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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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暗器-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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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方漓容逐渐回神,手指略松,薄纸翩落。他嘴唇紧抿不发一言,深深锁眉思索。房中床上台前,落得四处是宣纸,字迹有的像鬼画符,有的像样。
  雁螭忙上前拾起那纸墨字,只见纸上字迹落如墨梅点点,潦草凌乱: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莫问,奴归处。
  “主上,这……”雁螭抬首欲说,却见九方漓容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第二张宣纸,便也住了口。看起来那像是丁小羽平时练字时写的,不过已经写得很不错。雁螭细一看,那字迹的形态竟十分熟悉。他有些吃惊:“原来她一直学主上的字迹……”想学他的字啊,练习的纸已满了整个房间,几日来他总是在吃饭时来叫她,未曾留意过。
  他又想起了从前丁小羽让他送给九方漓容的一个卷轴,上面的字不仅一个都不认识,而且奇丑无比。而这个女人,竟用这两个月的时间,苦心练字,并且悉心仿照九方漓容的笔迹,日日描摹……
  那第二张纸上,错落有致,工工整整地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雁螭倒吸气。
  九方漓容蹙眉:“有什么没告诉我?”
  雁螭缓缓呼气,叹道:“三日前,也就是丁小羽毒发那日,她说我能看出她喜欢主上你,屡次叮嘱叫我莫要向你说,说今后会好好和你说出心意……”
  九方漓容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回握,朱唇勾起苦笑:“我知道。”
  雁螭叹:“我也知道你知道,主上,丁小羽这种时候又很笨……她身上有毒,到底……”突然一惊,“她带解药走了么?!”
  “带了,”九方漓容拧眉,“我担心的不是解药。”因为无论是谁,绝逃不出血衣网的搜罗,她只要活着,要不了十日便会被找到,他担心的并非她为了生他与苏黎的气而离去。他的声音忽地低沉了许多,“他在鬼医门时交给你的木匣呢?”
  雁螭一愣,连忙回房去拿,不一会便转回来把匣子递与他。
  九方漓容捏着那木匣的手停了很久,终于还是打开。然后他紧闭上眼。
  木匣中原有六粒药,现在有五粒半。
  一切都很清楚了。丁小羽在云都用李如雪的血涂煞血刀而无用时便已有怀疑了,所以……九阴山那一月的解药,她只吃半粒,要赌他也不清楚断月丹的毒效,要看他反应以知道他究竟是否知道她是天女,要知道——他是否利用了她,他是否欺了她。而那粒被他以为是她私藏的“药”,分明是她的道具,而他怎么就以为她真会骗他?她从头至尾都不曾骗过他,她只是隐瞒了她已知自己是天女,可她一直在这间小小的房中等,等他走进来,等他来解释,等着和他说:
  “九方,你看我一直在练字。”
  他的心一阵收缩,似乎听见一个灵动如水的女子笑盈盈地捶了一下他的后背,对他说:“嗨,九方,你看,我一直很喜欢你。”
  胡乱扔了木匣,拔开第二张宣纸,映入他眼中的是:
  “刀若在,人亡”,“勿帮薛胜”,“裘勿离身”,将他散漫飞舞的笔锋仿得惟妙惟肖,“臭雁螭,□吧你”,看来对雁螭十分仇视,“老娘会写字啦”很开心地欢呼。“还不错”,这是在模仿谁的口气作评?“宇宙无敌大美女丁小羽亲笔”,这是在白牢里第一次见她时,用摄魂散问出的话。
  然后宣纸从他手中拂落,桌上只余两张。
  其一上写:“天上漓漓月,容容地上人。问君心何似,我心游九方。”
  ……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我?”
  “我凭什么认识你?”
  ……
  “你叫什么名字?”
  “没人告诉你么?”
  “我私下打听过很多次,没人敢直呼你名讳,所以我一直不知道。”
  “九方漓容。”……
  “我叫丁小羽,这你知道。”
  “小羽。”……
  时间似定在那中秋月夜的明霄台,如水月练,丁小羽秋眸闪烁,直直看着他,认真的问:“九方漓容,有没有人说你很好看?”
  当时自己轻笑,“我?好看?”世人皆说我面若夜叉。
  是的,你真的很好看。天上漓漓月,容容地上人。光盖月华,郎艳独绝。
  “来人,”他出声,“去北城门外把我的玉佩找回来。”
  门外黑衣人应下,箭般离弦而去。
  九方漓容又拿起最后一张纸。
  最后一张纸上只有四个字,“何故欺我”,连最后一划都像是无力书写,一横一竖凄婉哀绝。
  “何故欺我”
  他眉峰紧聚,骤闭眼。她的声音就在身侧,那是她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这里事毕,可否同我说一二句话?”
  “我看起来那么闲么?”
  她细微皱眉斥骂:“莫名其妙。”
  灌入木窗的风如数支利箭插入他心脏,他仿若能见到,那个仙灵般跳脱的女子回转身时无声滴落的清泪,断如珠线,淋落雨。
  可否同我说,一二句话?若能问清你不是欺我,我便不走,我仍在你身边,陪你在寒冷的地方,陪你看施罗花开谢,陪你共漫长时光。
  然而他却负手离去,总以为什么都再能有机会一一讲清,可却没有。
  明明有许多次机会能同她讲明白,可他太自信,总以为等等也无妨,可却等过了时机。
  她说的对,她已等他许久他却不知向她说明,终决定亲自问清却为他反讥回去,真是莫名其妙。她已想好,早就想好,她要离去,她可能再不回来……
  “小羽,”他失声唤出,真正慌起来,身形一动便向外跑去,“小羽……丁小羽!”
  “主上。”雁螭拉住他,神色担忧,“主上,莫急,我们定能找到她。”
  九方漓容顿住身,站在二楼长廊上,停在丁小羽门前,他凝了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方道:“北城门外的正道的人一定撤了,万雪尽就算不死也是重伤,我们也把人撤回来。”然后捏了拳,唇角收紧,“无论用什么办法,把小羽给我找回来。”
  雁螭见他略复原,终于放下些心,“属下明白。主上,莫急。”
  九方漓容抬眼看他,半晌,轻轻点头。
  “容哥哥!”苏黎的声音伴着木制楼梯的吱呀声响传来,“容哥哥!”她奔来拉住九方漓容的袖子。
  九方漓容皱眉,立即抽开手,漠然问:“何事?”
  苏黎愣愣的问:“丁右使……是否,正是那羽夫人?”
  九方漓容瞥她一眼,神色平静:“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什么?”苏黎后退一步,“那,那陆小凤,丁无缺——”
  “都是她。”九方漓容轻笑,却露不出半分想笑的心思。
  苏黎拼命摇头,美丽的脸因眼泪而显得凄绝:“为什么!容哥哥,为何骗我!为什么是她!”
  九方漓容侧了脸看她,奇怪道:“自然是她,不然我为谁取血蟾蜍?”
  苏黎闻言,面色大变,“你……你!阿碧!阿碧!”
  然而没有任何声音来回应。
  九方漓容手上转出个竹笼,“血蟾蜍一生只听主人的话,早间你已对它说我今后是它的主人,它又怎会听命于你?”然后他淡淡地唤:“阿碧。”
  蛤蟆“呱”地一声表示应和。
  苏黎一下子跌在地上,嘴唇哆嗦,“容,容哥哥……黎儿为你什么都能做,你,你为何……”
  “不,”九方漓容打断她,纠正:“你是为了占有我,什么都敢做。”
  苏黎挣扎着扶住墙要起身,“不,不,苏黎真心爱你!苏黎是真心的!”
  九方漓容玩味地摇头,像极一只恶魔,踱过去蹲在苏黎身侧,凑近她的脸,轻轻说:“可我记得你不是苏黎啊……我亲爱的师侄……苏,汝,娇。”

  阿娇

  兰陵绪真正从万剑阁明月楼里出来已是三天后,长指揉额不住地说:“万雪尽这运气也太好了,这样都能活下来……果然是江湖福星……”
  兰陵幻十分疲倦地在院中偎着雪貂打瞌睡,这时被他吵醒,揉了眼睛问:“万阁主如何了?”
  “尚可算大幸。”兰陵绪倦怠地笑,“这九方漓容究竟为什么吓成这般,一剑竟完全刺偏了,连腑脏都未怎么伤到……不过,碧骨剑还真是各种绝品,万雪尽肋下一块都成了死肉,只能割了……”
  “那还算不错了,”兰陵幻敷衍一句,尖起手指提出石桌上的线报扔给他,“看看,九方漓容就是被这个吓的。”
  兰陵绪接下,挑着眉毛笑:“发动血衣网四面去寻小羽了……这可有意思。”
  “还有一个消息,”兰陵幻道,“前几日母亲从浔国遣回来的人尚与我说消息,正说着大权旁落后我们少了许多生意,我便听见莫萱同江余晚说,薛夫人见九方漓容走了十分气不过,没管没顾要进城去追,杀了半日才进去找到客栈,九方漓容早走了。”
  “喔?……”兰陵绪仿佛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即将成为隽霄山庄夫人的苏掌门在何处呢?”
  兰陵幻笑,“薛夫人把气全撒在她身上,鬼医门那些随从一个都没逃开,苏无行死了,侍卫带着苏掌门逃了。”
  兰陵绪撇了嘴摇摇头,“啧啧,她运气还真不错,被九方漓容用了还留得命在。”
  兰陵幻假意推他一把,“嘁,你倒像早知道了。”
  兰陵绪点点头,“九方漓容不会平白对一个女人示好的,必有所求。”
  兰陵幻叹:“如此身为那个‘女人’的苏黎还真是可怜……”
  “苏黎?”兰陵绪杏眼略微眯起好笑的神采,“呵,世人如今却只记得她这个名字了……”
  “喔?”兰陵幻的好奇心被挑动起来,“莫不是这其中还有隐情?”
  兰陵绪点头,漫步踱过去坐下,执起玉壶自酌了杯暖酒,悠悠地笑:“我一早知道,无论是苏家这个女人还是苏家的鬼医门,迟早……总会毁在九方漓容手里的……呵,果然。”
  ×
  苏黎这一生的迷梦开始于十二年前的冬天。那时候她还不叫苏黎,她叫苏汝娇。
  那年冬天去漠北陪爷爷苏圣手过年,走到鬼医门前山,却见爷爷在对一个少年呵斥:“快走!我不收你这样的徒弟!”
  少年神色淡漠,掩不住的俊丽风华,问:“为何?”
  苏伯明吹胡瞪眼:“你连名字都不肯说真的,我又为何要授你医术?”
  少年笑了,四周竟似冰雪消融,“可我却说过我一定会成为你最得意的弟子。”
  苏伯明拂袖离去,“荒唐!”
  “爷爷!”九岁的苏汝娇欢叫着跑上前去追苏伯明,“爷爷,阿娇来啦!”
  苏伯明回头,换上和蔼的笑:“阿娇啊,快来!”待苏汝娇追上他,他便俯身将她抱起,皱眉问:“怎的穿成这样,过年该穿喜气的色。”
  苏汝娇看了看自己一身荷绿色小袄,蛾眉轻蹙,“阿娇不喜欢红色。”
  苏伯明摇头,“阿娇你总任性,何曾听过一句话?”
  阿娇不言语,扭头看向一边,正发现那绝色少年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她被那双敛华凤目看红了脸,拉拉苏伯明的袖子,“爷爷,他是谁?”
  苏伯明冷笑一声,“谁知道是哪家的野小子!”
  “我叫黎容。”少年无害地笑,“姑娘的父亲,莫非是苏无言前辈?”
  苏汝娇还没回神,已经不可控制地点了头。
  少年不再和她攀谈下去,只勾了唇线兀自疏淡一笑,“阿娇……真是漂亮……”然后抚平了白雪般的缓袍,转身就走,似毫无留恋。
  苏汝娇望着他连棉衣都未着的背影,问苏伯明:“他冒着风雪而来,爷爷为何不收他作徒?”
  苏伯明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丫头,你懂什么,他说不定正是风雪!”
  苏汝娇不懂,她从苏伯明身上跳落下来,赶上去追着那少年,拉住他的衣袖:“哥哥你别走!回去过南目山很冷,你会冻死的!”
  少年皱眉抽回手,“我诚心求医术而来,你爷爷不收留我,便只能回去。冻死不冻死……又与你鬼医门何干?”说罢,他抬脚又走。
  苏汝娇一急,停下也不是,追上去也不是,回身对苏伯明叫:“爷爷!快别让他走!”
  ×
  兰陵绪十八岁入鬼医门习医时,曾听药王说起,有一个只长他一岁的少年已学成出师,统共只用了三年便走上医术巅峰,可谓惊才绝艳,药王自叹弗如。
  兰陵绪当时少年意气,不服地问:“世上几时有那般人才,他是哪一家的公子?”
  药王笑得晦涩,“只怕还尚不属哪一派系。”
  兰陵绪奇怪,“难道是庶族寒衣出身?”
  “非也,”药王叹,转了话题,“你不知道,此人心志甚坚,为达目的用尽一切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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