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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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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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放心,我该是什么位置,我会拿捏好分寸。新夫人过门……也是我的主子。” 
  方才几句话,出岫自问说得真心。云辞那般身份,那般地位,怎会不娶?怎能无嗣?从不奢望自己这泥泞之人,能与云上谪仙并足比肩,况且有过那两夜恩泽雨露,已是无上恩宠。 
  虽然心底也有些酸涩,可到底,更有自知之明。 
  此时此刻,出岫才真正知道,何为刻骨铭心之爱。 

  从前与赫连齐耳鬓厮磨时,并非全无所图。她图他的山盟海誓,图他的软语承诺,一心渴盼他能为她赎身,给她以妾室名分。此后,即便他另娶正妻,她也自信能获得他一世宠爱,如此名正言顺地长相厮守。 
  而如今,真正遇上云辞之后,她才晓得自己也能这般无私。不图金银钱帛,不图名分地位,甚至不敢妄想为他生儿育女。只想着,能在这知言轩里有一席之地,哪怕终日服侍笔墨纸砚,只要能看着他守着他,便觉是这一生的全部。 
  全心地喜欢着,无私地喜欢着,却也是,卑微地喜欢着。为了坚守这份喜欢,辛酸也能变作甘醇,苦涩也能变成甜美。 
  出岫知道此时自己该微笑,也无比庆幸从前在醉花楼时,风妈妈教过自己笑脸相迎。她不知这微笑是否能打动云辞,但至少,先说服了她自己。 
  是满足,亦是祝福。是衷心,亦是诚挚。 

  “侯爷无须在乎我的处境与想法,左右出岫还是出岫,还在这知言轩之内,只要您不嫌弃,新夫人不嫌弃,便许我在此服侍可好?” 
  这一句,出岫问得甚是小心翼翼。云辞听在耳中,更觉无力。 
  “夏家是传承千年的书香世家……若要论起家门荣光,所经历的朝代比之云氏更甚。”云辞停顿片刻,才道:“最难能可贵,夏家从不出仕。这与云氏明哲保身之举,如出一辙。” 
  云辞不知为何要对出岫解释,好似这般说出来便能好受些许:“云氏在南北地位敏感,又是巨贾,父侯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寻一书香世家,来遮住日渐凌盛的铜臭之气……算来我与夏家小姐,也是指腹为婚。” 
  “如此良缘更为难得。”出岫莞尔一笑,熏染夏初微风:“一为‘云’,一为‘夏’,冬云夏日,怎不匹配?” 
  “真心话?”他认真看她。 
  “真心话。”她认真回他。 
  云辞闻言默然,回忆里夏嫣然的那句“挽之哥哥”蓦地清晰起来:“出岫,我与夏家小姐……” 
  “侯爷无需多言,我都明白。”她仍旧浅浅而笑,潋滟盈波绚丽得刺目。好似从不曾受过一丝委屈,也不曾伤过一寸真心。 
  “但愿你见到她时,也能明白。”云辞隐晦再道,欲言又止,只怕再在出岫心头刺上一刀,更怕她就此失望欲绝。 


  离信侯府许久未有如此热闹的时日,上下洒扫,高挂红绸,府中下人月例增倍;各地管事派发红封;各支各房纷纷来贺。 
  太夫人下令将吟香醉月园旁的宴客厅扩建一倍,打通后头相接的两个小院,只为能将五百席位扩至一千,好满足宴请宾客所需。 
  纳采、订盟、纳征、议期……都以不可置信的速度完成。待到宴客厅扩建完毕,已过百日,正正赶在婚期的一月之前。而云羡与鸾卿,恰好也在此时返回烟岚城。 

  第52章:身不由己卿知否 
  清晨早饭之后,浅韵按例将药送进清心斋,对竹影道:“今日我还是不进去了,烦你将药端给主子喝。” 
  似这般不照面地服侍主子,浅韵已进行了三个月。饮食起居都是她置备好,再让小丫鬟们送进去,亦或是逮着淡心做差事。主子则没再提过浅韵一句,平日里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竹影这般想着,已从浅韵手中接过药盅,安慰道:“别太放在心上。” 
  浅韵默然点头,无言转身而去。 
  竹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才进屋禀道:“主子,药送来了。” 
  “搁下罢。”云辞正执笔在文书上做着批示,头也不抬地道。 
  竹影端着药进屋,见云辞如此浑不在意的神色,顿足踌躇片刻,破天荒地道:“主子,浅韵姑娘还是没进来……” 
  云辞这才笔下一停,抬目道:“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语气清冷,似是不悦,又似淡漠。 
  竹影只得先盛了汤药奉上,云辞一饮而尽:“你在我身边侍奉多年,正因如此,才该知道分寸。”这句话,是透过自己打在了谁的脸色,竹影心中一清二楚。 

  “主子,其实浅韵……”正待再替浅韵解释几句,竹影却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 
  “大哥!”云羡一进云府大门,便直奔清心斋,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之色:“我前脚刚到蟾州,便接获云管家的书信,道是您要大婚了!还真是害得我马不停蹄,急忙忙办完差事便往回赶!” 
  竹影登时眼皮一跳,欲言又止地瞧了瞧云辞,见他神色如常,才开口行礼:“三爷。”言罢已退出门外。 
  提起自己的婚事,云辞近几日特意许了出岫的假,不让她在清心斋侍奉。此刻瞧见四下无人,便也不再忌讳,对云羡道:“你实不必着急赶路,你们若不回来,这日子再往后推几天便是了。” 
  “算好的良辰吉日哪里能推?”云羡笑言:“这不是赶着回来给您搭手,看看有什么能效劳之处。”
  “效劳倒不必,蟾州的差事办得如何?”云辞尚能沉着问道。 
  “大哥真是事无巨细……”云羡边说边将手中一直捏着的文书呈上:“所有生意、铺子整治前后的情况,尽在此处。一切顺利,都已处置妥当。” 
  云辞接过文书,打开翻看两眼便搁在案上:“此去蟾州,四姨娘如何?” 
  “四姨娘?”云羡怔愣一瞬,神色有些别扭地道:“她只在姜地呆了两日,行事神神秘秘,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作为晚辈,也不好过多探听。” 
  云辞闻言点头。照此说来,鸾卿定然已找到那种草药,若没找到,她必定会设法差人送书信回来。 
  想到此处,云辞再对云羡道:“你先回去歇息罢,顺道替我请四姨娘过来一趟。” 
  “是。”云羡俯首领命,带着远归的仆仆风尘而去。 
  …… 

  随着云辞大婚的日子愈来愈近,出岫开始将自己关在屋内练字,听从云辞的吩咐闭门不出。云府上下皆是一派喜气,张灯结彩,修葺一新,只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女主人——离信侯夫人。 
  就连下人,也都人人置办了新衣,尤其是知言轩内的奴仆丫鬟,恨不能从头到脚一应崭新。出岫自然也不例外。 
  听说,夏家请了当世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工,在三月内制成了一件绝无仅有的嫁衣,缀满沧浪明珠,熠熠华彩; 
  听说,夏家准备了九九八十一抬嫁妆、良田千亩,作为陪嫁; 
  听说,太夫人亲点云氏名下的云锦庄,为云辞新婚赶制织造布匹,帷帐、被褥、窗幔……甚至是新人合卺酒上盖着的缎面绢帕,都要最好的材料与绣工; 
  听说,云府之中近日往来不绝,各地纷纷前来恭贺离信侯大婚,云府所收的贺礼已将整座芳菲园放满…… 
再有一个月便是云辞与夏家小姐的大婚之日,随着婚期临近,各种消息层出不穷,一派洋洋喜气,仿佛是要天地共欢。 
  九月初九,长长久久,是太夫人选定的大婚吉日。而今日,恰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回想去年今日,还是在追虹苑。没有主仆之分,没有淡漠疏离,云辞、沈予和几个下人欢聚一堂,共桌吃饭,云辞更在那日,头一次握住自己的手,手把手写下一个“月”字。 
  掌心的温热清晰残留,历历如昨。只是今年的这一个中秋圆月,注定无人共赏。 
  “出岫,”正怅然着,却见淡心敲开了屋门,“吟香醉月园里,这会儿正有唱戏和酒令,可要一起去玩玩?” 
  “不了,你去罢。”出岫顿笔看向门外:“我练字。” 
  “出岫……”淡心的兴致霎时败了三分,沉吟片刻,欲言又止道:“你……想开些。在好些人眼中,你已是占了天大的福分……” 
  闻言,出岫目光仍旧散落在纸张之上,无言一笑。 
  淡心见状,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暗诽自己不会安慰人,还强行多嘴。 
  “我一直是满足的。”须臾,出岫才微微眨着长睫,朱唇浅笑看向淡心:“我只是不愿去凑热闹,想静心习字而已。” 

  案上摇曳的烛火映在出岫面上,更衬得她一双倩眸盈盈如水、皎皎如月,那是一种温婉而动人的特质,能令窗外夜景也黯然失色。明明是笑着的,也没有分毫勉强的意味,可淡心只觉出岫那笑容十分寂寥,莫名地令人心底一酸。 
  淡心终是未再多说,只佯作不知,如常笑道:“也好,你最爱写字。那我去玩了。” 
  “嗯。”出岫点头:“可莫要喝醉。” 
  见淡心的鹅黄身影消失在门廊一角,出岫才默默扯下帘帐,将满园月色隔绝在眼底之外,再坐回案前,提笔重写那一个“月”字。 
  经过一年之久,她终于能将这个字写好。“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才得挺瘦”,他教导她的话,她一直记得。 
  只是,不知他还是否记得,亦或者,还能记得多久。 

  “在做什么?”一抹清晖浅音唤回了出岫的神思。半敞的屋门再次被人从外头推开,正是云辞与竹影。 
  出岫连忙搁下毫笔,莞尔起身:“侯爷。”说不喜悦是假的,如此佳节,他能撇下阖府上下,屈尊来到丫鬟所住的院落里,哪怕只是来看她一眼,已能令她动容半晌。 
  竟然爱得如此卑微。 
  此刻只见竹影已推着云辞进入屋内,见主子抬手示意自己退下,便又退了出去,还将屋门从外牢牢关上。 
  “如此佳节,人月两团圆,您怎会过来了?”出岫抿唇问道。 
  “如此佳节,人月两团圆,我才应该过来。”言罢,云辞已跳过这话题,看向桌案问道:“在写什么?” 
  “没事,练字而已。”出岫淡淡作答。 
  话音甫落,只见云辞已自行推着轮椅近前,执起书案上搁着的纸张,垂目望向满纸的“月”字。 
  只这一个字,已令一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只不过,如今一切皆已不同。云辞心底又如何不明白,顿生柔肠百结:“出岫……” 
  “怎么?”出岫强自笑问:“写得不好?” 
  “岂会?”云辞目不转睛地瞧着纸上的字,想了想,又道:“今日你我小酌一杯?嗯?” 
  “您不是不喝酒吗?” 
  “偶尔小酌,无妨。”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此时此刻,窗外隐隐可闻的丝竹都是物外之事,绝不会扰了两人的独处之情。 
  琉璃夜光杯的相击之声清脆悦耳,两人交杯换盏,一饮而尽。 
  许是酒能壮胆,更能令人坦白,云辞一杯饮下,只觉脑中一热,试图说些什么:“出岫,我与夏家小姐……” 
  “侯爷。”出岫轻声阻道:“今夜不提此事行吗?” 
  云辞握着酒杯沉默一瞬:“好。”再看出岫,依旧面色如常。 
  “你心里可在怨我?”他还是忍不住。 
  出岫只垂眸叹笑:“我没有资格怨。如此不洁之躯,得您垂爱,已是天大的福分。” 
  “出岫!”云辞嗔道。 
  “侯爷莫怪,是我失言了,自罚一杯。”言罢她已自斟自饮一杯,又道:“您身为离信侯,娶妻纳妾、绵延香火,皆是无可厚非。我……从未怨过,只有感恩。” 
  “出岫……”同样两个字,反复在云辞齿间呢喃,每唤一次,意义皆不相同。方才是嗔怪,如今是无奈。 
  “说不让您提这事,我反倒又提了。”出岫自嘲而笑:“不如说说您与小侯爷的相识经过?我一直很奇怪,您与他的性子天差地别,怎能要好至此?” 
  提起沈予,云辞自然而然想到胎里带出的情毒。正思索着如何开口答话,却见出岫脸色忽然一变,掩口干呕起来。 

  “出岫!”云辞伸手想要去探,而出岫已反手拍了拍自己胸口,顺下一口气,道:“无妨,想是方才喝酒喝得急了。” 
  这一次,轮到云辞变了脸色,连忙探手去捏她的脉搏,片刻,心中已是五味陈杂。 
  曾经多么想要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刻。然而……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你已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云辞沉着声音道。 
  “身孕!”出岫先是一惊,而后再是一喜。那夜云辞的话历历在耳,他曾说过,想要她为他生个孩子。 
  可这喜悦之情才刚升起,已被一句话尽数熄灭:“出岫,这孩子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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