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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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域2-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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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宋妈妈的讲述,站在门外的丹真已经泪湿了那黝黑的脸,他默默地听着,静静地哭着。
  “这孩子从小就命苦,我公公婆婆也一直不喜欢他,说他不是老宋家的根。我跟他爸平时工作又忙,爷爷奶奶又不管,小时候就经常挨饿受冻,到了四岁都还没两三岁的孩子高,也不会说话。经常生病,医生总说是营养不良,可就是这么说,我和他爸也没办法,照顾不了他。他姥姥姥爷死得早,也指望不上别人来照顾他。好几次发高烧,人差点就没了。我这儿子一直是很听话的,为人也很温顺。我和他爸的成分不太好,有时候看他被别的孩子欺负了回来,我哭,他反过来安慰我……”
  听到这儿,丹真已经浑身乏力了,心口那一把钢锥死死的刺在心上,他挪动脚步,来到门口。
  众人回头,看着他。
  丹真腿一软,跪在地上不住地跟援朝的爹妈磕头,像是要把所有的抱歉所有的想念都用这绝望的撞击表达。援朝的母亲见到他,心里知道这就是站长告诉她的那个人。不管他跟援朝当初发生了怎样违背伦常的事,他总归是儿子人生中陪伴了一段路的人,她不愿接受,但不得不接受他。母爱是伟大的,伟大到他可以包容所有她从不愿接受的事实。
  片刻,她静静地闭了闭眼,眼泪无声淌在脸颊上,然后默默起身上前,她拉着丹真,说:“援朝如果还在,他会说什么?我想,他想让我原谅你们……好了,都过去了……以后……好好活着,别让我儿子为你担……担心……”
  丹真一把抱住援朝母亲虚弱的身体,从来没有人见他哭过,可这一刻却在所有人的目睹下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伤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牢牢禁锢的双臂仿佛一个溺水垂危的人紧抓住唯一能拯救他的稻草,撕裂的心脏做着无声的忏悔。


☆、第四章。落潮4

  每天都会有人离开这个世界,也会有人悄无声息在母亲的身体里孕育着自己的来世。这就是人生,人生中存在着规律,没有人能够逃出这规律的制约。只是遗憾有的人不该在这个时候结束,但却走了,有的人不该在那个时代来,可仍旧来了。人不能选择命运的方向,它就像是一次毫无技巧的赌博,你压上自己的有生之年为赌注,能赢或输都无可挑剔,因为这就是属于个人的生活,不管结果如何,它仍旧值得拥有。而附带迩来的那些悲伤和喜悦也仅仅只有与之有关的人能够体会个中滋味。
  援朝终究是走了,带着关于那个道德沦丧的传闻,结束了自己原本遥遥无期的知青岁月,最后同自己的感情和梦想滞留在了这片荣耀光辉的土地上。
  他的离开或许在父母眼里是天塌地陷的灾难,在丹真的心里是末日降临的绝望。而在别人的生活中却至多不过是一场极为琐碎的,不幸的,悲剧事件,时光会慢慢把他同那些不光彩的过去一并抹淡,然后这里的人们继续步入自己的人生轨迹,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陈顺军不就是这样的!
  当初援朝与丹真之间的隐秘东窗事发,他们大队里的一部分人和他就划清了界限,都几乎把他视作为道德的垃圾,社会的败类,人性的罪恶。甚至被林卫祥那伙人打伤,都没几个人去看过他。唯独只有那么几个仍关心着他的现在和未来的人,扔掉了世俗的偏见和反感,对这个被命运刑囚的道德犯施以最温暖的恻隐之心,这其中包含了邱石和秋阳。
  这场不幸的事故给他们这俩人带来的无疑是最深层意义上的警示,也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面临前所未有的严酷的考验,从前那三年的美好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噩梦一般萦绕思绪。
  尤其是秋阳,他表面上保持着那心如止水般的模样,但实际却害怕得要命。渐渐开始变得犹豫不决,无法坚定未来两人的关系的走向。
  援朝“离开”的一个月后。
  无风波荡的这个星期一,空气里浮着深深的寒意,光线明亮,冷漠蔓延。
  上午县里的领导又找他去谈了关于他平反的问题。他隐约感觉到从遥远的故乡传递而来的一股强大的力量,同时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姑妈在无形中拯救了他心里那岌岌可危的安全感。他就此再也不必恐惧自己头上那强行扣给他的反革命的帽子。当年林豪的事终于彻底告别了隐隐作痛的后遗症,他和陆瑶都为那一脚付出了代价,青春的代价。
  从县里回来,本想找邱石说说县领导谈的话,可转心一想,还是避了嫌。折身去马棚里看了看自己最喜欢的马
  ,喂来了食,刷了毛。实在无事可做,便准备回屋去陪老乔聊天,听他吹牛,说那些毫无意义的闲话。
  从马棚那边走来,过了场站的小篮球坝子,绕过场站办公小楼,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老乔和老方,景三和谷子几人在屋外的空地上打趣说话。
  从本质来说,从前和林豪为伍的那些人并不真心喜欢跟林豪在一起横行霸道,他们只是想依附一个势力确保自己能够更稳定生活在当时那动荡漂泊的岁月。如今林豪不在,他们也渐渐明白生活中没有永远可以依靠的势力,并且在这里生存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所以内心好的一面渐渐展露,所以才能与乔子山这些正派人士聊起话来,这变化从秋阳去牧点之后就有了。
  “援朝这一走还真觉着少了点啥似地。”乔子山抽着烟,说。
  景三坏笑道:“哈哈,老乔,你危险啊,你是不是跟援朝……”
  老乔白了他一眼,把手里还剩了丁点的烟屁股弹到景三身上,没回话。
  谷子笑呵呵,说:“你们说这几个队上还有没有别的人也跟他们那样儿啊?”
  景三接话说:“难说。你看看这些个生产队,哪儿哪儿都是单身的大老爷们儿!保不准他们也搞上了。”
  老乔皱着眉,瞪着眼,道:“闭上你的狗嘴。从你嘴里说出的全他妈是大粪。”
  老方不温不火地接着说:“真要造出点什么,首先就得说你跟谷子,成天见你们俩穿连裆裤,你们什么关系啊?”
  景三一下子惊恐地跳起来,立马和谷子拉开了距离,□道:“屁,谁谁谁要跟这家伙有啥,天,天打雷劈。”
  谷子也被那话吓坏了,急忙辩道:“就是,你们也别拿这些话来糟践我们。你怎么不说你那兄弟沈秋阳和邱石,他们也天天在一块儿,而且还在牧点生活几年呢,你咋不说他呢?”
  老乔猛站起身来,“放你妈的屁,你要再敢胡诌信不信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
  老方在一旁安抚了他,然后景三和谷子见老乔发了火,再也不敢提这话题,随之几人就散了。
  秋阳站在那屋墙背后,他心里想着老乔为何会发火,因为老乔也不确定他们的清白,所以他着急了。
  带着一脑门的心事,不顾冷天寒冬的又从大队场站回了县里,在这个知青那里住一天,又跑去八队场站里呆了两天。
  


☆、第四章。落潮5

  秋阳有意躲起来,邱石这边不知情便心里暗急,拿着些理由到处找人。可这年关又没什么要紧的工作,拿不着什么大事来当幌子,也只好自己委屈着瞎打听。等秋阳人露了面,他拉着人躲到一处,房墙根下,质问一番。
  邱石问:“这几天你人跑哪儿去了?”
  秋阳说:“没去哪儿。”
  邱石问:“没去哪儿,我怎么找你找不见?”
  秋阳眼睛瞅了瞅周围,说:“你找我干嘛,这队上又不是没别人了。”
  邱石瞪了瞪眼,压低了嗓子说:“你良心被他妈狗啃了。这队上的人跟你能一样吗?”
  秋阳见邱石急了,便和气道:“你别急。你知道我不会说话,我只是因为最近心里头烦,就想一个人出去逛逛。”
  邱石斜眼看了看,说:“逛逛?你……不会是看上谁,就把屁股给人了吧?”
  秋阳一听这话,脸气得通红,道:“放屁。”声音大了,两人都警觉看看左右,秋阳继续,“你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没你想得那么不要脸。”
  邱石见秋阳红了脸,又嬉笑起来,“好好好,是我小心眼儿了,我道歉总成吧。是我不对,是我小人之心,不该冤枉了你。要不要我写份检查啊,沈同志。”
  秋阳见那一脸的轻浮,心里有气又是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面的话。想了半刻钟,才开口:“咱们不能再这么没完没了下去了。”
  邱石听这话有些不对头,便说:“什么叫没完没了?是,我刚刚说那话是有些不对,可我不是道歉了吗?是你揪着不放。”
  秋阳说:“不是那些话,是我们俩这事。”
  邱石问:“我们俩怎么了?”
  秋阳说:“怎么了!你不觉得我们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像援朝和……”
  话没说完,只听墙那头脚步朝这边行来,两人便止语藏开。
  自那天过后,秋阳再没有找过邱石。之后的日子里,他变本加厉地躲避着与对方,防止因为一时的厮混而被人看穿了他们之间的隐秘。
  然而,另一边的邱石被无辜地冷落着,不说话,甚至连看都不会被对方看一眼,这便成了伤害。他被自己的感情牢牢掌控得几乎失去了理智,长时间的忍耐过后,终于爆发,找了秋阳就感情未来的规划做一次深度的谈判。
  雪化之后,北边的草原上一片荒芜,湿漉漉的,偶尔远处能见到一只鹰划过远方的天空,但都不会往这边来,像是它知道这里觅不到食物,便飞去了更富饶的地
  方。
  在场站里理论了几句,恐慌被人看到,两人便骑马到了这北边来了。这有助于将他们的秘密在这个广阔的天地中得以侥幸存活,而不会像援朝那样遭致悲惨的厄运。
  邱石翻身下马,站在风里问:“好了,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秋阳又回到了那湖水一般的状态里,神情波澜不惊,语气从容不迫地回道:“没什么怎么办。就这样。”
  邱石不甘道:“就哪样?当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
  秋阳抬头看着他目光里闪着那可怕的憎恨,他问:“不然呢?你觉得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那只会让我们步援朝的后尘。”
  邱石狠狠地问:“你怕了。”
  秋阳说:“对,我是怕。你不怕?”
  邱石挺起胸膛说:“我不怕。”
  “那你有什么办法让我不怕?”
  邱石沉默了,他无言回应秋阳的质问。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依靠自己心里那份坚持并不足以能加固秋阳那诚惶诚恐的安全感。望着蓝天,此时它以不再像从前那么美好丰富,残留的只是一片空广的寂寞和孤独。
  之后的日子他们心里的爱开始保持缄默,随之萎缩成了一丝让人心疼的思念,思念曾经毫无顾忌的自由,甚至后悔回到这场站里,回到人群中来。
  两人的关系在别人眼里没什么异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其中发生着怎样的变化。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看不见鲜血的战争。可他们都了也不明白自己是在跟谁对抗?跟自己,还是跟对方?或者说,跟整个人性道德对抗?
  随着战争的持久,他们开始怨恨彼此,责怪对方,一个怪另一个不够勇敢,另一个则怪对方不够理智。无法确定的关系和未来压在各自的心头,每天都举步维艰。他们不断地在心里掂量选择,到底是记住还是遗忘?不敢靠近,因为害怕援朝的结局在自己身上重演。又不忍彻底放弃,因为害怕失去那份永恒的记忆。
  就这样拖延着,苦熬着,直到死的那天。
  活着就要继续,于是两人开始各自寻找出路,即使那那些人不是自己真心爱的,但道德需要他们去爱,那就只能爱。


☆、第四章。落潮6

  曾有那么一刻夏雪琳她甚至觉得邱石已经非她不娶了。他现在对夏雪琳所做的些许轻微的殷勤,以及所表现出细小的体贴是曾在一个队里时从没有过,所以她认为这形式是爱的全部表达,她最终拥有了他。
  她奢望从邱石那里更多的爱,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邱石突然出现,一脸的冷峻,但却富含这男人最深沉的内涵,对她说任何无关痛痒的话,然后简单地单单两人在一起一会儿之后,再各自回到自己的大队。
  因为这,两个大队之间便开始传开了他们看似隐秘的地下恋情。当别人问起时,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一笑置之。而夏雪琳则不同,她巴不得要昭告天下似的自己已经和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定了情,不久就结婚了。这是一个悲哀的消息,夏雪琳却在那虚幻的幸福中继续做着那黄粱一梦。
  秋阳为了把脑子里关于过去那三年,甚至更多更远的记忆销毁,他频繁来往大队和县卫生站。闫依成了他躲避那些谣言和内心情感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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