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平浪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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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平浪静的时候-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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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梅意味深长地笑:“你紧张什么,还不许我尿急啊。”
  江水反应了一下,镇定下来,“哦。”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江水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
  杨梅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在窗外。从床边的窗看出去,正好能看见楼下的木椅。那张木椅现在空空的。
  她忽然开口:“我爸妈要我转院的话,你呢?”
  江水在想别的事,没马上回答她,她笑了笑说:“你总不会以为我会在这里住到出院吧?我爸妈肯定会带我回家的。”
  如果二老要带她回去,她不会拒绝了。这件事她不想任性,二老从家风尘仆仆地来,才几天没见,杨梅却总觉得他们老了许多。
  北京再好,也不是家。重感情的人都贪恋故土,果然如杨梅猜的那样,杨父杨母把杨梅带回家了。江水把在北京的最后事宜处理了,也踏上回程的路。
  转院对于杨梅而言并无太大区别,她依旧“三级残废”,依旧需要人喂食擦身。
  在北京的时候,这几项任务都是杨母承包的,回了家,小老太没空闲了,上午跑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鸡鸭鱼肉,接着回家里煲汤做菜,这么一来,一上午过去了,等下午来了,又要去菜市场,重复上午的过程。
  每每忙到眼花,杨母总要挤兑杨父几句,骂他就知道看报纸,别的什么也不管,没良心。
  每次被杨母教育,杨父都是不还嘴的。这一点,杨母很满意,但杨梅看不下去了,这天,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地多嘴几句,杨母立刻转移战火,连轰杨梅。
  说她和杨父“狼狈为奸”,合起伙来欺负她。
  说她不懂事不听话不安生还净给人惹事。
  说因为要照顾她,她都多久没去跳广场舞了。
  说再也不来医院看她了。
  杨梅马上说:“行啊妈,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觉得,广场舞还是得跳,你看你,好像又胖了。”
  杨母气得一晚上没来医院。
  晚餐是江水带过来的,吃饭以后,他还负责给杨梅擦身体。一定要小心伺候这类病人,因为总是躺床上不动弹,所以容易长褥疮。
  江水前所未有地细心,拿在手里的毛巾仿佛都轻柔得像纱。比纱更柔的是杨梅的肌肤,他擦得稍微用力些,她雪白的皮肤就红了。
  背上擦干净了,江水换了盆水,说:“换前面。”
  杨梅一声不吭,不犹豫也不脸红,展开双臂落落大方道:“来吧。”
  江水单腿跪在床上,一手抚着她的背脊,一手拿着毛巾擦她前身。依旧动作轻柔,几近虔诚,仿佛擦的不是一具人的肉体,而且佛的金身。
  从始至终,他没起过一丁点歹念。
  倒是杨梅不安好心,明里暗里地想撩他,然而都不起作用,他就像吃下一颗定心丸似的,眼里心里只一件事一个祈愿。
  他祈祷她早日康复。
  第二天大早,杨母拎着皮蛋瘦肉粥,没事人似的过来。打开房门的第一时间就看见倚在墙上的江水,只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江水就明白她的意思,静悄悄走了出去。
  等杨梅醒了,少不了一顿质问。
  杨母说:“昨天你是故意把我气走的吧?
  杨梅只低头吃粥,专心致志,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杨母冷哼一声:“幽会一晚上了都。”
  杨梅还是没反应,杨母就是看不惯她这副别人说什么都动摇不了她的样子,作为母亲,她太想参与女儿的决定了,也太想亲手把幸福捧到她面前了,“杨梅我告诉你,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下午,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不请自来。杨母不在,江水进来,拿了新鲜的水果。
  这场雨搅得杨梅恹恹的,江水给她削梨,她说太大个,吃不了。于是他又将梨切片,拿牙签插着喂她吃。吃剩下的归他。
  一只梨没吃完,杨母回来了。大老远杨梅就听出她的脚步声,等她推门而入,门窗通风,一阵绵绵细雨随风而入,浅色的窗帘被吹的飞起,飘飘摇摇,鼓鼓囊囊,像藏起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杨母一眼瞥到桌上剩下的梨,随意问:“谁削的梨?”
  杨梅答:“跟你聊电视剧聊得特开心的那护士。”
  “哦,她啊!”杨母举着梨盘子,“分梨分梨,梨是不能分着吃的,要分离。”
  杨梅只笑一笑。
  她从不惧分离,有时候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今年春末,旧年的树坑,经过雨水肥沃的土地,她撒了一粒种子。
  这粒种子平凡无奇,又与众不同。
  它是要长成大树的。

  ☆、等风平浪静的女人

  江水一瘸一拐地从医院离开。有路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没在意。或许有好事的婆婆妈妈已经开始背着他窃窃私语,猜测他瘸了的那条腿是为什么瘸的。
  其实当他步行到家的时候,腿上的剧痛已全然消失了。那本来就是因为跳窗摔下而导致的短暂痛觉。
  ——他跳医院的窗。
  那时候情况紧急,杨母已经快到门口,他逃不出去。然后,他就在杨梅兴致勃勃的目光里耍了回帅。当然,帅是没耍好了,不然也不会瘸了。
  多日以来,他和杨梅的会面显得格外神秘紧张,好像两个碰头的地下党,处处小心留意。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令他有时候会睡眠不足。
  他回家就是去补觉的,他打算睡它个昏天黑地,两天以后再出窝,到时候往老城区跑一趟,松脆的麻糖该上市了,买一斤带去给杨梅尝尝。
  在他远驻北京的时间里,他所在的小区依旧宁静冷淡,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初夏,小区安静得像一幅画。
  画中人静静地伫立在那条黑不溜秋的河边,待他走过去,那人才幽幽回头。
  这张脸很熟悉,但给江水的感觉却是恍如隔世。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江水点点头,很和平地微笑,不经意看见对面人额角的创口贴,问:“你额头怎么了?”
  他满不在乎地答:“还能怎么,命呗。呵,你辉煌的时候云姐最爱你,你落魄的时候云姐也最爱你。这是什么?这是命!”
  江水抿唇:“你一男的怎么还打不过女人?”
  “呸!我那是不好还手!”
  “哦。”
  江水错开他,直往铁门走。掏出钥匙开门,后面人追上来,不进门,只一把钳住他。
  “我也懒得和你费口舌,走,北京需要你。”
  江水挣了挣,轻而易举地把他甩开了。
  “什么意思?”
  江水平静地摇摇头:“我打算定下来了。”
  “?”难以置信地盯着看,像是从没想过此行会遇到阻难。
  短暂的对视中,红头发再迟钝,也能感觉出不太一样的地方,如果从前他能用金钱去吸引这个男人,那么现在,好像不可以了。
  想了一会儿,他问江水:“再也不回北京了?”
  江水看着他,不言也不语。
  北京于他而言本就是异乡,何来“回”的说法?不过,他的确不打算去北京了。倘若有的人注定一生平淡,他再怎么跳跃也跳不出上天早为他划好的圈。
  这是不公吗?不,这是恩赐。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偌大的自然界,山是山,水是水,风是风,花是花。伟人活在鲜花掌声里,凡人活在柴米油盐里。
  这是安于现命吗?不,这是知足常乐。
  杨梅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他愚钝,但醒悟得不算迟。
  红头发问:“北京的一切,你都舍弃得了?”
  “舍弃得了。”
  “包括金钱地位权力?”
  “全是身外之物。”
  像现在这样活着最好,手里握着的,怀里抱着的,全是实实在在的。
  “那好,我没话可说了。”红头发深深吐出一口气,心情很复杂,眼看江水要合门而入,他一手伸去,被门夹住,“还记得你要资助念书的那两姐弟不?”
  江水说:“记得,我在北京的那套房子给他们了,卖掉用作学费足够了。这些事情在我回来前已经交代好,你别担心。”
  “……我担心个屁啊担心!我……”
  他欲言又止,仿佛一肚子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很快,他就把脖子憋得又粗又红。
  江水说:“对不住了兄弟。”
  门轻轻合上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红头发又来过一次,那时候他正在驾校。才短短一年,驾校倒是换了一批人,有人辞职,有人顶上。
  诸如胡教练,据说半年前不干了,回家轻轻松松收房租去了。新入职的一批教练都挺年轻,因为年纪相仿有共同话题,很容易就玩开了。
  午休的时候打红五,三缺一,江水被抓来凑数。几个男人扑克打得正兴奋,外头就有人喊江水名字,说是有人找他。
  他在小卖部门口看见红头发,短袖口挽到肩头,捏着瓶颈喝碳酸饮料。
  四目相对时,红头发把瓶子一丟,带江水去见李云。
  李云见江水,目的很明确,但却不是特意来的。来这边有别的事,江水只是顺便。
  宾馆是公寓式的,房间很大很豪华,江水进去的时候,李云正背光坐在窗户边,听见人响动,放下咖啡看过来。
  只这一眼,先前打好的腹稿全作废。
  李云说:“已经重操旧业了?”
  “是。”
  “工作辛苦吧。”
  “挺累,不过踏实。”
  “工资呢,足够担负所有生活开支吗?”
  “够。”
  “两个人也够?”
  “她很省。”
  李云细细端详他,而他从窗户望出去,看见对面的大厦,以及它光可鉴人的玻璃中长长的车流和炫目的太阳。
  这时候的江水,整个人看起来很平和。李云收回目光,重新端起咖啡杯,用陶瓷勺子叮叮咚咚地搅拌几下,江水闻声看过来。
  “你呢,过得还不错吧?”
  这个问题李云真是懒得回答,她确定,自己已经没兴趣了。对没兴趣的人问的没兴趣的问题,她向来懒。
  她坐在那里静静地品咖啡,偶尔抬起头看他,最后一次看着他,她把空杯放一边,不禁感叹:“人真的会变的,是不是?”
  江水没说话,他知道李云这时候并不需要他说话。
  李云说:“我交过17个男朋友,最长的半年,最短的一天。曾经我很爱他们,但后来不爱了,就分开了。他们离开我的时候并没有很难过,我也同样。你知道吗,其中一任,我真的很喜欢他,他的头发到这,”
  她用手掌在锁骨下比划,“用摩托载我的时候头发全吹到我的嘴巴里,他的头发是玫瑰味的——你能想象吗?一个男人用玫瑰香的洗发水!……所以我和他分手了。如果我不去闻他的气味,我们不会分手。但我不能克制自己不去闻他的气味……我喜欢收集男人的味道。”
  她说,她曾经很感兴趣江水的味道,做梦都想和他□□。但现在不了,因为刚才那一眼。
  现在的江水,已经不是她曾经渴望的那个男人了。
  他有变化了?江水离开李云的宾馆,沿街慢悠悠地走。他想,但愿是好的变化吧。
  杨梅病房的门反锁上了,他敲门,隔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她在里面换内衣,这花费了一点时间。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除了右胳膊,她骨折的其他地方都拆线了。现在,她的基本生活已经能够自理。
  见到江水的那一刻,她喜形于色,“我没想到是你!”
  句尾欢快的扬调,让江水也心情不错。
  他们快一周没见面,彼此都格外想念。
  小小的病房内,没人说话。他们互相对视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接着,江水吻她,在她的唇角、脖颈、眼睛。很轻很慢,很柔很缓。
  杨梅忽然想起《天使爱美丽》中的画面,女主人公艾米丽也是这样亲吻爱人尼诺,尼诺也同样亲吻了艾米丽。
  毫无预兆地,杨梅问江水:“你看过《天使爱美丽》吗?”
  “什么?”
  影片里的玻璃人雷蒙杜法耶尔这么鼓励艾米丽去勇敢追爱:您的骨头不像玻璃那么脆弱,您可以敲开生命之门。如果您错过这次机会,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您的心会变得干枯而脆弱,像我的骨头一样。所以,去吧,管他呢。
  “管他呢。”她笑道。
  没有你,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
  今天是2016年7月15号,现在是早上11点整。
  医院中央的喷水池正在运作,旁边围着嬉闹的孩童。走廊上有相携走路的爷爷和孙女,孙女正跟爷爷讲笑话,逗得爷爷哈哈笑。护士站的某个护士拦住了正要往病房里走的杨母,她们开始讨论最新的电视剧。
  此时此刻,温度是24摄氏度,湿度为70度,大气压为990毫巴。
  半开的窗户旁,江水和杨梅在接吻。吻得有点用力,男人的身体压住女人,让女人柔软的腰情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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