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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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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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第二天杨登科准备携妻儿回城时,又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做,认真想了想,才想起应该到爷爷坟上去看看。跟父亲一说,父亲也非常赞同,说:“确实应该去看看,没有你爷爷的保佑,哪有你的今天?”
  准备好酒肉香蜡纸钱和爆竹,在父亲的陪同下,杨登科还有聂小菊和杨聂,一行四人出了门。沿村后小道走上两三里,爬上不高的山坡,没多久就到了爷爷坟前。坟场周围山势环抱,松竹掩映,而且前瞻开阔,远处青山如黛,绿水似带,对阴阳五行不甚了了的杨登科也觉得这是一个墓葬的好地方。
  杨聂是第一回到这里来,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疑惑,指指坟包,问杨登科:“爸爸,这里面的人是谁呀?”杨登科这才想起还没给儿子交底,说:“你的老爷爷。”杨聂说:“我的老爷爷又是谁呀?”杨登科觉得这个问题倒有一些意思,说:“你的老爷爷就是你爸爸的爷爷,也是你爷爷的爸爸。”
  杨聂想想,略有所思道:“我算是明白了,我的老爷爷是爸爸的爷爷,也是爷爷的爸爸,也就是说爷爷的爸爸也是爸爸的爷爷,也是我的老爷爷。有趣有趣,真是有趣。”
  说得几位都笑起来。笑过,大家一齐动手,燃香点蜡,设酒摆肉,只等烧纸钱,放爆竹,给爷爷下跪了。杨聂又开口了,说:“摆上酒肉,老爷爷会跑出来吃肉喝酒?”杨登科说:“哪有你说的这么肤浅?这是后人对先辈的祭奠和怀念。树有根,水有源,人是不能忘了祖宗的,祖宗是人的根本。”杨聂说:“是不是书上说的,没有历史就没有今天,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杨登科说:“也可以这么理解,无古不成今嘛。”
  杨聂还要刨根究底,杨登科难得跟他纠缠,说:“快过来跪下,准备给老爷爷磕头。”杨聂便学大人样,虔诚地趴到了坟前。父亲那边已点上纸钱,接着又燃响了爆竹。声响惊动了林间的鸟群,扑楞楞飞向另一个山头。
  爆竹响过,惊炸一时的山间复归寂静。
  聂小菊和杨聂磕完头,便站了起来,杨登科却依然一动不动跪在坟前。他相信爷爷是有灵的,一定知道他的爱孙正虔诚地跪在他坟前。他还相信爷爷一定听得见他不出声的倾诉:爷爷,我终于有脸面来看您老人家了!您可知道,为了您给我取的这个名字,为了您的殷殷期望,您的孙子这大半辈子是怎么过来的吗?干脆跟您实说了吧,您又不是外人,若是外人我还怕被他学了去呢。孙子其实也没有别的能耐,只有一条,就是该缩头时且缩头,不该缩头也缩头。具体说是小心翼翼为人,谨谨慎慎处事。白天低着眉顺着眼,晚上睡着了也不敢把脸拉长,以防万一被人撞见。在领导面前只说行字,在群众面前不说不字。能忍的气忍住了,不能忍的气也坚决忍住。能吃的亏吃了,不能吃的亏也强吃下去。宁可人负我,切莫我负人。这还远远不够,主要是我还学会了特别的招式,就是从来没把自己当过人。我知道自己太把自己当人了,人家就不会把你当人,你就永远做不成|人,只有自己先别忙着把自己当人,兴许人家高兴了,才有可能把你当人。这样效果很快就出来了,人家不仅把我当了人,还让我当了副主任,就是您老人家希望的登了科,或者说是入了品了。爷爷我真得感谢您,不是您给我取了这个芳名,不是您对我寄予厚望,不是您冥冥中瞪着一双老眼督促着我鞭策着我,这一辈子我也许就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至今一事无成了,哪有现在的人模狗样?……
  这么无声地倾诉着的时候,杨登科的脑袋一直非常陶醉地埋在青青的草地上,看上去就像一只满怀激|情的山鼠,发现了地里的美食,恨不得几下钻进去。过了老半天,山鼠一样的杨登科才终于抬起了头,对着站在旁边的老婆儿子和父亲笑了笑。不想三个人都忍俊不禁了,杨聂指着他的鼻子,乐道:“爸爸,你的脸……”
  杨登科伸手在脸上一抹,竟抹下一大把泥土和草茎。这些泥土和草茎潮糊糊的,原来是杨登科的热泪外加鼻涕口水充当了黏合剂的作用。
  这天杨登科看来确是动了真情了。而他悲壮的情怀已化作滚滚热泪挥洒在爷爷坟前,他竟然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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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完爷爷,祖孙三代人便离开坟场,开始往山下走。聂小菊告诉杨聂:“你知道不,你爸爸的大名就是你这位老爷爷取的。”杨聂说:“那一定有什么用意吧?”聂小菊说:“你问你爸爸好了。”杨登科正要开口,父亲替他回答孙子道:“登科登科,就是要让你爸爸登科进仕,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懂了吧,孙子?”杨聂说:“原来爸爸做上了主任,还是托了老爷爷的福。”说得一家人开心地笑起来。
  下了山,父亲回头望望高耸的山势,对杨登科说:“登科你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山么?”杨登科站住,仰望着山头,说:“不是叫紫云坡么?小时我们都是这么叫的。”父亲说:“其实还有一个名字,不过只有你爷爷辈以上的人才知道,后来便没有人能叫得出来了。”杨登科说:“是个什么好名?”父亲朝山上指指,说:“你瞧瞧,这座山是个什么形状?”
  杨登科眯眼瞄了半天,觉得山形也普通,并没什么特殊之处,一时看不出名堂,只得请教父亲。父亲说:“你看像不像一顶轿子?”
  经这一提醒,杨登科也似乎看出来了,整个山形真像一顶活灵活现的轿子,圆形的轿顶,方形的轿身,还真是那么回事,越看越像。还有自山腰处往两边延伸而去的山岭,则是轿杆无疑了。杨登科心头怦然一动,说:“那该叫轿顶山了?”
  父亲笑着点了点头,说:“你爷爷生前就跟我说过,只要把他葬到轿顶山上,你们这代人肯定有轿可坐。你现在不是已经做了官么?也算是坐上了轿子了。”
  杨登科一时默然了。他明白爷爷和爸爸他们心目中关于轿子的真正含义。众所周知,过去的人只有做了官才有轿子坐,没做官便只有抬轿子的份。所以一代代人千百年来都做着同一个梦,就是能做上官,坐上轿子。现在没有轿子了,改成小轿车了。不过除了近年有钱人购了私家车之外,也只有做了官的人才坐得上小轿车。尤其是将小车叫成小轿车,跟轿子一样都姓轿,这实在是挺有意味的,说明官员坐小轿车跟坐轿子是一回事。
  由此杨登科想起这世间之人,其实就是两种人,一种是坐轿的,一种是抬轿的。远的不说,就说杨登科呆了二十多年的机关吧,除了坐轿的和抬轿的两种人,那是再也找不到第三种人了。说具体点,机关里就领导和群众两种人,领导是坐轿的,群众是抬轿的。机关里有不少科室,科室里也只有科室领导和科员两种人,科室领导是坐轿的,科员是抬轿的。不过坐轿的和抬轿的,又因不同时间不同场合和不同对象互为转换。比如科室领导,在科员那里无疑是坐轿的,到了局长那里便成了抬轿的。局长在科长主任那里是坐轿的,到了书记市长那里又成了抬轿的。而书记市长在局长那里是坐轿的,到了更高的领导那里自然也成了抬轿的了。由此说来,大小官员们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再简单不过,天天不是抬轿就是坐轿。不过不论抬轿坐轿,心里都是打着主意的。现在给别人抬轿,为的是以后自己坐轿。坐了轿还要去抬轿,为的是扔掉屁股下低级的轿,换成更高级的轿。
  世上只有坐轿的人才有轿子,抬轿的人将轿子抬好了,抬到位了,坐轿的人自然就会给抬轿的人一顶轿子,最后抬轿人终会成为坐轿人。一个简单的道理,如果不抬轿子,那是一辈子也别想坐上轿子的。就是最终坐不上轿子,能抬一辈子的轿子也是你的福分。抬上了轿子,就归到了坐轿人的门下,就有了保护伞,至少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不信可讨教那些有些阅历的人,他们肯定只见过争抢轿子抬的,还没见过谁好不容易谋到了抬轿子的美差,或怕抬轿子出力吃苦,或遭抬轿子的同行挤兑,或被坐轿子的人不时踢上一脚两脚,而负气扔了轿杆走人的。
  杨登科自己抬了二十年的轿子了,对此自然深有同感。不过他是媳妇终于熬成婆,好不容易做上了副主任,也算是坐轿的了。但他非常清楚,坐了轿子还不能忘乎所以,还要更买力地抬轿子,把该抬的轿子抬好了,以后自己才有可能坐上更好的轿子。
  这么奇思怪想着,忽抬头,已到了村上。
  杨登科也有些弄不明白,今天本来是给爷爷去上坟的,忽然间思维就变得如此活跃起来,生出这么些不着边际的念头。他想,若照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说不准哪天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大思想家和大哲学家。
  三十
  当天下午,杨登科就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老家,回到了贵都市。
  市委全会没几天就结束了。据说省委组织部就董志良同志的提拔问题,在市委委员中间搞的民意测验非常成功,对董志良的满意率几乎达到了100%。市委委员都是市里领导和市直单位和县区领导,让他们给董志良打勾勾,也叫做民意测验,这说法不仅巧妙,简直说得上是幽默了。
  这民意测验一搞,董志良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市委常委。魅力飞扬的姜总再运作运作,省委陶副书记再在后面关心关心,董志良进市委常委已完全不在话下。
  也是好事成双,在姜总的大力支持下,董志良倾全力策划的芬芳山庄各项工程全部如期完成,并经有关部门正式验收合格。
  芬芳公司自然要请验收人员热闹一番,董志良也带着杨登科往宴请地点赶去。路上杨登科对董志良说:“感谢老板对部下的关照,母亲生日办得很成功,市县乡三级政府部门都去了领导。”顺便给了董志良一个红包。本来是两个红包的,杨登科临时改变了主意,那个一百元的红包留下了,在那个两千元的红包里又加进去六千,成了个八千元的更大的红包。也就是说减去董志良那天送的两千元的礼金,杨登科倒送了六千元给董志良。
  董志良手上托着这个厚厚的红包,说:“我母亲又不过生,你给我红包做什么?”杨登科说:“老板送了大人情,连酒都没喝一杯,所以还个小礼。”董志良说:“这还是小礼?起码有七八千吧?”说着要还给杨登科。
  杨登科一手扶稳方向盘,一手挡住董志良,说:“老板你这不是看不起我,是看不起我母亲了,这可是我母亲大人的意思,她说你这么关心她,她也得表达点小心意,才亲手打了个小红包,嘱我转达给你。母命难违啊!你不收下,我怎么向母亲交差?”说着,杨登科竟然被自己编造的美丽的谎言所打动,抑制不住泪眼模糊了。
  董志良见杨登科动了情,也受到感染,将红包放入自己公文包里,说:“好好好,老人家的心意我只能领了。以后你见了她老人家,代我感谢她,有机会时我再登门拜访了。”
  杨登科嗯一声,又用力点了点头。还悄悄舒了口气,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他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很有成就感的样子。为了给人送钱,杨登科算是遭够了罪,受够了委屈,至今想来,还难免心有余悸。今天这个红包却很体面地出了手,杨登科可是一脸的光鲜,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杨登科得意着,不觉得就到了宴请地点。席上自然免不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团和气,你好我好他也好。不过天下的宴请尤其是公家的宴请大同小异,此处就不细说了。只说宴请结束后,还是初夜时分,袁芬芳把何场长推到验收人员面前,说:“各位兄弟,大家也别急于回去守老婆,我给何场长说好了,由他和芬芳公司的职员安排你们去潇洒。”
  这些验收人员都是各职能部门的实权派,吃喝玩乐纯属家常便饭,机关里的人说是工资基本不动,烟酒基本靠送,三陪基本不空,老婆基本不用。平时基本惯了,所以袁芬芳提出要安排他们潇洒,自然正中下怀,也不怎么推辞,只嬉皮笑脸对袁芬芳说:“我们不要何场长安排,要袁总亲自安排。”袁芬芳笑道:“你们男人去寻欢作乐,我一个女流之辈跟着,岂不影响你们的情绪?”那伙人说:“你在场我们才有情绪呢。”袁芬芳说:“下次我亲自安排,这次还是何场长出面吧,他也跟着你们乐乐。”
  何场长和芬芳公司的职员带着那伙人走后,袁芬芳这才转身来寻董志良。董志良和杨登科就在一旁,袁芬芳说:“走,我带你们到别的地方去。”董志良说:“也去潇洒?”袁芬芳说:“你们这些臭男人,整天就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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