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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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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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回来了。」他随口道,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后颈,面无表情地坐到窗口旁的木制饭桌一侧,「吃了饭没有?我煮了糖水,想喝就自己倒一碗喝了吧。」

杨漾不置可否,也没有打算行动的迹象,关心问道:「Issac他……没对你做甚么吧?」

温如予一听就忍不住在心中冷笑,眉眼却是嘲苦的,转首望向妻子,「有没有对我做了甚么,与他是那种关系的妳不该比我更清楚吗?」

一阵死寂的沉默漫开,杨漾敛着精致的眉眼,神情显得无比僵硬,就连胭脂也掩盖不了她的尴尬,不敢对上丈夫的视线,不是因为心虚,而且无法承受其中凌厉的审问,与自己习惯的温和是多么不同,让她一时不习惯,就像那个喝醉了变得陌生的男人。

「Danny,我们开门见山吧。」杨漾咬了咬牙,直接站到丈夫身前,「来谈谈我们的事。」

「好,你说。」温如予往后靠坐,眼神落在窗外静默的晚空。他的心忽然就凉了下去,伴着满目夜色,好似也蒙上了一层寒意,虽然当初气头上的一口气淡去了,并不代表他原谅了,更不代表他真的想听想谈,只是有些事,不面对不行。

「我和Issac……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杨漾直直看着自己的丈夫,在窗外灯光下如初见时一样的清逸,「我承认是我不对,我只是一时忍不住,但我绝对没有要背叛你的意思。」

温如予视线依然落在窗外,脸上没甚么表情。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杨漾扬起自嘲的笑,并不等对方的回答,径自说了下去,「反正你原谅不原谅我也是一样,不是吗?老实说,若不是你说想要孩子,小晨那一胎其实我是想过堕了的,不过有了孩子你也不会多惦记我一分。结果呢,你总怪我一天到晚东奔西走,不恋家,可是你真的需要我吗?我不在家的日子,你给我打过电话关心没有?你会想我吗?你根本不爱我,我受够了,这样的婚姻谁要!你除了长得好,还有甚么好的呢?你不爱我,我还不能找别的男人吗?」

温如予本来听得有些心痛,越听却是心火渐起,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忍不住转过头来,冷冷地道:「所以妳背着我偷情,还是我的错了?」

「好几次我提了分居的意思,还在开头就被你岔开去了,我不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杨漾豁出去了,一不说二不休,「事到如今,你希望我怎么做?怎样才能缓和你的怒气?」

温如予没有说话。

「如果你觉得我说得太矫情,那也可以当我不甘寂寞,反正这坏女人我是当定了。其实那天让你撞见了那事儿也好,让我今天有干脆甚么话也说了,否则咱俩一直拖着也没意思,对谁都不好!我和Issac其实也没甚么,他是甚么人,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对我这样的小模特儿,自然只是玩玩而已,谁也没有认真,在那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我是有夫之妇,更不知道那是你。我们无心要伤害你,如果我知道你也在巴黎,决计不会那样当着那个人的面让你难受。」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个,我没兴趣听。」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是何时开始,又在甚么自己不知情的地点下进行,事实太不堪,知道太多不过是让自己难受。

「都这样了,我还解释甚么呢?」杨漾笑得凄凄,咬了咬唇犹豫再三,还是说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是……算了,不如,我们还是离了吧!」

离了吧。三年的婚姻,用三个字就能粉碎了。

温如予的心是凉的,只觉这冬日的夜似乎冷了些。忽然想笑,妻子在外面偷情,该开口说离婚的不是自己吗?

甚么话也不必说了。自己心里的那点可笑心思,更不应该拿出来让人笑话,甚么原谅,甚么和好,那是在对方同样珍惜的前提下,杨漾说她不想要了,难道他还求着她要不成?

甚么叫爱不爱?冷了给添衣,饿了给送食,这些原来不够吗?怪他只有这张脸长得好,可她当初迷恋的不就是这张脸吗?是他拿着这张脸骗她的不成?

「好。」温如予只说了一字。

温如予的回应让杨漾的心也寒得透。

这个人,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吗?要离婚了,就只是一句话的事?真的一点点的不舍、挣扎、痛苦都不会有?

「过几日……」杨漾气得发颤,极力压平声音,「我会找律师准备离婚协议书,既然我们都同意了,大概直接签了字就好。」

温如予只觉浑身冰凉,沉声道:「小晨呢?」

「我要!」杨漾几乎立即回嘴,脸色冷得可以,「我要搬到多伦多定居,我会带小晨一起,假日我会带他回来让你们同住,当然你也随时可以过去看他。」

☆、020

「妳还有脸想夺了孩子的抚养权?」温如予不可置信地深深吸一口气,颇似在濒临愤怒的边缘。

杨漾本来对他也有些愧疚,听见他这话却是不乐了,甚么叫她还有脸没脸?于是她脾气也上来了,恼道:「孩子还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呢,你该不会忘了吧!我身上掉出来的一块肉,你说我能不能争?我是对不住你,可一码事还一码事,不管我们怎么样我都是孩子的妈妈!你说我常常不陪孩子,难道你就多陪了?我成天在天上飞,你就不是了吗?孩子当然是跟妈妈,我这不是为孩子着想才跟你提议的吗?」

「妳不那么任性可以吗?妳爱怎样就怎样,有为我想过吗?妳是怎么当人妻子当人妈妈的妳自己清楚!我不想数落你,但妳少来掺和孩子的抚养权!妳一向不管这个家,以后也请妳不要管!」温如予气得发抖,万万想不到杨漾在打这个主意。

「怎么啦,瞧我不顺眼很久了是吧?挺好的,咱们俩原来互不满意这么久了,这婚早该离了,我说我在拖甚么呢!」

「杨漾,妳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倒想问你呢!你要怎么带孩子你说啊?你说我任性,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可以做甚么?你妈那里我是知道的,怕极了你碍着她的新家呢,你还有谁能帮你?你我都没有空,你说可以怎样呢?我这边还有助手可以帮忙,你呢?你拿甚么照顾孩子?」

温如予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直勾勾地瞪着他的妻子。

本来冷清低压的温度,一下子升了温,就像所有离异的夫妻,提及钱,提及孩子,就会撕破了脸,毫不留情地互相指责,本来和睦恩爱的夫妻尚会因此翻脸,何况他们还从未恩爱过。

客厅的大墙上还挂着二人结婚时的婚纱照,彼此脸上幸福的微笑,看起来是多么的讽刺。

就在这时候,杨漾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唐突地划破僵凝的对峙。没有人在这个气氛下想接听,但是铃声就像永远不断地响,听得人更是烦躁不止,杨漾不得已冷着脸接了起来,彼端的人不知说了甚么,让杨漾的脸色变得诡异,狐疑的眼神落在温如予身上。

「找你的。」杨漾将手里的电话递了过去,挑着眉道:「Issac。」

温如予根本早就忘了这号人物,此时一听更是怒火骤起,一把抢了电话,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都微微颤抖,不耐烦地道:「有甚么事?」

彼方沉默了半晌,显然未有料来突如其来的怒气,接着只听对方冷笑一声,回道:「你似乎很不想听到我的声音?」

「我记得你跟我妻子有过一腿,你说呢?」

「你还没舒怀?」

「干你妈!看你能不能舒怀!你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现在高兴了吗?有人像你这样耍着人玩的吗?觉得我戴了绿帽子很可笑,在巴黎那会儿没玩够,现在这么心急想知道我有多蠢吗?」温如予觉得自己在向这个人发泄心中无可抑止的怒火,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那些委屈,那些悲痛,彷彿正需要一个出口缺堤,而电话彼端的男人让他的情绪沸腾到一个顶点,怒恨得无以复加。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利哲冷着声问,可以听出他也正在按捺着沉沉怒气。

「是我要和你说话的吗?不是你打杨漾的电话找我来着?」

「好得很!」利哲冷笑,似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说完就狠狠挂了电话。温如予瞪着发出嘟嘟声响的听筒,只觉得这通电话莫名其妙,由始至终也没搞清利哲来电的意图,居然就这样挂了电话,这算个甚么?温如予扔了电话,觉得这人真没安好心,被这么一搞心情好似还更差了。

杨漾看着温如予铁青着的表情,忿然道:「Issac找你干嘛?他找你算帐?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这还关妳的事吗?」

「你!」杨漾气结,被他的态度激怒,「算了!今天也晚了,咱们再吵下来也吵不出个结果来,有甚么我会找律师来跟你谈,你有本事就同律师吵去!」

「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让律师赚你的钱?」

「我有钱!这样行不行?除非你愿意小晨跟我到多伦多去,否则一切免谈!你是知道我的,做甚么事都豁出去,非要嫁你不可那会儿是,现在跟你争这劳什子抚养权也是!我就是这么泼辣,你有兴趣就也请个律师来玩玩,没种就乖乖签字!」

温如予扯了扯嘴角,掉头就走入房间。

「还没说完呢,你跑甚么跑?」杨漾跟了进来,气恼地道。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我回来是接小晨的,你明天还要值班,我现在要把他带到我爸妈那儿照顾。我马上就走,你不用费心躲着我。」

「不用,我还有作为男人的责任,我会搬走,这里你爱住不住由妳。」温如予从柜子里拖出前几天才收进去的行李箱,单膝跪在地上把一件件干净衣物塞进去,动作慢悠悠的,不似怒极时该有的焦躁心急。

「你不要小晨了?」

「妳不正是吃准了我现在无力带孩子吗?」温如予很快就整理出一箱行李,唰地一声上了拉链,淡淡地看着妻子,「确实如妳所说,既然妳回来了,小晨就拜托妳先照顾着,离婚的事等我回来再和妳慢慢磨。」

「随便你!」杨漾甩袖出房。

温如予心情很乱,乱得他无法忍受再和杨漾待在同一空间里。这种恶劣的情绪来自离异本身,还有更多是他对现实的无力感,他深深知道这不只是一场争吵,不是一时冲动的气话,他们都认真地结束这段婚姻,唯一意想不到的只有杨漾竟想把孩子带到国外,他却无法强硬地阻止这一切,就连把孩子带走他也做不到。

对不起,孩子……他亲了亲正在熟睡的儿子,想告诉孩子自己真的很爱他。小孩往往睡得很深,天塌下来也不见醒,也不知道爸爸离开了。

☆、021

隔日下午要上机,温如予就在机场附近的酒店登记入住休息,换了衣服洗了澡就倒上床,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夜凉如水,当一切静下来的时候,他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倦涌至四肢,他闭了闭眼,心头像空了一块,一直以来的努力霎时间失去了重点,他已经不知道以后的生活奔波为了甚么,他只能强迫自己麻木,让所有情绪淡然,平复到感受不到的位置上。

不过又是人生另一场无故罢了,他想,他还能忍受。

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想哭的感觉,就算他不是男人,恐怕也是流不出眼泪,他只是倦了,而在他倦了的时候,封闭的空间里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回荡,在寒凉的冬夜里显得那么寂寞,很可怕。

他想念起孩子来,只有孩子才能让他有救赎的温暖,这样一想便想看看手机里属于孩子的各种生活照片。从兜里翻出手机,这才发现原来自几天前下机后一直忘了开,便起身从行李箱里搜出充电器给手机插上,一瞬间荧幕闪了又闪,不断弹出一条条的短信──

『回温哥华了?』

『小孩接回来了吗?有甚么问题给我电话,我帮你想办法。』

『不开机是防着我是不是?开机了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你就一直关机吧,我今晚回温哥华,再不开机,我拨你老婆的电话找你!』

来信的全是同一个号码,只一串长长的数字而没有显示姓名,还未有列入通讯录,可温如予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别说这语气太有个人风格,如今会这样担心他帮他的人,真的只有一个而已。

温如予百感交杂,酸的、苦的,甚至有些热气袭上心头。

虽然不明白为甚么,但是对方的关怀这样真实,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利哲始终打不通自己电话时会是多么气恼,准是以为自己过河拆桥,可又在气恼的同时担心着自己的情况,以至于忍无可忍才会有了刚才给杨漾的那一通电话,而自己却以为他吃饱了撑着要看自己的笑话,急怒当下骂了些甚么话已然记不得了。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电话,把短信重看了几遍,荧幕上的字好像有了温度一般,直直烫上心坎,竟觉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到,因而变得脆弱起来。

只有这个人而已,连日来记得他的,竟然只有这个人。

只有这个给他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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