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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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新妇-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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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绳墨。”魏安忽然道。
  军曹看他:“什么?”
  “绳墨,还有矩尺、圆规。”魏安道,“胶漆、金件也没有。”
  “做个车怎这般麻烦?”军曹不耐烦地说,“没有。”
  “没有便不做了。”魏安不急也不恼,平静地说,“你家主公去不了扬州亦无所谓,不成事,罪责便在你。”说罢,转身回了屋里,把门关上。
  军曹脸上半红半白,瞪了一会,悻悻拂袖而去。
  我不得不承认魏安也有魏安的处事手段,没过多久,他要的绳墨规矩都送来了,搬东西的士卒还说,胶漆易干,金件也须另行打制,要用时才能送来。
  魏安什么也没说,拿着一块木炭,在削好的木板上写写画画。
  我望着庭中那一根根粗大的原木,觉得担心无比。魏安虽然善于制作,可平日在家,粗活都有仆人代劳。他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如何独力造得什么马车?
  无奈之下,我只得发动其余人等出手帮上一帮。
  “我可帮忙丈量,打打下手。”阿元说。
  公羊刿道:“我曾学过用锯。”
  “锯好使,开木头也并非难事。”黄叔摸着胡子笑道:“造车么,我当年在村里,邻家就是木匠,我还去帮他们修过牛车。”
  只有韦郊搓着手,道:“某帮是能帮,不过不曾做过木工。若是这马车上需要配些香囊药粉的,某倒是大有用处。”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只有魏安不作声,默默地坐在阶上低头写画。
  傍晚,天色擦黑,庭中点起烛火。院门打开,我以为士卒送晚饭来,可来的人却是裴潜。
  他身上有些酒气,黯淡的天光和灯烛光的交映下,脸上带着淡淡的晕色。
  “饮了酒?”我让阿元端来水碗,递给他。
  “嗯。”裴潜接过碗,仰头饮下。
  我看向他身后,看守的士卒立在院子里,眼睛盯着这边。
  “此处如何?”喝了水之后,裴潜问我。
  “尚可。”我轻松地笑笑。
  裴潜看着我,光照将他的眼眸染得深邃不定。
  “夫人身体如何?”他转向韦郊。
  韦郊瞥瞥那些监视的人,道,“夫人离开菀城时,身体未愈,这两日奔波劳顿,又遭士卒呵斥,以致肝气郁积,癸水不调,赤白带下”
  “我送些药来,扁鹊可给我药方。”裴潜清咳一声,打断道。
  韦郊面露难色,笑笑:“某承扁鹊衣钵,出方必以纸墨。”
  裴潜看看他,转头吩咐从人去取纸墨。
  韦郊笑笑,朝廊下的魏安扬了一下眉毛。
  “还要什么,但与我说。”裴潜看向我。
  我看看阿元,对裴潜摇摇头。
  裴潜又看向公羊刿。
  “要走了么?”公羊刿抱臂靠在廊柱,“你家主公的酒还未饮完?”
  裴潜没答话,上前去,一拍他的肩头:“此处有劳仲平照顾。”
  公羊刿目光一动,微笑地按了按裴潜的手,颔首:“放心。”
  裴潜收回手,我看到公羊刿的手心里攥着什么。
  “我回去了,你且歇息。”裴潜对我说。
  我颔首,望着他:“你也勿太劳累。”
  裴潜深深地看着我,未几,勾勾唇角,似在回应,又似在自嘲。
  他走后不久,从人送来笔墨。门口的士卒将那些纸一张一张翻看,细细查过一遍,才让从人交到韦郊手中。
  韦郊写好药方,士卒又仔细看了一遍,才交给从人带走。
  “吴琨亦不放心季渊。”公羊刿从房里出来,望着那边,轻声道。
  我微微颔首,片刻,手心忽然被塞进一团纸。
  侧头,公羊刿睨着我,带着浅笑。
  心中一动,我对阿元说:“回房吧。”说罢,迫不及待入内。
  油灯昏黄,那纸团皱皱巴巴,字迹是裴潜的,与从前一样精致有劲。上面的话很短,不过寥寥数字——马奎已至,孟靖洛阳。
  夜里,我和阿元躺在榻上。木板不牢固,翻个身就吱吱呀呀地响,还时不时有蚊虫在耳边吵,扰得无法入睡。
  我和阿元干脆说起话来,聊了些今日的事。
  “夫人,季渊公子会将你一直留在此处么?”阿元问。
  “他要听吴琨的。”我说,“再说不留在此处,还能去何处?我算得他何人?”
  阿元叹气:“我从前庆幸夫人嫁了大公子,如今却觉得不好。”
  我笑笑,安慰道:“我若不嫁给大公子,如何遇得到你们兄妹与李掌事。”
  “说是这么说”阿元嘟哝。
  “他也有不得已。”过了会,我轻声道。
  其实,我不是不会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但是关系到裴潜,我的纠结就不会太多。这一切,恐怕还是来自我对他的了解。
  除了自己的家人,我很少能称得上了解谁,裴潜是那为数不多的一个。
  他少年即有盛名,人人说他行为举止合乎规范,堪称君子。不过鲜少人知道,他是个喜欢自在性情的人。他有抱负,想像一代名臣那样在朝堂挥斥方遒,所以他苦读经史策论;他也想像一代名将那样驰骋疆场,所以他跟武师自幼习剑。
  诗赋棋艺,阔论清谈,人们眼中的季渊公子,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所以,他应该做的事很多。他的父亲不喜欢他从军,就应该从文;他和我的婚事危急家族,就应该悔婚另娶。如今也一样,裴氏与吴氏交好,父母家族又在扬州,他当然应该效力帐下。
  这当然是我的推测,可今日看到吴琨的做派,连我这个妇人都觉得此人气候不足。他对裴潜拉拢又防备,其中微妙,裴潜比我更清楚想着这些,我亦自嘲。我当年也自负我了解裴潜,所以当听到他悔婚的消息,我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我们之间的情义看似牢不可破,而当风雨刮来,它却像长久养在室内的花朵,娇嫩的茎叶顷刻摧折。“今日那军曹说,雍都来了人,吴琨何时会去谈?”阿元问。
  我叹口气,摇摇头:“不知。”
  我无比想念雍都。那里,虽然每日对着郭夫人的指东说西,还要担心着魏傕还是哪个老匹夫给魏郯塞妾侍,但我还有别的会让我振奋的东西。比如生意,比如魏郯想到那个名字,我不禁出神。他在洛阳。在洛阳干什么?
  还有那个“马奎已至”,至何处?洛阳么?我忽然想到下车时看到的人,心底一动,莫非
  “要是能快些回去,就好了”阿元的声音已经迷糊。
  我应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手放在小腹边上,我的肩膀抵着阿元的手臂。淡淡的体温,让我努力地将身旁的人想作记忆中的模样此时此刻,他也在想着我么?
  魏安无论做什么,画图总是必须的。
  韦郊讨来的纸都给了魏安。一天过去,两天又过去,魏安一直在画图,对院子里的木料熟视无睹。黄叔忍不住,说要先把那些原木锯好,魏安却说不必。
  “急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韦郊慢悠悠地说。
  来探望我们的人,除了裴潜,还有崔珽。
  照事情看来,如果不是他那日在吴琨面前称赞魏安的马车做得好,魏安也不至于被吴琨拿马车来羞辱。
  所以他来的时候,阿元、黄叔和韦郊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崔珽显然不在乎,魏安也显然不在乎。
  魏安将自己的图在崔珽面前摆了一堆,二人你一眼我一语,埋头讨论。
  “二公子真是。”阿元不满地说,“跟那小人有什么可说的,如今倒真像要一心一意给吴琨造车。”
  韦郊用石杵“铛铛”地捣药,一边捣一边悠悠道:“说不定,四公子是想马车做得好了,吴琨一高兴就会放了我等?”
  这些话说得够大声,可是那两人全似充耳不闻,阿元和韦郊一副悻悻之色。
  七日之后,魏安的图终于画好了。他先交给士卒几块木板,让他们拿去按图打制金件。而后,就开始对着院子里的一对木材画画量量,定好之后,几人开始锯的锯,刨的刨,动手造车。
  我无事可做,只能在一旁看着,守着水碗,谁渴了就递上水。
  而魏安设计之事亦有奇效,三日之后,那些木料拼拼楔楔,已经能看到一个大致的架子。
  劳作的乐趣,有时并非在结果。日头西斜的时候,众人擦着汗,人人脸上都有几分得意的神采。傍晚凉快,我们几人也不讲究太多,就在院子里坐着木料用膳。吃完之后,一名士卒来收碗筷,阿元正要将食器递去,才抬头,忽然低低地惊呼一声。
  “嘘!”那人连忙示意噤声,片刻,向公羊刿一笑,“公羊兄弟。”




☆、邺城(下)

  天色半暗,杨三笑盈盈地望着我们。
  阿元捂着嘴,瞪大了眼睛,众人皆是惊喜。
  “哟哟!”韦郊跳起来,绕着他转了转,笑道,“杨兄弟穿起了官兵的行头。”
  杨三低头看看,不好意思地说:“也就头上这巾子是配的,除了去,再把衣襟一敞,还是江湖模样。”
  “嘘!”公羊刿打断他,示意门外。
  杨二嘻嘻一笑,说:“无事,邓五在外面。”
  公羊刿仍不放心,眼角却掩不住笑意:“尔等几个都来了?”
  “就我和邓五。”杨三道,“其他兄弟都在城外,他们不是有刀疤就是做囚犯时刺了青,征兵的一看就知道是牢里逃出来的。”
  公羊刿颔首,道:“大哥也在城中。”
  杨三眼睛一亮,顿露喜色:“大哥?他怎会在此。”
  公羊刿没有解释,道:“城中有县牢,尔等去打探一番,商议下路线时辰,便可救人。”
  “好嘞!”杨三搓搓手,正要再说话,门外响起邓五的声音:“碗筷收好不曾?磨磨蹭蹭!”
  杨三收起神色,低声道:“有人来了,我须赶紧走。”
  公羊刿颔首:“去吧。”
  杨三把碗筷收拢好装进筐里,提着往门外走去,嘴里嚷嚷:“来啦来啦!催什么!”
  大门重新阖上,我对公羊刿说:“你这些兄弟倒是讲义气。”
  公羊刿看看我,淡笑:“义气是其次,你那一万二还未付钱。”
  我:“”
  自从知道了杨三他们来救人,院子里的气氛明显不再压抑。阿元每日都要念着父亲和兄长落几滴泪,现在又全然恢复了从前的精神。
  魏安的马车已经大致做了出来,工匠打制的车轴等金件也送了来,装上车轮,竟是严丝合缝。黄叔负责和公羊刿给木头磨光涂漆,魏安拿着凿子和锤子在车厢里敲敲打打。
  杨三时不时会来送饭,跟公羊刿商谈些劫囚逃走的细处。从他口中,我得知那个马奎虽然有伤,但走动不成问题。
  他还带来了匕首,一人一把,用腰带捆在衣服底下带进来。深夜里,公羊刿把刀分给我们。我得到了一把短小些的,小心翼翼地抽出鞘,月光下,寒光如水。
  许是魏郯的关系,我有些心疼魏安。他在家中不曾干过重活,如今,我每天晚上我都要给他挑手上磨出的水泡。
  “疼么?”我问他。
  “不疼。”魏安摇头,眼睛还盯着他作图的图板,似乎在琢磨着那车。
  我瞄了上面一眼,道:“这车改了?”
  “嗯。”魏安说,“车厢加装精铁板,可更加牢固。”
  我有简直想一掌过去把他脑袋拍醒:“吴琨让四叔造车,不过想要个样子,四叔这般下力气做甚?”
  “让他做吧。”公羊刿走过来,悠悠道,“四公子声名在外,不做出些好物镇镇吴琨,他那眼睛能长到天上去。”说罢,对魏安笑笑,“对么?”
  魏安抿抿唇。
  我觉得这两人神色蹊跷,狐疑地看了一会,问公羊刿:“杨三他们要劫囚,这边还顾得了么?”
  公羊刿没答话,却问魏安:“四公子,此车何时可成?”
  “再过五日。”魏安答道。
  心中似有一道亮光划过,我睁大眼睛看公羊刿:“你是说”
  公羊刿笑笑,正色对韦郊、阿元和黄叔道:“诸位都过来,我等商议商议。”
  乘车逃走之事,我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悬,可是公羊刿和魏安却以为可行。
  “四公子将此车加固,我等五人坐在其中,并无妨碍。”公羊刿道。
  我说:“光坐得下可不够,此车沉重,奔跑起来岂不吃力?”
  公羊刿胸有成竹,“附近驻有吴琨的骑兵,杨三打探过,马厩就在东面百丈之外。若得三匹以上,此车奔跑起来不会慢。”
  “那如何出得此宅?”阿元问。
  公羊刿道:“宅外的守卒由我对付。杨三等人去救马奎,行事时,另有兄弟在城中放火,待得大乱,我等便可一道冲出城去。”
  众人相觑。此计他们说得顺利,施行之时却会有诸多变数。可如果想凭自己的本事逃出去,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有了对策便好办。”韦郊率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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