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只带了一个。”司徒飞象是皱了皱眉,“你的伤很痛?”
——我和他斗嘴到现在,他知我也知,不仅仅是为了无聊,而是因为我的伤口实在痛楚,若不找些事来分心,只怕在半路上就会支撑不住。
“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反正也瞒不过司徒飞的锐眼,“不过你放心,从这里到大门口,我还走得下来。”
话音未落,身子一轻,竟已被人货物样俯扛在肩上,耳畔传来司徒飞不耐烦的声音:“你还真是麻烦。早说了不是都省事?”
我脑袋朝下,好一阵气血翻涌,兼之腕伤疼痛,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早说了我只怕会死得更快……”
突然间,司徒飞的身躯微微绷紧,似野兽般的警戒和杀意自然流露。我心中一凛,不意外地听到身后传来冷冷一声喝令:“站住。再不停,枪可不长眼睛。”
司徒飞脚步一顿,我还以为他要说话,谁知他如豹般向前低低一窜,倾刻间已跃过转角,脱离了背后枪械的危胁,看也不看,反手向后就是一枪。
一声模糊的闷哼。
我心中一动:“他不会死吧?”
“你担心他?”司徒飞步伐加快,出口处似可已见有微光,“说来也怪,看气势这人倒也象行家,怎么做起事这样傻——这时候能用喊的么?早该暗暗一枪先递了过来——我没杀他,见他呆得有趣。”
那人只怕不是呆。我暗暗叹了口气。三号,你是不想在黑夜里误伤了我罢?
不愿多想,强打精神微笑:“你车上有绷带么?”
车上不仅有绷带,连消毒药水镊子剪刀都一并齐全,司徒飞俨然变成了半个医师,煞有介事地在我左手上涂涂抹抹,最后扎牢束住,拍胸脯向我保证绝不比医院里治得差。我半信半疑,只是此时人在刀板,又有何法子,只得任他试验,内心祈祷便了。
江上天和柳五还没露面。司徒飞开着车,车灯雪亮,照出两抹雨线,在荒野里疾驰,也不知要开往何处去。
我昏昏沉沉蜷在他身边的座位上,皮椅已经放平,倦意一波接一波涌来,我几乎便要睡去,心底却隐约仍有不安:“他们人呢?不会出事吧?”
司徒飞笑了笑,看了眼我,突然一叹道:“浮生,我总算知道你当年为何会输给你弟弟的原因,你并不是手段不如他,而是没他狠,没他舍得下手。”
我动了动嘴角,算是笑容:“何以见得?”
“我虽去晚了一步,不过就看现场,当时的情景也能想出来,定是你先用枪胁住他,是么?”司徒飞唇边多了丝冷峻的线条,“妇人之仁……就算你不愿杀格雷,要留他的命谈判,至少也该先确定他已丧失反击力——枪在你手上,断他两条臂,不费事罢?”
虽然不知司徒飞为何突然要苦心教导我,也不认为我所做之事需要经他认可,雨夜漫长,百无聊赖,我还是闭了眼,舒服陷在软椅中,叹道:“你不知道,格雷的性子太过高傲,又激烈无比,若我将他逼到死角,他非但不会降,而且会与我同归于尽——何必呢。”
“你不恨他?不想报复他?”司徒飞挑起眉,不以为然,“还是不敢?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换了我,早将他剐了。”
我哼了一声:“孔子以仁治天下。”
司徒飞对我的话嗤之以鼻:“别装大尾巴狼。都只当我们黑道会杀人,其实你们这些从商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千方百计逼人破产,吞并企业,股市动一次不知有多少人跟着跳楼,哪里又少了?我就不信当日你为你的家族打天下时,心会不狠,手会不辣。”
我懒得理他这番讥世大论,翻了个身,调整到更舒适的体位:“你偏激。这可不是好事。我实告诉你吧,我倒没那么多想法,我只是太累,负担不起更多激烈情绪,不想一辈子负着枷锁,所以统统放弃——说到这里,我倒想问了,你既这么果断绝决,为什么没有一枪击毙格雷,斩草除根?纵虎归山只怕无论到哪里都是大忌吧?”
司徒飞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古怪:“你真想知道?”
心中的不安阴影愈重,却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哧地一声,轿车猛然刹住,在雨地里划出两道长长的印痕。
司徒飞转过身,双臂撑在我头两侧,居高临下俯视我:“我若了杀了他,克劳尔家族派来的人就会追杀我;我若不杀他,他只会去找江上天算帐。你这么聪明,懂不懂我这两句话的意思?”
望着司徒飞近在咫尺,咄咄逼人的冷硬面庞,我慢慢地变了脸色。
不敢信,又不能不信。
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喉咙干的有如烟熏一般,我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艰难道:“你——和江上天有仇?”
答复我的是一个凶猛、狂野、不容拒绝的吻。
8
我一生所经风浪也算不少,自觉镇定功夫已是一流,却仍是被司徒飞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住。
下颌被他用力捏住,炎热呼吸连同独特的男人气息,毫无预兆地随滑溜的舌尖灌进我口中,下一刻,他的唇更蛮横地压过来,不容分说夺过我的舌肆意挑弄,津液流动,炙烈有如火焰处处点燃。
我的双臂全被困在他的怀抱中,动弹不得。大脑因缺氧而渐呈空白,模糊中只听到喘息声越来越重,不知是我的或是他的,暖昩塞满了狭小的空间。
就在意识缓缓流失,即将昏迷过去的刹那,唇舌间的所有压迫突然一松,司徒飞猛地坐回原位,大力扯开颈间的衣扣,狠狠骂了一句英文:“Shit!”
我如同劫后余生,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一时车中再没有人说话,只剩下沉重的喘促。
“给你,将血擦掉。”司徒飞从前座抓起块消毒纱布,看也不看扔到我脸上,回过身,啪地一声,点着了根烟。
我下意识地接过纱布,这才觉出唇间的疼痛,原来已是被他咬伤。
——短短的一晚间,我接连经过鞭打的性爱盛宴,格雷血淋淋的爱抚,才以为逃脱成功,心中稍安,却又骤逢司徒飞猎食般的袭击。
这份经历,不可谓不刺激,不可谓不传奇。
擦去唇间血渍,随手扔掉纱布,我沉默着,不想说谢谢。
烟雾腾腾,很快就弥满整个空间。
“为什么?”我终于淡淡地问道,强忍住烟味的呛人。
再转过身来时,司徒飞已恢复了镇定,神情自若看向我:“你知道你藏身江氏集团的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么?”
“你?”我迅速搜寻了一遍回忆,确定没有与他结过怨,“我不明白。你确定你得利?”
“我派去的人拿到了克劳尔家族今年在亚洲市场的全部代理。”司徒飞微微一笑,“当然,这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我有些烦恼,不客气地拿了根烟,就着司徒飞递过来的火点上,忍痛吐出一口烟圈:“不要说你的目的是为了我。”
司徒飞笑了起来:“我说过想要你的,还让江上天小心看住你……你忘了么?我从不开玩笑的。”
轮到我想骂Shit。
烟雾的飘忽中继续传来司徒飞低沉的嗓音:“你比我想象中更诱人,只不过一吻,居然就引得我想在这里要了你。若不是时候不对……”
我打断他的白痴说话,冷冷道:“那江上天呢?他今天有没有来?知不知这件事?”
“他会知道的,不过要比你晚一个小时。”司徒飞低头看了看表,“那时,我们也该上飞机了。”
从腰间拔出柄枪,却不是方才那把,司徒飞摇下车窗,伸出手去,伴随啾地一声尖啸,三枚红蓝黄的光团直冲天空,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竟在雨夜里也灿烂不熄,嵌在黑暗中异样夺目。
“还要感谢你弟弟,将别墅安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司徒飞重新发动车,若无其事地辨认方向,开了出去,“岔道这么多,谁想追踪都不容易。”
我满腹疑虑,欲言又止,司徒飞虽在驾车中,仍一眼瞧见我的神情:“想问我对江上天做了什么,是吗?”
正是此意。我绝不怀疑江上天想在第一时间内见到我,救出我。司徒飞若能得到我被关押的消息,他不可能不得知。
“若不是我在他车上动了点手脚,以他得知消息后狂飙而来的速度,我未必能在他前面赶及。”司徒飞的声音似有丝感慨,“我还从没见他这样失态过,不眠不休,调用了多少人力来疯狂寻你,可惜关心则乱,反疏了身边的人事。”在斜后镜里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想知道我和他是怎么结识的么?”
我心中急速盘算脱身之计,顺口道:“哦,是什么?”
“争一个女人,打出来的交情。”司徒飞耸了耸肩,“真奇怪,我们总是看中同一样东西。”
“这次是我?不胜荣幸。”我嘲讽地弯了一下嘴角。
司徒飞也不理会:“后来我们干脆说好,谁先到先得,不伤和气。不过你……你实在挑起了我的猎食欲。”
为何每个人都当我是一只白鼠?
我实在无话可说,只有苦笑:“我能不能提醒你注意一句谚语,强扭的瓜不甜?”
司徒飞瞥了我一眼,语气有些认真:“你为何不考虑考虑我?浮生,就算在古代,你也不会是三贞九烈的女子。”
废话!我当然不是女子。我已经懒得再和这男人纠缠不清,自顾将头转向另一边。
一只手伸过来,拎起我的衣领,硬将我拽回。司徒飞仗着车技精良,竟然一手开车,另一手固定住我:“你我都知道,你不是真爱江上天,只不过想从他那里得到点体温。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我同样有能力护住你,不用面对过去。”
好象每个人都能了解我透彻。
“那你想得到什么?”我反问,并不以为司徒飞会突然纯情。
司徒飞有些无奈:“我们都是男人,还要说出来吗?”
我用眼光督促他往下说。
司徒飞叹了口气,手指轻弹了一下我的面颊,眼光中的含义,是男人都看得出来:“别这样勾引我……你这么风情,和你作爱的滋味,必定绝妙;就算不作爱,有你这样头脑在身边陪着说话,也是人生一乐。”
“听起来象是不错,”我懒懒地要求,“给我一段考虑的时间。当然,这期间,你不能强迫我。”
“缓兵之计?”司徒飞笑了笑,“行,就由得你,不过不能太久——”
车载电话突然惊天动地响起,打断司徒飞的谈兴。
我心里已有丝预感,待电话接通,那头果然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是江大少爷还有谁。明明是司徒飞的电话,第一句却是冲着我说的:“浮生,你千万照顾好自已,别和他正面冲突,我很快就会接你回去。”
这个白痴。
我的唇边不自觉泛起了一丝笑意。
9
司徒飞瞥了我一眼,也不生气,笑着同电话那边打了个招呼:“江,你来得真快。”
江上天哼了一声,象是想开骂,却又忍住:“你倒底想要怎样?如果是为了那个赌注,你把浮生留下,我认输。”
什么赌注?我不免有些好奇,询问地看向司徒飞,司徒飞微微一笑:“浮生,你知道我和江的身边都有很多女人。”
“那是你,我早就不正眼看她们了,”江上天的声音适时传出,带着一丝急迫,“浮生,自从遇到了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这句话为何这么耳熟?恍惚象是八点档剧集里常用。我正疑惑,司徒飞已是笑了起来:“我说江,你的台词就不能稍改一改?每次追女人都用这套话,你不腻我都腻了。”
“一时说成习惯,刹不住车,”江上天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不过这次这句话是真的。”
“是么?”司徒飞只是微笑。
“赌注。”我不理会这两人的无聊对答,提醒身边的男子。
“你不生气?他对你说这种话,”司徒飞含笑的眼神中隐藏锐利,只在我面上一掠,却仿佛要看穿到我心底去,“或是不在乎?”
“我说在乎你会将我放下车?”
我冷冷回看着他,对视不多久,司徒飞的目光先挪开去,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车窗外,象是在确定方位:“浮生,你真是……少年时你有没有跟同伴打过这样一种赌,看谁能先将某个校花追上,输的人,请赢的人吃顿大餐?”
“没有。”我摇了摇头。少年时,我基本是个孤僻、独来独往、一心念书的学生,“从我八岁开始,我一下课就要到养父那里帮忙,学着参与决策,很少有时间分心。”
“可怜的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