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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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客- 第5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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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注地蹲在落地窗下,在金色的阳光中认真地拆解着什么东西,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侵入。

他去卧室里搜寻药物,去餐厅里寻找食物,这么长的过程中,落地窗旁的小男孩儿始终没有起身,没有回头,小小的手里握着一把标准的六星修理刀,异常专心地对付着地上的东西。

准备离开的许乐,看着阳光下小男孩儿那头被染成金色的头发,紧皱的眉头渐渐松驰下来,犹豫片刻后,他悄悄地走上前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让这个小家伙如此专心致志。

那个小男孩儿正在试图拆解一个电子闹钟,标配六星刀坚硬的合金头在电子闹钟内壳里的锁扣处留下无数划痕,看样子已经做了很多次尝试,却始终无法打开。

金色的阳光中,许乐站在小男孩儿的背后,专注地看着他的专注,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低声指点道:“斜下六十度向上撬,这是闹钟公司针对我们这些家伙最无耻的专利设计,除了用力气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二十秒钟之后。

用帽子遮着脸快速向小区外跑去,许乐的耳边仿佛还在回荡着小男孩儿尖锐的叫声,他觉得自己确实没有脸见人,尤其是没有脸见那个一直不停在脑海里唠叨嘲讽的老东西。

“你能想像到吗?生产电子闹钟的公司为了阻止像我们这样家伙的拆解,居然会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术,而且还有脸去申请专利!”

在围墙下方快速行走的许乐,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愤怒地指责道:“我刚才只不过因为那个小男孩儿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所以才忍不住告诉他,只有用暴力的办法。”

“但这严重破坏了小朋友探索的乐趣。”联邦中央电脑在他脑海中快速反驳道:“我认为你骨子里有说教的欲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生日,按照旧时代的星座划分,你是天蝎座的混蛋。”

“我以前在修理铺里,也经常被那个家伙破坏乐趣。”许乐想起当年大叔可恶而得意的笑容,下意识里撇了撇嘴角,说道:“菲利浦,虽然现在是战斗时间,但你也得允许我有些自己的精神生活。”

“虽然这是我的自主命名,但还是觉得被你这么称呼有些怪异的味道,我希望你继续叫我老东西或者是伟大未知的存在。”

“菲利浦。”

“……”

“菲利浦。”

“讲。”

“我很怀念当年在东林矿坑操作间里的生活。”

“嗯。”

“但再也回不去了。”

……

……

相见不如怀念往往是因为再难相见,所以老妇在病榻前总容易想起自己的初恋,那个或者那些白衣飘飘的少年,而且会下意识里拒绝相信那些少年并不曾都属于自己,只愿意在记忆中留下或者编造最美好的那一面。

正如先前所说,许乐还年轻,却开始像老人般感慨当年,是因为他仿佛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一片比星海更加宽广的阴影缓慢而不可阻挡地飘了过来。

或许是最无助的失败或者是最惨烈的死亡。

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都市里面全部是敌人,想要撕碎这一切,拥有回到过去的自由与权利,谈何容易。

但他并不畏惧,除了怀中的狙击步枪,小腿畔硬梆梆的军刺,还因为他坚信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片宇宙或许没有什么道理,但有老东西,还有很多像山麓百货商店老板一样愿意帮助他的人。

……

……

诡异紧张潜藏在幕后的政治气氛面前,大家族们保持着沉默,铁算利家那位戴小圆帽的老先生和他最看好的两位年轻继承者,在议会山里默默抵抗着联邦政府借助民意趁势推出的多项法案,却没有通过自己掌握的金融汪洋去挑战政府最紧张的经济命脉。

莫愁后山那位夫人同样沉默,甚至显得过于矜持,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自信,面对这样的局面。

三十七宪历以来,这些大家族的领袖们曾经最惧怕军神李匹夫,后来最头痛许乐的存在,却从来不曾自骨子里害怕联邦政府。

他们坚信任何有理想有坚定目标哪怕是有野心的人,都并不可怕——有所求便有所惧,所以必须自律内心的疯狂,那么便可以谈判。

于是他们漠然看着这幕大戏上演,在合适的时候不妨为许乐提供一些便利,但却绝对不会亲身下场。所谓身娇肉贵便是如此,联邦谚语曾经说过,身家千万的富翁绝对不会坐在将要倒塌的危墙之下,而无论许乐和政府谁胜谁负,在他们眼中这堵破墙早已颤颤危矣。

其他的人呢?

正准备迫降墨花星球与苏檬公主暴烈快意一战的李疯子,被联邦军方紧急调回,在很多人眼中,整个联邦也只有他能够对付许乐这样恐怖的人物,然而办公室内那场父子争吵之后,李在道将军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毫不犹豫地剥夺了亲生儿子所有的指挥权。

李封知道自己也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如果没有那场愤怒的争吵,那么捕杀许乐的部队原本会由他亲自指挥,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这场战斗或许会变得非常有趣。然而联邦最年轻的上校没有老辣政治家的城府,只有满腔的愤怒和悲伤,在当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没有加入追杀许乐的队伍,找不到合适的楔入点去帮助那个家伙,李封就像一头强悍的青壮年老虎,沉默地跟着那支隶属于小眼睛的战斗部队,跟着那些强大的经受过费城特训的特种兵,出现在首都空港,出现在医院大楼地下的通道之中,然后又跟着来到了港都。

这种沉默的注视,给了那两支战斗部队强大的心理压力,李疯子的暴戾凶名从十二岁时便已传遍所有军营,特种兵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沉默地跟着自己,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暴戾无比地冲过来,把自己这些人全部撕成碎片。

面对着这种沉默的可怕注视,联邦所有强力机构都无法驱赶或者逮捕李封,因为他不是许乐,他没有任何罪名在身,更关键的是,他是军神的孙子,李在道的儿子,费城李家唯一的独苗。

于是联邦政府用来对付许乐的大杀器,如今反而成了他们必须认真考虑的风险因素,甚至经过李在道将军同意后,小眼睛部门专门安排了很强大的一批力量负责监控他的动作。

李疯子仿佛毫无察觉,依旧沉默,跟着众人,虎视眈眈。

第二百零九章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首都特区。

确认货物的传递没有被军方发现,邹郁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被拧成花瓣式的眉头逐渐舒展,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那处,摘下鬓角的红花放在屏幕旁,转身向楼下走去。

她的父亲邹应星按照总统先生的要求,巡查着各大星系里的战略储备基地,现在应该在S3某处转进基地中。所有人都清楚邹部长再也无法回到国防部长的岗位上,但西山大院并没有在这时候收回别墅。

当年在首都特区大人物们眼中,邹应星只是莫愁后山那位夫人膝前的一条老狗,不然怎么可能从总装基地主任连升两级成为国防部长,然而在这六年时光尤其是在和帝国方面的战争中,邹应星除了学者风度之外,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甚至是魄力,即便如今黯然下台,依然拥有足够多的尊敬。

邹流火正在一楼茶几旁快速奔跑,扮着鬼脸嘲笑着自己的表妹。因为担心母亲情绪不好,邹侑和他的妻子专程请假回家。

微笑着和哥嫂打了个招呼,邹郁坐下和母亲一道整理客房用的香花盏。从少女时期一直被当成邰家太子妃培养的她,对这个需要细腻心思的活儿并不陌生,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情绪有些烦躁,尤其是看着正在快速奔跑发出夸张笑容的儿子,那些平时令自己骄傲的坏笑竟是如此的刺眼,忍不住渐渐蹙起了眉头。

不知道是继承了谁的特质,邹流火年龄很小却已经足够聪明或者狡猾,敏锐地捕捉到了母亲的情绪,平时骄纵不堪的他下意识里打了一个寒噤,缩到了舅舅的身后。

邹侑皱着眉头望着妹妹,问道:“在担心许乐那边?这些担心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清楚这些天他做了些什么。再怎样开明甚至是怯懦的政府,都不会允许他再活下去。妹妹,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

邹郁神情宁静未变,轻轻嗯了一声。邹夫人看着女儿拈着花瓣微颤的右手,恼怒地抬起头来,瞪了儿子一眼,训斥道:“不准瞎说!”

……

……

费城湖畔。

简水儿沉默地坐在那块大青石上,怔怔地望着被秋风吹出复杂花纹的湖面,以及被水波扰的模糊不清的雪山倒影,完美的脸上异常平静。

“很小的时候我就敢一个人离开费城,老爷子那时候还活着,他愤怒地打了一场官司,可还是没有把我带回费城,最后他尊重了我的选择。”

站在身后的桐姐沉默无语,她非常清楚小姐现在坐的大青石,正是军神大人在湖畔垂钓十年每天所坐的那块。

简水儿轻轻将被湖风吹乱的发丝夹到白莹耳后,纤长的指尖顺势揉了揉有些发闷的眉梢,完美而生动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极浓郁的嘲弄,说道:“现在他走了,结果我却被人抓回了费城,软禁不能出。宇宙里没有比他更强大的人,那么这种区别只能证明,哪怕是亲人之间也有感情的浓与疏。”

桐姐看着湖畔四周时隐时现的士兵,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劝慰道:“李在道将军终究是你的亲堂兄,其实你很清楚他这样做的原因,这件事情干系太大,小姐你也不能让李将军太为难。”

“他立志要消灭的那个小眼睛男人叫许乐,是我的未婚夫。”简水儿缓缓回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桐姐,“到底是谁在为难谁呢?”

……

……

S2环山四州。

这颗联邦重型工业基地星球,邻近广阔青龙山的地区中,硝烟散去不过数十个月盈月缺,便已经颇显热闹朝气。

金碧辉煌的可可夜总会拥有一个秀气的名字,却已经成为这片地区无人不知却没有几个人知道真实原因的传奇地带,所以当知道对方把会面地点安排在这里,傅杰主席觉得可以接受。

傅杰,联邦重机械产业工人联合会主席,在底层工人心目中拥有崇高的威望和令无数资本家痛恨颤栗的煽动力。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坐在对面的那位年轻议员要见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或许只是潜意识里对于某种历史存在的先天敬畏感在起作用。

橡树州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议员,平静地请对方用茶,自己却端着一杯咖啡,缓声说道:“主席先生,现在工会再和企业主打官司是不是变得有些困难?也对,总统先生终究不可能替你们打一辈子官司。至于我的建议,您可以考虑一下,我那间叫西舟的律师事务所虽然名气不大,却拥有这个联邦最出色的大律师,成为工会的特聘法律顾问,应该有这个资格。”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这个年轻议员脸色苍白身体瘦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很容易被风吹倒的病人,但傅杰主席却被这番轻柔的话语压迫的有些心跳加速,他不禁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带着那几名强壮的护工队员进来,至少可以增添几分自己的气势。

“我们工会全体成员无比感激总统先生十几年来的无私帮助,他的品德无可质疑。邰议员,虽然在您和您身后的家族眼中我只是一只蚂蚁,但请允许蚂蚁也有蚂蚁的自尊。”

“我从来不曾质疑总统先生的道德操守,事实上当年我促成他访问青龙山时,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他的道德操守。”

邰之源端着咖啡杯缓缓地啜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当年梨花大学里发生的往事,从而想起一个消失在港都人潮人海中的旧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淡然寒冷:

“但人都是会变的,总统先生可以为联邦的利益牺牲钟司令,现在又为了联邦的稳定牺牲许乐上校,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又会因为什么牺牲你以及工会里质朴可敬的工人们。牺牲这种手段一旦用习惯了很容易上瘾,因为牺牲的都是他人,获益的却是自己。”

他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傅杰,说道:“更何况人这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主席先生,我建议你更深层次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按照乔治卡林的说法,像我这样的资本权贵绝对不会主动交出手中的权力,可如果我这样做了,你也可以获得更多实际的回馈,当然,这是对您多年来致力于产业工人斗争的正当回馈,那么岂不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局?”

“你刚才说过,人是会变的。”傅杰主席抬起右手,用袖口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望着邰之源颤声说道:“你又怎么保证你不会变,不会反悔?”

“我姓邰,我和我的家族已经在这片星空里存在了数万年,并且将继续存在下去,而总统先生他只有两个五年任期,所以他需要变化,而我不需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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