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已经搞完了之后，厨房的进度就快多了，老瓦工干完最有技术含量的一块儿，就把厨房的交给了自己的徒弟。结果这下出了事儿，徒弟手笨搞错了位置，要拆了重做，结果拆的时候又拆错了把厨房的水管子给敲漏了，当时只有他自己在干活，刚从农村来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补救，等找着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漫了一地了，楼下的还找了上来，说厨房都有点儿漏水了，搞得乐波连连道歉。
人走了，乐波回过头来看自己的房子，这给气的，跟工头大吵一架，瓦工徒弟一个劲儿的低头道歉，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肯定要重做的，这部分钱装修队不收了，自己赔进去，就是工期肯定要再往后延了——本来计划得挺美的，什么时候干，什么时候不干，跟邻居的时间尽量配合一下，大家都省心，这下白算的那么美了。
乐波极其不爽的出门，等电梯的时候忍不住一个劲儿的踢墙角，电梯门开了他刚要冲进去，里面出来个人，差点儿撞上。乐波抬头一看，是李彦又回来了。
李彦看着怒气冲冲的乐波，摘下了墨镜，“发生什么了？”
“咦？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昨天，你没过来。”李彦又问了一遍，“看你一脸不高兴，怎么了？”
乐波看了看敞开的电梯门，又看了看李彦，犹豫了一下，“啊，就是装修出了点儿问题。”
李彦举起手里的一排啤酒，“走，边喝边说。”
乐波挣扎的看着要关上的电梯门，李彦不客气的拉着乐波的胳膊往里走，“我还给你带了手信，你拿一下。”
于是乐波又一次踏进了李彦家。
李彦把硬纸包装扯开，把酒一瓶一瓶的垒到冰箱里，然后把花生米和黄瓜拿出来，又扬声问客厅的乐波，“鱼罐头你吃吗？”
既然主人都这么问了，上次就惦记上了的乐波也不客气的回复说，“可以啊。我挺爱吃海鲜的，包括各种罐头。”
李彦把东西摆了一茶几。前几次都是李彦徒手开瓶盖，这次乐波自动自觉的把两听啤酒打开。李彦默不作声的笑了一下，去把放在箱子上的纸盒拿了过来。
“给你的。”
乐波一边接过来一边不好意思的客气，“哎呀，这次又给我带了东西，怪不好意思的哈。你出差挺忙的吧，还有空惦记这个……”
李彦懒洋洋的半躺半坐在沙发上，“看看。”
“哦。”乐波本来还在想要不要现在拆，闻言连忙撕了包装纸开了盒盖——是一个非常绚烂华丽的威尼斯半脸面具。左边脸大概做到了颧骨到下颌，白色底，红色的诡异花纹钩边，覆盖着金色镂空花纹一直延伸到面具外、向后侧翘起，像个翅膀，黑红绿三色的羽毛斜插在面具后沿着镂空花纹的走向更向外侧伸展。右边脸只将将有个眼睛的样子，黑色底格子纹，填着金色、红色和绿色。眼周还都有碎钻围成。
“……好华丽的面具……”乐波十分惊讶的说，他隐隐觉得这个已经价格不菲，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便装作欣赏似的、很小动作的偷偷翻看面具背面和盒子找价签，结果翻来覆去也没看到。
“这个好贵的吧……”他迟疑的问。
“不贵的。”李彦说，“很便宜，面具能有多贵啊。我就是特别喜欢，也是老路过看人师傅做，一直没买，也不知道买回来干嘛。这回终于有理由了。你就当满足我，你收着就得了。别废话了。”
乐波“扑哧”笑了，“合着您就享受一个买下来付钱的快感啊。那不是便宜我了。”
李彦也笑了，“可不是么，摆在我家就没快感了，摆在你家咱俩是双赢啊。”
“说到这个，像上回说的，既然你也没打算短期搬走，完全可以自己摆嘛。”
“我比较喜欢送你东西。”
“那你也可以给自己买一个摆啊，也不妨碍嘛，你看你家这么空。”
李彦不说话了，乐波看他也没什么表情，惊觉自己可能跑错话题了，也连忙收住了。俩人都开始一口一口的喝酒，乐波连花生米都不敢夹。
沉默了一会儿，李彦已经很快的把他那听啤酒喝完了，用力一捏，把易拉罐捏扁然后往桌上一丢，又径自起身去拿了一听。
乐波也赶紧喝自己的，想着早点儿喝完就可以走了。结果李彦忽然开口了，“因为是很喜欢的东西，所以不想搬家的时候扔掉。毕竟万一要搬，收拾起来太累赘了，没什么实用性，带起来又不方便。这种东西喜欢得太多了，一个一个买来放家里只会越攒越多，到时候哪个都舍不得扔，还是给自己找麻烦。”他仰脖喝了一口啤酒，“所以与其到最后全扔了还烦心，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买第一个。”
最后拿着面具有些讪讪的走的乐波，为了不碰见邻居先生，连着一周都没去新家催进度。他总觉得其实是听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像是碰到了那个男人的内心一样，他本无意如此刺探窥视，却造成让人坦率的说了这样的效果，尤其是明显看出来还是人家深思过了要不要说的，但还是说了！这种过于……坦白的方式，让乐波觉得……有点儿不安，那种第一次在他家的紧张感又来了——就是有点儿过于亲密似的，只是邻居……似乎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他大可以不说的，赶走自己。他的回答就好像以守为攻一样，反过来让乐波落荒而逃。
也许又是我多想了，乐波苦着一张脸浇他办公桌上的小白掌，也许就像之前那样，邻居先生他只是太没常识了，或者有“对人过于信任症”，或者……也许是我太多疑、太拒人千里了……
哎呀，邻居先生这么信任人这么行，幸亏我是个好人，万一我是坏蛋，那他不是引狼入室嘛，还喝酒，万一人家往酒里放点儿什么怎么办，偷了东西走都不知道，咦？不对，他家压根没啥可偷的，毛毛都没有！那……万一割了肾也很危险的啊，啧啧……真是，一点儿也不小心，再退一万步说，万一被强奸了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咦？我在想什么？！
乐波双手挤压了自己的脸颊。
“哟波波你干嘛呢？扮章鱼嘴？”
“哎呀丽丽你瞎说啥，明明是小鸡嘴。”
“我这最次也是蒙克的呐喊啊亲！你们一群没文化的！”
就是这么躲着躲着，也不能不去看装修进度啊，再说都过去一周了，说不定李彦又出差去了，前两次他都是回来了三四天就又匆匆的走了——还真是像他自己说的，在这里的时间很短。乐波这么想着，跟工头通了电话，带着要拿过去的材料跑去了芝加哥？公园。结果还是撞见了李彦。乐波脑子里瞬间粗现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老话儿，跟李彦打过招呼之后，他又疑心的想到王菲那句歌词，“两个人的巧合，总有一个人坚持”。
不过李彦正要往外面走，乐波是往家里走，两个人在单元门口打了个照面，都站住了聊了两句家常。
“又来看装修？”
“是啊，你要出门啊。”
“嗯。”
“看你手里没箱子都不习惯哈哈哈哈。”
“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空手出差呢。”
“难道现在不是吗哈哈哈？”
“哦，我有事出门”
“哦，那你快去吧，我先上去了。”
“好，回见。”
“回见。”
乐波拎着一捆电线上楼去了。水电都有一部分要重做，乐波怕他们把之前的线凑合凑合、搓巴搓巴又用了，干脆自己买了线。这回是慢工出细活，怕再出什么问题，水做得比较慢，才刚做完。搞完这一出，估计水路暖通一类的改造就都做完了。
乐波算着日子看看工期，数数日历，为自己搬进新家又要拖小半个月而恨不得来回挠墙。挠着挠着，他想起来李彦安慰他的，“好事多磨”嘛，就当是这样吧！
他走的时候没看见李彦。这才是正常的节奏嘛，乐波想，老碰见也太奇怪了吧，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而等他下次再来的时候，李彦已经走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李彦在他门上贴了条，写着“出差去了，随便装修”。工头递给他的时候，他还问了一声，工头说是早上在自家门上看见的。工头奇怪的问，“你们很熟吗？”
乐波有点儿尴尬的笑，“啊也没有很熟啦哈哈哈哈。”
“邻居还特意跟你说一声，真是个不错的人啊。”
乐波想了想，“真是啊。”
“这家住了几个人啊。”
“就一个啊。”乐波回答，“哎？你还看见过其他人吗？”乐波警惕了起来。
工头很随意的四处看看，“没啊，我就从来没见过人咧。”
“哎？！哎哎？！哎哎哎？！！”
乐波想着下回要不要问问怎么回事儿，又怕像上次一样搞得很冷场不合适，只好自己瞎疑惑，结果也啥没想出来，又安慰自己“哎呀只是巧合嘛，还有雷劈三次都没劈死的人呢”。也不知道李彦这次出去多久，说不定他回来的时候，瓦工的活儿都补完了。乐波又掰着手指算着。
第四章 最近勤快的有点儿不认识自己——副标题：收到礼物就要礼尚往来啊
不过这次李彦很快就回来了，就是看起来非常疲惫的样子。乐波高兴地跟他打招呼，他面无表情的回了个“好。”
乐波以为他大概不想说话，就也没接茬，结果李彦似乎很想聊一聊的样子，提着他的小行李箱，瞟了一眼乐波背后关着的防盗门，说，“你过来吧。给你带了东西。”
“咦？又带了东西，这不太好——”“进来说。”李彦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下巴向自己家扬了一下。
乐波被噎了回去，只好乖乖的跟着进门。
进了门，乐波就马上说，“真的不太好啦，”他双手交握顶着下巴，眨巴着眼睛，“怎么好意思总让你破费……每次出差还要挤出时间给我买东西……一看你就是个高层管理人员什么的……你这样我要折寿的，真的。”
李彦背对着他打开他的小箱子，把手信拿出来，“我平时很少去那个地方出差，算你走运。”
他大概确实挺累的了，乐波想，虽然话说的很和蔼，但是一直都没表情，大概是累得都没法儿笑了吧。
“拿着。”
“哦哦哦，”乐波连忙接过来，“谢谢……”他心情复杂的捧着礼物，“那个……我刚才一直在阳台上来着，都没看到你过来耶。”
李彦直直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皮，转过身把箱子合上，“我从车库上来的。”
“哦哦对哈。”乐波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车一族都不记得有着茬儿了。哦，我看你挺累的吧，要不我先撤了……”
李彦微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乐波有点儿局促的站在门口，恨不得开始搓手了。过了一会儿，李彦像是醒过来一样，“哦，再待会儿。”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指了指沙发，“你坐。”
乐波犹豫了一下，只好坐过去。
“礼物不看看？”
“哦。”乐波一句话一个指令的照做，依言拆开了包装，是一个手掌大的密封瓶，里面有水，底层有沙子，几个小贝壳，和一个大一点儿的张开的贝壳，里面有颗熠熠的黑珍珠，还挺老大个儿，又圆又亮，旁边斜着一个大的锥子似的贝类，乐波就不认识了。乐波觉得这有点儿像是送给姑娘的礼物，如果是送给姑娘而不是邻居的话，大概是一定会被误会的那种吧……这让他更加有点儿紧张，心直砰砰跳，尤其是此刻很安静，李彦仍然面无表情的躺在棕色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敞开着，衬衫解开了几个扣，领带被扯得开口很大，歪在那里。
“喜欢吗？”
“啊……当然喜欢了，非常精致。这里应该是海水吧，看起来你像是去度假了哦？”
李彦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是那种有点儿嘲讽似的笑——“太平洋的海水。不是我在度假。算了……”他挥挥手，“我确实有点儿累了，改天再聊吧。”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直接往楼梯走去，“帮我带上门。”
乐波愣了一下，“哦，好的。”
听到门被故意放轻了关上的声音，李彦深深吐出一口气，一下倒在床上，不小心压到伤口，让他疼得咧了下嘴。
“啧啧，对我一个商人也下这么重的手，他真好意思。”他躺了一会，慢慢的坐起来，把衬衫脱掉，露出了身上的伤痕。他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恢复情况，果然又是照着“不打脸，不留疤”的原则搞的。“林钦还真是一点儿情面也不讲。”
本来没想那么多，本来只是对那双“仿佛对困苦一无所知”的圆眼睛产生了点儿兴趣，他看到那双眼睛、那副表情，就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温暖的、安心的、散发着“家”的香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