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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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客- 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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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看到镜子中那个脸色苍白,一头乱发的自己,他的笑容才渐渐敛去,被单独关押了四个月,看不到阳光,那些发根就像是无人监管一样地疯狂乱长,竟是已经过了肩膀。

“希望政府能让自己剪个头就好了。”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想到几年前在东林的时候,他欺骗了鲍龙涛后,也曾经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容颜发呆,只是那时的他会为了那样一件事情紧张到极点,而如今身处联邦最可怕的秘密军事监狱之中,却就像在家里一样心情平静。

他眯着眼睛,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政府会忽然把自己从那个黑暗的囚房里放出来,为什么会把自己从狐狸堡垒转来倾城监狱。

用热水洗了一把脸,坐回牢房的床上,许乐低着头回忆着那一百多天的日子,心头也不禁感到一阵寒冷,孤独果然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事情,与此相比较,这间军事监狱虽然也是单独囚禁,但至少有光线,吃饭的时候能够看到人,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享受。

他低着头回味着过去那些难熬的每分每秒,然后向后躺下,躺在软软的床上,眯着眼睛,盯着头顶单调的天花板,总觉得被刷成淡黄色的天花板,在自己的眼眸里渐渐变成了一团漆黑,除了远处偶尔飘过的几颗陨石外,什么也没有。

……

……

四个多月前,在和平基金会大楼内被逮捕后,他与施清海便被联邦分别关押。他连夜被第二军区带走,进行了必要的医疗和相关程序之后,便被关押进了狐狸堡垒特殊监狱。

狐狸堡垒是一座太空监狱,处于S2星系外缘,正对着黑暗天幕的方向,监狱的合金表体之外,便是冰冷的真空,在那种环境下,想要越狱,基本上是痴心妄想。

被关在太空监狱里的许乐,作为被严密看管的重犯,可是没有越狱的冲动,他其实只是想有人能够来审审自己。

然而没有人审讯,没有人问话,单独的黑暗囚房里没有蟑螂,没有蚂蚁,就连太空船最讨厌的老鼠也没有,只有一片寂静,还有定时自动送来的食物。

整整一百四十一天的时间,他一个人处于黑暗之中,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小窗口外的无尽宇宙黑暗天幕在看着他,在那片天域里,连不眨眼的星星都难以找到一颗。

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除了安静,还是安静,黑暗的连他以为自己的牙齿都是黑的,安静的他经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总觉得那是在敲鼓。

在那种幽暗无声孤独的环境中呆上四个多月,这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精神折磨。

在这漫长的日子里,他身上的伤差不多都养好了,脸色却开始苍白起来,缺乏恒星光芒照射的身体,也变得有些虚弱不堪。

正如倾城监狱里那些重犯所判断的一般,几个月的单独幽禁,会把任何人逼疯,但很明显许乐并没有疯,他依然健康而正常地活着,这一点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就算他的神经粗大异于常人,就算他是一块东林著名的臭石头,可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施公子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

已经远离黑暗与孤独,舒服躺在倾城监狱软床上的他,担忧地想到。

躺了很久以后,或许是觉得实在太过无聊,他揉了揉眼睛,轻声自言自语说道:

“老东西,调两部爱情电影过来看看。”

……

……

倾城军事监狱来了一个年轻人,安全等级马上被提升,但除此之外,这片荒原上的禁地,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被关押的重犯按照详细到极致的时间表吃饭,洗澡,阅读,运动,学习联邦法律,然后睡觉,和他们以往的日子一模一样。

大概唯一的差别在于,每天吃饭的时候,总能听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那个戴着沉重磁性脚镣附加遥控爆炸装置的新来囚犯,便会在这种噪音的陪伴下,通过专门的通道,前往自己独有的小饭桌进餐。

许乐与其余的重犯们隔着一层透明材料隔断,却像是两个世界,除了那些声音以及他的存在之外,互不干扰彼此,但每天三顿饭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向那边拥有各种诗人气质的重犯们点点头,笑一笑,打个无声的招呼。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一个星期,食堂用餐的重犯中,终于有人回应了他的好意,向着他微笑了一下,结果这位不幸的先生便被关进了单独囚房,呆了三天。

虽然这位重犯先生出来之后,依然桀骜不驯地大骂楼上全副武装的军人,却再也没有看那边的许乐一眼。

联邦政府允许许乐隔着透明穹顶看见了天日,却依然强力阻止他与外界任何联系的可能,这里所指的外界,指的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甚至包括了同一座监狱里的犯人。

夜晚,一个人呆在倾城监狱的单独囚房内,许乐经常会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疯狂生长的青翠荒草。

他有时候会联想到自己如草一般的头,有时候又会想到,原来这已经是深春了,在狐狸堡垒黑房中一个人呆的时间太长,竟有不知年月的感觉。

监狱方拒绝了他剃头的要求,更准确地说,根本就没有负责看守的军人敢和他说话。

好在他还有老东西。

左眼中基金会大楼的建筑结构图和实时定位光标,早就已经焕散无踪影,他的左眼也能真的看见鬼。在狐狸堡垒太空监狱的黑暗百日之初,许乐调出了脑海里贮存的那些数据资料复习了一遍,又把脑中那些各式各样的美女图也看了一遍,可还是觉得无聊,在百无聊赖的情况下,他尝试着向黑梦那头的存在,再次发出了主动联系的请求。

这种请求对于许乐来说,已经非常熟练,大致上相当于一个精神病患不停地对着脑海中的高山大海呼喊,然后指望能够听到回音。

于是在可以让人发疯的黑暗孤独日子里,许乐联系上了遍布宇宙的宪章光辉,开始用自己的左眼观看联邦上的电视新闻或是肥皂剧,还看了很多平时没有时间看的文艺电影……

正是通过这种无人能够查知、异常神奇的方式,许乐从联邦的新闻上,看到了麦德林之死在联邦中所产生的后果,那些示威游行,罢工骚动,一直维持到上个月,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所以许乐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联邦政府不急着审判自己,来平伏那些乔治卡林狂热分子们的怒气及复仇,而是把自己遗忘在宇宙的角落中。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政府此时又把自己送回了地面。

这种疑惑一直维持到监狱第一个访客的到来。

这一天清晨,许乐低着头坐在会客室冰冷的金属椅上,看着脚踝上沉重的磁性脚镣,听到了房门开启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并不陌生,但也谈不上熟悉的人。

霎时间,他笑着皱起了眉头,觉得好像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一年前。

第四章 审判开始

一年前,许乐用一把太平斧劈出了自己人生的分岔路,当时他被关押在国防部的军事监狱里,部里为他指派了一位叫做徐松子的法务军官作为律师。

所以今天,当他在倾城军事监狱的会客室里,看到这张陌生中带着几丝记忆的清丽面容时,总觉得时光像是转回了一年之前,就像这一年中那么多愤怒伤心郁闷激昂血腥的故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前往地检署的街道两旁的树木,还在轻呼着春天到来。

国防部内务处法律署军官徐松子,平静冷漠地坐在桌子的对面。从厚厚的文件袋里取出几份文件,顺着桌子光滑的表面,推到许乐的身前,说道:“许乐,我代表国防部通知你,因为涉嫌680118A案件,你在总装基地的所有权限已经被解除,国防部委派我作为你的应讯法律顾问。”

“我叫徐松子。”徐松子看着桌子对面许乐手腕上的手铐,没有伸出手握手的意思,眉头微皱说道:“以前曾经和你见过。如果你没有意见,在这几份法律文书上签字。”

被联邦秘密关押了近五个月的时间,一直没有审讯,然而就在这些天里,他从狐狸堡垒转移到了地面的军事监狱,国防部派来了法务官员,忽然间,似乎一切都开始运转了起来。许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眯着眼睛看着桌上的几份法律文件,没有说话,认真地阅读着。

合金手铐在白色的纸张上滑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认真地将法律文件上所有的文字全部读完,许乐才抬起头来,望着徐松子点了点头,然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笔,有些困难地移动着双手,认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徐子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签上了名字,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案件已经进入程序,后天我再过来一趟。”

“谢谢。”许乐很认真地回答道,说道:“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但除了法律程序上的事情,我可能无法帮助你。”徐子依然保持着专业而严肃的神情,但眼眸里却闪过了一丝异色,似乎是想要警告许乐一些什么。

许乐问道:“是我和一起被联邦逮捕的那个人,我能不能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不能。”徐松子干脆利落地回答道,然后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

许乐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在低头的瞬间快速地眨了眨,心情顿时为之一松,在有监控的情况下,徐松子法务官自然无法告诉许乐他想知道的事情,比如施清海在哪里,但她至少可以告诉许乐某个人是不是还活着,事实上他最关心的便是这点。

目送着这位漂亮的女军官走出了审讯室的大门,看着她的背影,许乐忽然想到半年前,这位女军官曾经被调入了麦德林专案组,在他动手之前,听说专案组解散之后,几名坚持继续调查的检查官被联邦调查局构织罪名,暂时限制了自由,包括那名萧文静检查官在内,不知道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

……

顺着幽长的走廊向外走去,一路经过了严格的检查,先前带入审讯室的法律文件和随身物品,所有硬质物件,比如笔和卡之类的物事,确认都没有遗漏,徐松子才得以离开这座监控森严到极点的军事监狱。

一直守候在监狱正门处的军车,轰鸣着向荒原军用机场方向驶去。徐松子坐在后排,没有与前面的军人说话,而是想到先前监狱审讯室里的场景,感觉心情有些沉重,审讯室里头发缭乱,面色苍白,身体瘦削的许乐,让她觉得人生真的不怎么公平。

身为麦德林专案小组的一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麦德林议员曾经犯下的罪行,当萧文静及另外两个坚持暗中调查的检查官,被联邦调查局以那个无耻的罪名逮捕之后,她对联邦政府以至军方,第一次产生了失望的情绪。

然而联邦上层的大人物们与那位麦德林议员达成了妥协,她这个下层军官又能做什么?所以当一月份她听到了麦德林遇刺身亡的爆炸性新闻时,不免感叹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麦德林议员死后,针对他的调查妥协自然也就不用再行提起,联邦调查局释放了那几名检查官,首都日报的鲍勃总编和记者伍德,也不再处于联邦的高压之下。

徐松子必须承认这些令人愉快的变化,全部都要归功于那两个被游行民众恨不得撕成碎片的“恐怖分子”。

关于一月份那件震惊联邦的基金会大楼暗杀事件,她也是直到几天前,才知道原来牵涉其中的凶手之一,竟然是曾经与她打过交道的许乐。她很清楚许乐在联邦中的背景,与部长邹应星之间复杂的关系,所以她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做这件事。

这两天的夜里偶尔扪心自问,她发现自己很想感谢许乐,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更是生出了一位法律工作者、一位军人绝对不应该有的赞赏。

徐松子看着玻璃前方隐隐可见的机场建筑,想到正在首都特区等着自己回报的部长先生,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低头开始处理法律文书。

许乐是联邦现役军人,他所犯下的罪行又是如此的骇人听闻,无论是从保密的角度还是从程序法规出发,审理他的案件,肯定是军事法院暗中进行,她很清楚自己这种法律人士,甚至是联邦法律本身,对于许乐的生死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真正能决定那个面色苍白的小眼睛男人生死的力量,在首都特区那个白色的官邸或是议会山上。

她今日前来,只是要向被隔绝消息很久的许乐释放一个信号,让他知道某些事情正在发生,只可惜在倾城监狱的严密监控下,她无法说明什么,只希望许乐能够明白她此次前来的意思。

……

……

从审讯室回到单独囚房之中,许乐坐在床沿,低头沉默了很久。那位女法务官所带来的信息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联邦上层已经开始重新考量麦德林遇刺一案,审讯即将开始。这并不是什么坏消息,相反前几个月的黑暗幽居,才真正意味着可怕。

只是他无法想明白一件事情:自己杀死了麦德林,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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