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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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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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起初还有些拘谨,不过见他眉眼带笑,言淡举止都甚为随意,与冷面的花一色和严苛的纪焉都大为不同,平时里没有过多言淡接触,但上下人都道这人性情温平,是个鲜有怒色的雅公子,难得又是在止剑宫里十二分得宠的人,哪有不讨好亲近的道理。不过一刻钟,就已打成一片。叶还君对敬酒的来者不拒,碗碗见底,直至洒尽人瘫,空坛绕身,才微晃着从三合院出来。



黄昏的风舒爽冰凉着,吹身带走脸上的酒热之气。叶还君慢慢走了一阵,直到客院的中庭池边,那水边生着菖蒲,初夏的时候上面长满黄色的三瓣之花,一簇簇地倒映在水面上,很是美丽,叶还君记得雨天的时候这菖薄香气浓郁得醉人,好似凝结成水珠一般,落在屋檐地面上,淌得到处都是。



方小寂抬头,正看到叶还君站在池边发呆,便放下笔从屋里走出来临到中庭水面边上,池面有些地方落着几朵菖薄花簇,在金色的黄昏下颤着点点波光。远处的叶不君身形不动,方小寂静静看他,许久突见他身形一晃差点跌到池中去,方小寂心中一紧,却又见他慢慢站好了。她心中笑了几笑,转头回屋中写字去了。



叶还君进到屋子里来,瘫坐在方小寂边上。她转头看他,有些不高兴。闻着一身酒味,方小寂轻轻问道:“你到底喝了多少啊……”“只是……很多。”叶还君含糊地回了一句,一手抽出方小寂写到一半的宣纸,问,“你写什么?”



方小寂正经回答他:“左手卷之所以难练,是因为缺了使左手剑的心法。”她将案边一卷泛黄的册子翻开,道,“你看前面都还很好,后面十几页却被烧了,记的东西也乱七八糟,楼书笑曾经教过我左手剑的心法,虽然很零碎,但我觉得我可以将它补完整。”



叶还君闻言一笑,伸手拿过她写好的七八张纸,错手撕了个粉碎。“补完整?”他道,“你将心决补完整了,是个人就可以练左手卷,花一色还要你干什么?你笨啊。”



方小寂低声道:“是花一色让我写的。你不是想帮她吗?”



“所以你就写?她要你死你去死么?”叶还君道:“回绝就是,你现在是唯一的配剑手,她能奈你如何。就算有天你要走出这止剑宫,也无人敢杀你。看清楚自己手中的筹码,我看止剑上下哪个敢不给你三分颜面。”他说完慢慢趴在案上,喝得太多有些晕,后劲上来,竟有些头疼。



说话讲理方小寂哪是叶还君的对手,听他说自己笨,纵使心中忿忿,也只能以沉默对抗。奈何叶还君无视了她的冷面,头于臂一枕,竟像个孩子般闭眼休息了。方小寂看他脸色被酒熏得通红,朝她倾斜着身体一幅依赖的模样,心中的小怒片刻被荡平。一转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叶还君迷糊中只觉其手温凉舒服,不自觉轻轻握住压在颈项上,方小寂轻叹了口气道:“去床上睡吧。”



叶还君被她轻扶于榻,方小寂解了他的外衣搁在榻尾,又将他头上的黑玉簪解下。叶还君沉沉闭着眼,想人生二十载,服侍过他的人很多,但从未有人记得睡觉时将他的头发解开,这种细致温柔,一生能有幸遇上几回呢?



方小寂拿过解下的外衣,折叠的时候觉得内中口袋有什么东西磕着,伸手一摸,却摸出一卷白皮,展开一看,正是钟离九针。她一时怔忡,钟离九针不是落入楼重之手了么,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止剑宫,甚至在叶还君手上?她选择钟离九针,转头舍叶还君而去的情形历历在心,可如今九针在手,那一幕幕场景瞬间如幻觉梦境,将她的脑子搅得一团浆糊。



“还君……”她走上前去摇了摇叶还君,问,“这是钟离九针么?”叶还君无意识轻嗯了一声,侧了个身又沉睡过去。方小寂愣了一会,看着手中九针几乎瞬间来了闷气,某个心念蠢蠢而动,撩拨着心弦。



“你看我对你满怀愧疚的,九针在你手上竟然不和我说。小姐已经把半筝剑还给止剑宫了,你怎么还能捏着九针不给呢?”明知他听不到,却继续轻声说道,“还君,我现在帮你送回九华堡你没意见吧,你不吱声我就当你答应了;我数三下一二三。”



叶还君迷迷糊糊地睡着,只听见方小寂在他耳边不停地啰嗦。他微微一皱眉,片刻房中安静下来,没了一丝人息。







离开九华堡快四个月了,如果不是因为钟离九针,不知道还有什么借口可以回来看看。方小寂记得自己走的时候陆芷清门前的槐树还积着沉重的厚雪,如今回来,那白雪已开成白花,一串串地在树项摇曳,绿叶伸展,已有初夏的风情。



从止剑宫出来的时候夜幕初降,现在站在陆芷清床前,窗外却已微微透出了晨光。方小寂将白皮卷轻放于陆芷清床头,轻走几步从南窗跃了出去。她一路往南院去,心中想着水十方,挂念之情,比之陆芷清更甚。



在南院的小厢房门前轻叩了一阵门,不见有人来开。侧厢的的窗松着,方小寂推开跃身进去,屋里没有点灯,只能借斜洒进来月光勉强视物。床榻上没人,方小寂疑惑之际,屋外突传来纷踏急促的脚步声,火光映照来去,厢门“啪”然一声被撞开来,七八人纷涌而入,为首之人一眼瞥见床前有人就刺剑过来,方小寂空手夺剑,手掌被划割得很深。



“是你?”那人突得住手,方小寂认出是傅睛子。众人分立,从厢门进来一人,却是陆芷清。有人为厢房点上灯火,四方明亮,陆芷清近前几步看着她,道:“是你啊……”淡淡一句,比之傅睛子更为冷情。



“你回来做什么?看我么?”她说着四顾了房间,突得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懒懒一笑,道,“来看水十方?可惜他被我送回一赤门去了。”方小寂闻言一惊,喃道:“什么……”



“我说他被我送回一赤门去了。”陆芷清道,“你不在,他就没有被照顾的意义。你不告而别的时候没有想到会如此吗?”



“小姐,你明明答应过我照顾他的……”



“你还答应过陆云海永远照顾我呢。”陆芷清转头一笑,“承诺什么的,都别太当真了。抱歉啊,你走的时候我很生气,一时没忍住,就牺牲了他来报复你。你不会生气吧。”



为什么不到半年,陆芷清就变这么多,言语声调几乎让她不认得了,脸上的浅笑,深沉无情地让人心悸。为什么自己在乎的人,总是一时一个样,不停地变着心呢?方小寂后退一步,想起生死不明的水十方,心中又惊又惧,她突然觉得左右不适,不知怎的抱着自己的手臂就哭起来。



陆芷清英眉一挑,疑惑道:“你怎么了?”方小寂闻言哭声更盛,眼泪簌簌而落,隐忍安静的她此时哭地旁若无人。陆芷清冷冷看着她,想起小时候自己被父亲训斥了也曾这样到她面前哭诉,心口意外一阵酸痛。



片刻,方小寂收了哭声,她抹了把脸头微微低着头向外走去。“要走了么?”陆芷清目光随她到门槛前,道,“以后别回来了,当九华堡是路边客栈吗?”方小寂如若未闻,独身出门,夜风之下白衣轻飞,如天上弯月,长静清寥。







孤身来到一赤门前,披晨带露的她只带了一把利剑,一赤门落府偏僻,白天大门不开。方小寂甩剑扫出几道剑气,那木门承气咯咯轻响了几声,“呯”然裂成十几小块,碎红飞屑之中,剑光吻过三个迎扑上来的门侍,刃剑直指身后一人的眉心,问:“水十方在哪?”



“来者是谁?!”那人不及回答,突涌几十红衣杀手,众相环伺,一红衫女子于庭中而出,身段妖娆,妆容妩媚,看清方小寂时眼神顿了一顿,笑道:“侵门挑衅,孤身一人,我该赞你勇气可嘉吗?”



“水十方在哪?”方小寂的声音沙哑低沉,眼神尖锐冷厉如寒冰隼鹰。



那被指眉心的门侍仗着身后众人相撑,心生莽勇,突然大叫了一声挥刀砍去,方小寂唰然侧身,手中剑尖急旋一递,顿时头骨迸裂血浆飞溅,七名杀手趁机而上,却听一阵惨叫断刀声,围攻之势瞬间被破,方小寂身影闪烁,眨眼已逼近连扣身前!



连扣大惊急退,手一挥道:“杀!”周身红衣之众急护而上。剑光刀光相错;方小寂脚下不停,十丈长道;横尸洒血,所过之处,身后留无一人。连扣远站静观,心中粗略一算;现下留驻一赤门的杀手近二百多人;要制住方小寂并非不可;用车轮战术死拖至疲;饶她是斗战圣佛也逃不过一赤门的五指山。但她也明白,一赤非如来,可没那等慈悲之心,一旦摛住必将其格杀当场。



可方小寂不能死,连扣身为止剑宫的内线,知道此人四月前已归入止剑宫门下,现下是花一色唯一的配剑手,定不能让她这般死在一赤门里。但不杀她,白白让众多一赤门的人死在一名女子剑下,又如何向楼重交待?连扣心中懊恼:这人怎突来此地挑事,白白给她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水十方?连扣心念一动,转头对一旁的王冲命令道:“去刑房,立即将‘柳色青’取出,转寄其它饲人身上。”王冲刚刚领命而去,身前的侍护轰然一退,连扣冷不丁被挤个踉跄,但见一片红衣之中飞跃起一条白色人影,长剑带血,转刃朝她直刺而来!连扣急急拨剑,“拦住她!”三个字还落音,方小寂的剑已朝她头顶直劈而下。铿然对垒一声刺响,连扣只觉胸口被剑气激荡得闷痛,情急之下长喝一声,翻身踢出一脚,趁势连倒几丈,方小寂凌空一个转身,在身后人的肩头重点了一下,跃过一众红衣杀手直往刑房而去。



甩众于后,轻功卓绝,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不想快至刑房时,突从两侧涌出三十多人,生生将她拦了下来,方小寂起剑便杀,却是再进艰难。连扣瞧准时机抢在她前头,掠过一众护卫闪进刑房去了。



推动刑房石门,片刻双门严合,连扣落下铁索往刑房深处急走。光线昏暗,两侧牢笼不时传出少年的轻哭声,闻之森森作寒。尽头刑具房中传来纷乱的人声,连扣推门进入,急问道:“好了吗?”



那刑凳上绑着一个少年,手腕在侧,却是鲜血直流。周围站了两个副手,王冲握着少年的手,将流出的血引至一泛着蓝光的器皿里。连道见状骂道:“你这得弄到何年何月?!”她上前来摁住少年的胸口,那少年还清醒着,嘴里塞着一团破布不能语言,一双眼睛直直瞧着连扣,清澈着,竟无半点畏惧。



“有个人想来救你,身为饲人还有人拼死真心惦念着,死也该无憾了。”她说着将长剑比在少年颈侧,道,“别怪我,是她害死了你。”语毕遮了少年的双眼,右手猛然一划。赤红之液瞬间喷涌而出,溅了一旁的王冲一脸。王冲几乎跳将起来,连忙将血桶移位接住乱喷的鲜血,急道:“你疯了吗?这样杀猪似的,多少浪费!”



奇)连扣未有理睬,身下的少年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安静下来,流血渐枯,连扣解开少年的束缚,抱起往房外走。



书)刑房之外传来猛烈的撞击声,石柩都已开出细细的裂缝。连扣别开石闸放下铁索,刚一开门迎面便飞来一具尸身,连扣侧身躲过,望着还在与众拼杀方小寂道:“你不是要水十方吗?我给你了!”说完便手蓄劲气,一个甩手将手中少年往方小寂抛了过去。



网)方小寂抬头便见空中落下一少年的躯体,清瘦单薄着,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形。她连忙跃身接住,转念踏了底下人一脚,旋身落在高高的墙头之上。欣慰之喜刚到得心底,一搂一瞧,才知手中之人已没了声息。



四面安寂。方小寂静立高墙,寒剑在手,红衣之众一时无人敢再贸进。墙头松泥簌落,脚边一棵野草,开着一朵淡蓝色的花朵,初夏风吹,微微迎阳轻摆。



“谁教你说这样的话,‘死’怎能随便说。还这么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除了我,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去喜欢。以后啊,你一定会遇上一个人,她应该是温柔善良,说不定漂亮大方。你与她相爱相惜,相伴相依。因为她,你会开始全新的生活,或许平凡,但一定快乐。少时的遭遇,现在的孤独都是一时的,很快你就会忘记了……”。



方小寂轻笑起来,水十方的血染在她凄苍的白衣上,多少明艳。连扣立于门边,长剑红迹未干,她看着方小寂道:“怎么样?知足了吗?”



方小寂将少年轻放于高墙,此时的水十方沐浴灿阳,黑色的头发在风中飘动,嘴角带着安静的微笑,如一朵蒲公英,下一刻就要得了自由飘去远方似的。



方小寂转身,道:“你下的手是吗。”她突如白鹰鹊起,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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