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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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颜-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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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心急如焚,正不知所措,却听得身后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无言猛一回头,凝香正双手打在身前,含笑望着他。

无言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跑了哪里去了,可急死我了!”

凝香微笑着,边理着头发边道:“我就在你身后啊,你怎的只知向前看,却不晓得回过头看看!”

“是也,我真是笨!”无言扑过去,又要去抱她。可就在他合开双臂,正要抱住凝香之时,却扑了个空——凝香竟似化作空气一般瞬间消失了!

“凝香!”无言大叫一声扑到了地上,疼痛让他一下子张开了双眼。“原来是梦。”无言叹了口气,缓缓占了起来。隔着暗门向外望去,仍是漆黑一片,哪来的什么灯光。

“唉,原来是空欢喜一场,我道凝香怎会找到这里!”失望地摇摇头,无言自语道。“梦真是奇怪,分明那么不真实,人在梦里却不知道。”梦中凝香的话还在耳畔,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他闭上眼,回味着这短暂的“重逢”。

“我就在你身后啊,你怎的只知向前看,却不晓得回过头看看!”

凝香最后这句话久久回荡在无言心里。是啊,有时候人真的是一心向前,却忽视身后的一切。扬子《法言》中有曰:“昔乎颜渊以退为进,天下鲜俪焉。”武无定式,却有恒律。若是以当局者的眼光去看,最然有最敏锐的目光,也总能有些东西会被遗漏。倘若能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则能洞悉全局,见人所未见,知人所不知,从而占得先机。

想明白这一层,无言忽然茅塞顿开,乃重新默诵了一遍《达摩禅经》,所感所悟果然深刻许多。他边研究经文,边于洞中来回踱步,双手在空中随意地比划着。约莫半个时辰,他忽然驻足而立,回想起方才的一招一式,竟似一套精绝高深的掌法,天然流成!无言大喜过望,乃反复揣摩,损其不足,益其精华,一套全新的掌法便在这偶然的情形下诞生了。

话说无言依旧提不起丝毫内力,但这却不能降低武学对他的吸引力。没有了高深的内功为依托,他便极力去追求招式的精妙。橙黄色的灯光依旧安静地坚守着使命,灯光下,那个执着而勇敢的少年侠士依旧勤奋地练习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丝彷徨,因为他的心中有着比那两盏长明灯闪耀何止千倍万倍的光明。

第六十三章 西来狂士访嵩山

三日之后,少林古刹,秋日高悬。

送别了穆瑶,凝香无精打采地回到厢房。此刻陆羽应该还在和了凡大师下棋吧。她知道,若不是为了无言,他们也该回扬州了。可是无言到底在哪里呢?

“当当”两声,很有礼貌的敲门,雨婷走了进来。

“欧阳姑娘。”凝香站了起来,略显疲惫地笑了一下。

“与其在这里担心,还不如再出去找找。”雨婷一贯高傲的神情中竟也带了一丝迷惘,她用手扶着门框,却没有进门。

凝香苦笑道:“能找的都找了,那个山崖我们已找了一百多遍,不是吗?”

雨婷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却道:“穆瑶已走了。”

“嗯,我送的她。”凝香对她的顾左右而言他略有些诧异。

雨婷又顿了片刻,道:“我想,我也该走了。”

“什么?”凝香道,“你要去哪里?”

是啊,她要去哪里呢?穆瑶是去找他的丈夫,就算他们超过架,但毕竟还有一个可以吵的人。忘忧谷已是一片狼藉,雨婷又能到何处去呢?

雨婷目光如冰,缓缓说道:“去找钟离灭。”

“可是你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就慢慢地找。”雨婷冷冷道,“你们可以暂时不去理会他,我却必须要找到他!”

“为什么?”

“因为我爹还在他手上。”

凝香点了点头,她的确忽视了这一点。“什么时候走?”

“现在。”雨婷的答案和她的决定一样突然。

“可有需要帮忙之处?”凝香意识到她并非专程了辞行的。

雨婷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是,我非钟离灭的对手。若有朝一日我找到了他,还请你们多多相助。”

凝香有些诧异。的确,以雨婷的性格的确难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点了点头,道:“一定!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雨婷含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凝香的心又是一空。人生有聚就有散,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本是在寻常不过。她也本应离开此地的,但因为无言而不得不留下来。更重要的是,在回少林的途中,她无意间听到个别门派的弟子在私底下议论,说这次忘忧谷之战,敌人对群豪的的进攻线路、时间都有不可思议的预判,定然是我方阵营中有内奸所致。虽然他们没有言明,但不难看出,无言是被他们怀疑的最佳人选。他在即将出发的时刻神秘失踪,直到战斗结束也没有出现,很有可能是已经带着情报投靠了钟离灭……这样的猜测让凝香心痛不已,她始终坚信无言的品格与操守,更坚信无言一定会回来。但现在,她除了守着这份信念之外,也没有任何可以努力的方向。

她漫无目的走出房间,阳光立时照在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不远处一个扫地僧正仔细地打扫着地上的落叶,传来“沙沙”的响声。院中那株百岁柳树,高僧入定般稳稳立着,不知聆听了多少佛寺素净凡心的暮鼓晨钟。

凝香怀着心事,轻轻塌在未及打扫的落叶之上。有时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一片叶子,心头牵挂的太多,想要流浪都没有资格。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少女的忧伤。接着是奔跑的人影,很多。

这里的生活一向有条不紊,在外人看来,便是很慢的节奏。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凝香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除了什么大事?凝香心里想着,便出了院门,一看之下竟都是手持戒棍的武僧,向大殿方向汇去。于是拦下一个小僧问道:“小师父,你们这是急着去哪里啊?”

“阿弥陀佛。”小僧施礼道,“有西夏武士前来挑战,我等前去护寺!”说罢便跑开了。

“西夏武士?”凝香寻思道,“怎会突然冒出什么西夏武士?”转念又一想,自己在这里想破脑袋也弄不清楚,何不去看一下便知分晓。她随着人流一路来到正殿,果然见两个服饰怪异的中年汉子立于殿下。

“他们就是所谓的西夏武士?只有两个人吗?”殿外僧众议论开来。

了凡已在殿中,达摩院了空禅师、般若堂了相禅师亦在,另有本修、本忘、本真、本度四位高僧各引精干弟子数人,少林高手毕至,其态度不亚于前番忘忧谷之战。

凝香本以为此乃少林内部之事,不便露面,却忽见陆羽亦在殿中,便悄悄进门,在众僧身后绕过,来到陆羽身旁。“爹……”凝香刚一开口,却见陆羽一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凝香果然闭口不言,放眼向殿下望去。此角度已可看见那两个西夏武士的面貌。只见这二人肤色较白,前顶光秃,发色微黄,散而不髻,凹目高鼻,耳垂金环。左边的那位身材魁梧,洁面无须,一身窄缘左衽短衫,银束带,足蹬皂靴,气势夺人。而他身边的那位身量瘦高,虬髯连鬓,身着毛领裘衣、皮质短裳,亦是一双皂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脸侧空空,那人竟是单耳!

“阿弥陀佛。”了凡口诵佛号打破了静寂,“施主便是西夏第一勇士李宗狮?”

“正是。”左边那魁梧汉子开口道。

了凡颔首道:“老衲不曾想到,世人口中的西夏第一高手竟只有四十多岁。少林与施主素无往来,施主何以来此?”

李宗狮却无半句赘语:“宗狮为武而生,特来求教。”

了凡道:“施主要挑战何炫?”

李宗狮道:“正是你,了凡!”

“放肆!”本度上前一步,目视李宗狮。他这二字说得声音并不大,却有强大的压迫性。

李宗狮面不改色,看了一眼本度道:“好深的内功。少林寺果然高手如云,宗狮此行当属不虚。”

了凡道:“施主恐怕要失望了。老衲从不与人比试。”

“哦,”李宗狮道,“却是为何?”

“此非我佛所乐见。”了凡平和地道,“施主好斗,无非求得个虚名而已,殊不知一切诸相,以和者为贵。”

李宗狮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你等僧人又为何要习武?”

“问得好。”了凡笑道,“施主以为武道与佛道之间有何差别?”

李宗狮微一迟疑,道:“二者风马牛不相及,何谈差别与否?”

“老衲却以为二者并无差别。”了凡此语一出,李宗狮一愣,随即蹙眉道:“愿闻其详。”

了凡一笑,娓娓说道:“武道,将求的是一个‘悟’字;佛道,讲求的亦是一个‘悟’字。二者有差别否?”

李宗狮脸色一变,没有言语。

了凡继续道:“武者,不论以武功之高低,但求以止戈为己任;佛者,不论以佛法之深浅,但求以慈悲为本怀。二者有差别否?”

李宗狮皱了皱眉,仍未出声。

了凡又道:“武有武德,争强好胜,追名逐利,皆是悖德之举。真正的武道,乃求天下太平,不再有暴力与拼杀。佛亦有佛规,摒弃七情六欲,只为普度众生。倘若人人向善,则人人皆佛;人人皆佛,则世上无佛。故而‘武’之最高境界为‘弃武’,而‘佛’的最终理想为‘无佛’。二者有差别否?”

李宗师缓缓低下头,少顷,霍然抬起头道:“大师所言,不无道理。然而宗狮自西夏宫廷中来,又入江湖之间,所见所闻,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不杀人,便会被杀。为能立足于世,求得一身盖世神功有何过错?”他语气依旧冰冷,然神情已恭敬许多,对了凡的称呼也已变成了“大师”。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了凡回答。了凡却侧头看了看本忘,轻轻叫了声他的法号。

“师父。”本忘向前迈出一步,恭敬地合十道。

第六十四章 佛下高僧辩法妙

了凡看了看李宗狮,然后对本忘道:“李施主之言你可曾听清?”

“是,师父。”本忘应声道。

“好,”了凡点头道,“你说与他听。”

“是。”本忘抬起头,两只布满厚茧的手缓缓合在一处,诵了句佛号。李宗狮略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有话请讲,宗狮洗耳恭听。”

本忘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丝毫不懂武功,甚至大字不识几个,却活的逍遥自在,无忧无虑,他们令人羡慕。这个世界上亦有一些人,饱读诗书,通晓礼乐,为天下人而忧,为天下人而虑,他们令人敬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人,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秉持常心,惩奸除恶,他们令人钦佩。此三者,李施主自认为属于哪种?”

“这……”李宗狮脸竟一红,良久才道,“一种也不是。”

本忘道:“武功再高,终究会被超越,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李宗狮无言以对。

本忘却道:“施主可知贫僧俗家名姓?”

“哦?宗狮不知。”李宗狮万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阿弥陀佛。”本忘道,“贫僧俗家名叫仉凌云。”

李宗狮思索片刻,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突然叫道:“野利隆多。”

“主人有何吩咐?”他身边的独耳人开口道。

李宗狮问道:“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野利隆多想了想,答道:“是。二十年前属下在西夏学艺之时,曾听说过中原有一杀手,人称‘铁臂流星锤’,就叫仉凌云。”

李宗狮愕然,无限惊奇又略带怀疑地望着本忘。本忘看出了他的怀疑,淡然一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蒙师父点化,洗净尘心,皈依我佛,并赐了一个‘忘’字。回首过去,恍如前世。今施主一心求武,是痴也。若不能及时翻悟,势必自伤。贫僧奉劝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言罢微一欠身。

“岸?”李宗狮目光有些茫然,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停止之时,竟又是长叹一声。“苦海无边,水尚可依;岸上烈火炎炎,无我容身之所……”

“何处有火?”了凡开口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火只在施主心中。火,便是施主心中的欲念。心火不除,纵攀得再高,只会备受煎熬。何处又无火?一切俱在轮回之内。人生在世,弗能无疾无祸。磨难即火也,能让人产生欲望,亦能让人坚定意志。前者终将化为灰烬,后者得以浴火重生!”

沉默。

李宗狮深吸一口气,起掌合十道:“听大师一席话,胜过宗狮东海无名岛上多年苦练。”

了凡欣慰地点点头,道:“善哉。施主能有所顿悟,也不枉老衲这一番口舌。”

李宗师竟摇了摇头。

了凡疑道:“莫非施主仍有心结未解?”

李宗狮一笑,道:“宗狮痴险已深,实难仓促回首。枉费了大师一片苦心。”

了凡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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