要让人跟着大殿下?”
华玦微微蹙眉,有些不悦的轻声道:“不必。”
沈家虽说是母亲沈贵妃的娘家,他也因此高看上两眼,却也不能事事都紧盯着不放。应该是由他来布局沈家,怎么能反过来被他们摆布起来?
沈智立刻识相的不出声了。
却说加奈罗洗脸净手后重新往席上折返而去,一路做欣赏风景状,口中则用沙罗语寻问在京城留驻数十载的沙罗使臣邱利,道:“二皇子究竟因何并未出席此宴?我可知道此富丽堂皇,堪比皇宫的‘睢园’乃是皇帝赐给他的礼物。而且听说中原人十分注重血统,皇后生的儿子被称为嫡子,其地位甚至高于比他年长的皇子,怎么如此重要的场合却不见他的人影?”
邱利在京城浸染多年,且他生□钻研,对皇室秘辛的了解甚至比一般的官员家庭还要深些。他语调低沉的道:“此事本源于多年前的一场事故,很可怕的事故。究竟真相如何,除了坊间的一些传言外,恐怕只有中原皇室自己知晓。二皇子从前很受皇帝宠爱,甚至当时许多人都认为他就是未来的储君。四年前,他在皇家猎场打猎的时候被数只野虎袭击,受了伤,之后就几乎再没有他的消息传出来过了。大多数人都猜他伤得很重,也许是残废了。我只知道他没有死去,可能是被皇帝保护在皇宫中了。今日他未曾露面也证实了我的猜测,否则没道理既征用了主人的花园,主人却不出现。如果没特别的说明,这在中原也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加奈罗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落在了对面回廊的一个袅娜的人影上。就见一位身穿淡粉纱衫,容貌无比秀美精致的少女正倚在朱漆大柱上,正专注的瞧着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离她十五步开外有一身着红衣的娇俏少女,正拉着一玉冠墨衫男子的手腕摇来摆去;另有一名穿雪青衫子,眉眼中带着三分英气的大眼少女则捂嘴偷笑瞧着眼前的光景,其余还有四五位丫鬟从人等在周围侍立,其中不乏姿色出众者。
加奈罗一时只觉得眼花缭乱的看不过来,一旁的邱利哪有不明白的。中原女子多婉约水秀,五官精致异常,与沙罗国的丰容靓饰根本是两个风格。他刚到中原时也曾对本地女子很是迷恋过一阵子。且这些女子中的佼佼者都肤白体柔,肌肤嫩滑如婴儿一般,身体上与沙罗女子也有很大的不同,一旦碰过就难以忘记其中的妙处……
他这边无限回味着,却说灵璧到底还是说动了萧雨薇,只见她拉着萧明钰朝妙懿走了过去,灵璧立刻凑过去介绍道:“这是我的手帕交,豫国公府的大小姐,学名唤作雨薇。这位萧公子你应当见过的,他就是雨薇的三哥,咱们大哥的同窗。”
妙懿的目光与萧明钰的碰撞在了一起,萧明钰目光灼灼的看了她一会,忽然正色开口道:“我姓萧,名明钰,字年修。小姐有礼了。”
妙懿有些慌乱的去扯手帕,不知怎的一时竟没有拽下来,她一用力,竟将手腕上别着帕子的玉镯也一并扯了下来,手一抖,竟然掉在地上摔碎了。
众人一时都傻了眼。
妙懿更是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待她要蹲身去捡拾,萧明钰早已将碎片用自己的手帕包好,递给了一旁的怀珠。
他留神去瞧妙懿的神色,只见她颊染桃花,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似群星,又似深泉,而他的影子就倒映在那汪秋水中。
“噗嗤。”
有人发笑。他俩同时转头去瞧,只见萧雨薇看了他们二人两眼,笑道:“我就说今天出门会遇到好事,三哥哥还不信呢。”
萧明钰也没理会她,只顾瞧着眼前的佳人,恋恋不舍的道:“我什么时候不信了?”
萧雨薇不禁睁大了眼睛,再看妙懿时的眼神有些复杂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第68章
却说睢园中风景如画;亭台水榭全部仿照皇宫而建;如今有幸能入园的俱是王孙公子,皇室贵客,各人有各人的计较。
就在一处回廊中,几位毓秀钟灵的少年男女偶然相遇,惹得路过侍女不由再三回望;尤其是当她们的目光落在其中的高个男子俊秀的面庞上时,难掩眸中欣羡之情。
不说旁人如何猜想,单看萧雨薇头一回将目光落在妙懿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灿然一笑;转头对唐灵璧道:“灵儿忽然间得了一个妹妹我还有些不适应呢。怪不得你总不去瞧我;原来是又有新欢了。”
唐灵璧斜了她一眼,道:“你也甭埋怨我;我倒是想去瞧你,谁知你家总说你不得空。我这个妹妹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你可别拈酸使小性儿。”说着,十分自然的走上前挽了妙懿的手臂。
萧雨薇仰头去瞧兄长萧明钰,见他的目光竟一直没有离开过被灵璧挽住手臂的女子,暗暗撇了撇嘴,笑着自嘲道:“我这个病还真是生得不是时候,不如迟些好。”
萧明钰看了妹妹一眼,微微蹙眉道:“净胡说些什么,哪有咒自己不好的。”
萧雨薇娇嗔的道:“我哪里有胡说了。”她边说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目还懒洋洋的朝妙懿的方向瞥了第二眼。
自己不过病了几日的功夫,早就在屋里呆腻烦了,迫不及待的想出来走走。谁知刚一出来就发现许多东西都变了。不单是灵璧,连很少关注外人的三哥也变了。
她审视着眼前兰芝玉树一般的少女,心中多少有些别扭。
妙懿多少能猜到对方的心思,但令她更为在意的是萧明钰此刻正立在她的身侧,距她不过一步之遥,近到仿佛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这令她颇有些不自在。她含笑道:“咱们不如寻个清净地的地方坐了,边喝茶边说话岂不自在?”
“也好。”萧明钰率先附和了一声,惹得萧雨薇仿佛看怪物一般盯了他一眼,明钰只当没看见。
唐灵璧笑着松开妙懿的手臂,扑上来握住萧雨薇的手腕子,点了点好友的鼻子,得意道:“这妮子还欠着我一顿生日酒呢,以为一个杯子就打发我了?休想!今儿可不能饶了你。”
萧雨薇嫌弃的甩开了她的手,抢白道:“那可是夜光杯!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成了什么泥窑土胎了。对了,灵芸她们哪里去了……”
俩人你拉我拽的笑闹着在前走,妙懿刚要迈步跟上,不料萧明钰也同时迈了一步,回廊狭窄,他高大的身躯挤占着一多半的空间,迫得她脚下一顿,待要侧身避让,却只听得右侧上方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男子罕见的用温醇的声音说着:“请小姐先行。”
妙懿握紧了手心,暗骂自己乱了心神,不过是一句客气话罢了,有什么可脸红的?
来到一处芭蕉环绕的竹亭落了座,正好四张椅子,妙懿挨着灵璧坐,紧接着萧明钰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