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上都闪烁着磷光，倒也不会目不见物。“长这么大，第一次泡在热水里，真舒服。”安亚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在温泉里坐了下来。“你能不能先放下我？”我也是第一次被母亲以外的女人横抱在怀里，却一肚子别扭，一点都没有三十多年前那种享受母爱的感觉。扑通，我被扔到了温泉里，幸好早就学过游泳，及时屏住了呼吸，没有呛水。野蛮人到底是野蛮人，粗暴往往在不经意的时候显现。“我们野蛮人洗澡，从来不用热水。曾经听马拉说过，外族人很多喜欢泡在热水里，认为是一种享受。第一次接受了亚瑞特能量后，我就知道大雪山的地下有温暖的泉水，可是这里根本就无路可通。直到今天，才算尝到了温泉的滋味。好暖和，好舒服。”安亚自言自语似的，放松了四肢半躺在温泉中，头靠到了我的肩膀上。“是新的亚瑞特能量，让你能传送到这里来？”我问道。早就听泰戈说过，野蛮人的男孩出生后，马上被泡到酒里洗澡，如果先天体质不够强壮，当场会死去。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野蛮人竟然不洗热水澡。“对，我一直在练习这个魔法传送门的技能，三年了，都没有进展。今天才知道，不仅是因为体内的能量不足，而且修炼的方法也不对。亚瑞特能量同时从你的身上带来了很多有用的魔法知识，现在，除了圣山的主峰，我能够到达亚瑞特雪山的任何一个角落。伊格尔，你对我的帮助，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外族人的身体，其实也和这温泉一样温暖啊。”安亚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是恬静的笑容。“近千年前，库拉斯特有一位叫库亚的牧师，拜访了几乎所有的种族和教派，让人类的魔法文明有了极大的发展。可是，他却没有来亚瑞特雪山，让野蛮人一族早早认识到各族的长处。如果他那时候不偷懒，也许你就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外族人并不坏吧？”我也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说道。“外族人我不是不知道。我们野蛮人也有不少离开大雪山去见世面的。外族人喜欢雇佣他们作为战斗的士兵，利用了我们族人的勇武，却因他们忠直而尽情欺骗。你，只是一个例外。”安亚的老观念又开始控制住她的思维了。“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外面的世界一趟呢？人类的世界，无论哪里都有白天和黑夜，当然也有善良和邪恶。就算在地狱里，也有厌恶杀戮而喜欢隐居的恶魔，你知道吗？”我反驳道。“我的这一生，已经献给了圣山，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我不可能再出去了。”安亚说道。“为什么要把自己永远困在圣山里呢？你净化了世界之石后，可以培养像你一样出色的祭司，接替你的使命，然后去见识一下精彩的世界，有什么不可以？”我觉得有些好笑，安亚始终是这个样子，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这真不像你说的话，你为了野蛮人和圣山，舍弃了最宝贵的亚瑞特能量，却根本不指望得到什么好处。但现在，你却教我放弃我付出一切的亚瑞特雪山？”安亚坐起，转身，迷惑地望着我。“你难道出了圣山，就不回来了吗？”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安亚，脑筋怎么总转不过弯来呢？
“……也许你是对的，伊格尔，我们回去休息吧。”沉思片刻，安亚又笑了，一把拉起我，走进传送门。互相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我们并排躺在卧室里，静静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解开了心结的安亚，气质比两个小时前成熟了许多，不再如以前般冷若冰霜，脸上也经常似笑非笑，亲和力大增。“尼拉塞克在什么地方？现在应该瞒不过你吧？”想起了对安亚的承诺，我问道。“他的神殿，在离哈洛加斯很远的一座高峰顶上。这个疯子，以前一直喜欢在那个僻静的地方研究魔法，直到神殿被怪物占领，才撤退到我们这里来。伊格尔，你真的这么急着要杀死他吗？我还是觉得，让他先消耗巴尔的一部分力量更好。圣物虽然在他的手里，但他不会交给巴尔；而巴尔，肯定会守在通往亚瑞特顶峰的古代通道里，两个恶棍一定会相遇，并大战一场的。”安亚还是不愿意放弃原来的计划。这个野蛮人的少女，始终还是太过天真，不知道是低估了巴尔，还是高估了尼拉塞克。尼拉塞克的实力，远远比不上巴尔，给他十几个胆子，也未必敢和地狱魔神正面冲突，他唯一可以做的，是拿着圣物，缩在老巢里等待机会。因为巴尔也确实忌惮尼拉塞克的阴险狡诈和神出鬼没，轻易不会离开圣山的顶峰附近。问题是，这两个怪物头头可以等，人类却耗不起这个时间。怪物吸收着巴尔释放出来的邪恶能量，每过十天，数量就会翻一倍，野蛮人收复家乡的难度就成倍增加。况且，雪山上最后的几万野蛮人战士，被我召唤到哈洛加斯和血腥丘陵来，他们哪一个的饭量比一头老虎差？这几万张嘴吃光了哈洛加斯里的存粮后，恐怕没有等怪物压境，已经开始哗变了吧？
“既然尼拉塞克不把圣物交给巴尔，我们为什么不尽快抢回圣物呢？圣物不管在巴尔，还是在尼拉塞克的手里，都是野蛮人的灭顶之灾。你请求过我，要我为你父亲报仇，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办到。”我想了想，也不讲那么多大道理了，还是用最能打动安亚的理由吧。“……你说得对，我又差点回到老路上去了。可是，伊格尔，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过多的能量，还得像你说得一样，找马拉帮忙。这样吧，三天之后，再来找我。”安亚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那好，三天后，我再来找你。”这样也可以，毕竟我刚从地狱里回来没有多久，还需要休整几天。洛娜和贝尔的新技能，也需要进一步领悟和熟悉，她们可是与巴尔最终一战的王牌主力。有些事，确实不是越快越好的。“伊格尔！”我准备走出卧室的时候，安亚又叫了一声，从身后抱住了我，急促地呼吸着，好半天，才勉强说道：“如果打败了巴尔，你还会回来看我吗？”“……”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巴尔一死，这个游戏恐怕就结束，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这个要看万能的神怎么安排了。“……你走吧，你身边的几个女人，一定会幸福的。”静待了片刻，安亚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高了，凄然一笑，放开了抱紧我的双手。“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她们会不会幸福。但是，我希望她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笑一笑。”我轻叹了一口气，说了几句安亚以后肯定会理解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家门。开门的那一瞬间，时间停止的感觉又来了。我，又要脱离梦境，在现实中当一个凡人。今天是星期天，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八点以后起床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七点还差十五分钟。手机居然在耳边猛响，见鬼，这个时候来打搅我的，除了老妈，只会是谷斌那臭小子。“怎么样？昨天晚上玩得开心吧？”臭小子似乎对当我和熊天使的红娘非常热中，真活见鬼。昨天吗？因为在现实中的一晚上，相当于梦里的三天，发生过的事在头脑里已经开始模糊。昨天晚上和熊天使吃地摊小吃，在健身俱乐部健身，然后步行差不多一小时送她回家。按熊天使的话说，只不过为了我见识一下另一个她，所以温柔地把我拒之小区的门外。“在现实里来说，还算不错吧？但要是在梦里，那可就太没有意思了。”现在发现，习惯了和谷斌说话，还是满畅快的，因为完全可以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确实，比起梦里安亚哭着喊着求婚来，熊天使实在是太过矜持。“你真的当你自己是梦里那个战无不胜的大英雄吗？再说了，我都没有想到你肯去和安亚亲热，那个女人太冷静太理智，我以为你们最多是互相利用的朋友。”谷斌笑了笑，说道。“哦？你本来算定我会断然拒绝，反正泰瑞尔毁灭了世界之石后，游戏结束，什么故事都不会再发展下去，是吗？”我问道。“是啊，你为什么这样做？没有爱的话，你也会亲近女人吗？这根本就不是你的性格。”谷斌追问道。“这本来也是心理治疗的一种方式。安亚是一个极其幼稚却又极其成熟的复杂女人，她已经尝过了太多的痛苦，有些麻木了，用割疮放血的方法并不好。但让她尝试一下从没有经历过的愉悦，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有些好笑，认识了这么长的时间，小家伙对我的好奇是一点都不减，什么都喜欢刨根问底。难道这也是一种缘分吗？“我说鹰哥，你既然这么懂心理学，怎么不像熊姐姐一样，当个心理医生？”那小子果然问了这一句。“你真以为心理治疗是这么容易的事？那是我的梦里发生的东西，当然我说了算，现实里，人的心理问题真要那么好解决，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祸了！再说了，兴趣爱好是一回事，但如果变成职业，可能会全无乐趣。”我想笑，但又觉得并不是那么好笑。天赋再高，谷斌到底还是小孩子本色，很多事需要经历过才会明白，而我，似乎渐渐成为他经历的重要一环了，这，是命运的安排吗？又天南海北胡扯了好长时间，谷斌终于满意地挂了电话，我的手机昨天才充满了电，给这一个电话全耗光了。我苦笑着拿出充电器，接上电源，却发觉手机屏幕上一个新的短信息，是熊天使发来的。“我知道你不会睡懒觉，但今早似乎没有成为第一个问候你早安的人。今天我有空，如果你肯再给我一个意外，就打电话约我出来。怎么样？”看着这条信息，我有点心动，也有点感动。工作这几年来，从来没有人在星期天问候我早安，也从来没有人如此主动地给我机会。意外？什么意思？难道她算定我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不对！这分明是对今天约会的要求，不希望司空见惯那一套，要和常人不同。这个狡猾的天使似乎还想进一步了解我啊，该怎么办？
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个特别的地方，绝对够意外。好，就是那里！
“福神岗，怎么样？”我拨通熊天使的电话，说了一个地名。“福神岗？你也信那些东西？”熊天使果然很意外，我第一步已经成功。“不，我不信鬼神，但那里有我一个十几年交情的老朋友，我想拜访一下。”我忍住笑说道。“哦？十几年交情？能通过你考验的人可不多啊，怎么会住那地方？是男是女？”熊天使果然来了兴趣，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老实和你说吧，虽然认识这么多年，它是男是女我真没弄清楚。有兴趣的话，我来接你，坐公交车去。”我不动声色说完，不等回答就挂了电话。追女孩，我说了算，给她那么多选择干什么？
福神岗，是这个城市近郊的一个公园兼寺庙，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头，有五条上山的路径，供奉着各方神明，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众多。熊天使肯定从谷斌那里打听过我的性格，知道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去那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意外。那里工作或居住的人物，除了保安、小贩和清洁工外，就是巫婆和神棍，她更不可能想得到有值得我介绍给她认识的人。以我昨天对这天使古怪脾气的了解，她不会提不起兴趣的。如我所料，吃完早餐赶到熊天使住的小区门口时，她已经在等我。依然是牛仔裤加运动鞋，上半身是白色的文化衫，胸前一只花斑大豹的图案，把野性指数和贝尔拉近了不少。怎么又想起贝尔了？这可是现实！我用力摇了摇头，迎上前去，从手里的环保袋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熊天使，说道：“洗干净了的。”熊天使大方接过，狠狠啃了一口。这种健康的美女，从来就不会排斥新鲜的水果。这个城市交通极其方便，福神岗并不远，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站在了小山包下。百来米高的小山包，被设计成园林格局，整齐美观，看不到多少自然风景，但也绿意盎然。“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那个朋友是干哪一行的？怎么会呆在这种地方？”沿台阶登山的时候，熊天使又一次发问。“来早一点还不错，求神拜佛的人们大多不会在星期天早起，空气好得多。”我答非所问，只顾上山。几百级台阶，当然难不住我和熊天使。十分钟不到，我们已经登上了山顶，大雄宝殿就在眼前，殿前香炉里有几支巨香，正在袅袅吐烟。“到了。”我在宝殿前的放生池旁停下了脚步。这池子有上百平方米大小，深约半米，清澈见底，池中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石平台，形状各异，比水面略高一两厘米。“你朋友呢？”熊天使见我根本不理会那些兜售香纸元宝平安符的小贩商人，也没有拿出手机来联系，更觉得奇怪了。“等一等，马上就来。”我又拿出一个苹果，悠然咬了一口。扑通！放生池里一声响，把熊天使吓了一跳。池子里，大多数是乌龟，早习惯了被人观赏，很少如此大惊小怪的。“这个家伙，终于认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