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英雄末路,原易惹人感伤罢。我缓缓直起身,不再看格雷,径自向外走去。他既再无害我之心,我又何须杀他。
多年的恩怨,是是非非,今日都一笔勾销,旧帐归零,从此各走各路,再无相干。
指尖触及房门把手,身后突然传来费力的喘息,以及挣扎中的一道声音:“哥哥。”
麻醉药后的声带有些嘶哑,远不及平日来得清脆优美,我顿了一顿,如言停下,却不回头:“我叫王浮生,别认错了人。”
“我肩好痛……”
我一愕,这才忆起方才我疑心他拔枪,先行动手一事。转头一瞧,格雷的右肩鲜艳夺目,血仍在微微渗出,,将半侧白丝睡衣都印成了斑驳,一眼望去,格外惊心夺魄。
“别动。”我简短而冷淡地道。格雷在我手上微微一颤,果然不敢再退缩。
医药箱敞在一旁,这是格雷的习惯,每个卧室必备一套,我不费力便在架上找到,顺手拿用。
枪弹贴着肩胛骨射入,想是断了根大血管,血一直没停过。我夹起纱布紧紧压上,等待伤口止血。
格雷专注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脸上,我没有看他,可是感觉得到。不再如以前那般咄咄逼人,却仍然让人不舒服——至少让我不舒服。
“哥哥,你这两年过得好吗?”格雷试图打破沉默的尴尬,低低问道。
“我过得怎样,你大概比我更清楚,”我淡淡瞥了格雷一眼,不意外地发现他的脸又恢复纯真模样,“你不是一直在派人调查我么?”
“可我还是想听哥哥自已说。”
我挑了挑唇角,不欲陪他扮可爱,眼前这俊美男子,化身恶魔的样子我还见得少么?微微一晒,“我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的腿,怎么回事?”
“心理性瘫痪。”格雷面上掠过一丝苦笑,“各种仪器都查过了,医生说没有损伤,之所以不能动,是因为我不想动。”
我有些讶异:“你不想动?”
“我也不明白。”格雷垂下眼,“……心理医生说,是我潜意识中的自我惩罚,或者逃避。天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将他赶出去了。”
我默然,不懂,也不想懂。半晌,揭开压在格雷右肩的纱布,血已被止住。
找出绷带为他包扎,靠得太近,格雷的呼吸象要渗进我前胸的衣服里,若不是彼此对立,我几乎要以为空气里浮动的是不可解的暖昧。
隐约的枪声突然传来。我一怔,这才意会,我忘了每隔半小时就该往江上天那里发个迅息,好让他们及时来救。不过此刻看来,那是用不着了。
随手按开微型通话器:“……是我……我很好,不,没受人威胁……你让他们住手,我就出去。”
格雷右肩绷带已缠得齐整,雪白相叠,消毒液的味道盖过了血腥气。脸色也不再苍白如垩,目光顾盼间,生气正一点点充盈。
“我该走了。”关掉通话器,我一抬眼正对上格雷的目光,淡然点点头,“祝你好运。”
“等等。”床上的男人蓦地抓住我右腕,用力之大,令我整条肩臂都隐隐生痛,“别去管他,不要走,留下来。”
莫名其妙。我试图甩开腕上的钳制,怒道:“格雷,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掌控住局面的人是我?”
“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不理我的挑衅,格雷一句话冲口而出,流畅已极,倒象是预演了千百遍一般。我却一呆,好半天不能领会这几个简单音节的含义。
格雷在请求我原谅?
那看着我的恳切双眼,痛楚神色,是在诉说着期待?
我大脑一片空茫,不不,一定是我听错。高傲无双,冷酷残忍的克劳尔家族掌权人嘴里,怎可能吐出这样软弱的两个字?就算错,这男人也会一路错到底,绝不会接受任何方式的挽回,更不用说反省。
格雷的大力牵扯将我从机械状态中拉了回来,我未及防备,身子一个踉跄,向前倒下,被格雷接了个正着,再轻轻一翻,我已被他压在身下。
喑哑低沉的话语随即在我耳畔响起,带着令人震颤的滚烫之意:“哥哥,为什么要到你死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不是恨你,我……我爱你啊……”
第二道惊雷打得我头晕眼花,脑中嗡嗡一片,我在做一个二十多年来最荒缪的梦,梦里,迫害我最深,将我一生摧残殆尽的敌人,正对我情意绵绵,倾诉最热烈的爱语。
炙热的一样事物封住了我的口,娴熟挑遍我的敏感,索住我的舌纠缠,等我稍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正在被格雷热吻。
呼吸里渗透着丝丝绝望的气息,格雷透着疯狂的热情拥有烧毁一切理智的力量,宛如恶魔。
沉沦……
只是……沉沦得还不够么?
不管齿间是什么,我任意咬下,他的血,还有我的血,鲜花一样在我们唇间绽开,伴着疼痛,迅速溢进双方的咽喉。
格雷仍不肯放开。受伤的唇蛮横地压在我的唇上,受伤的舌温柔轻舐我口内的伤处,直到我再咬上第二口。
或因是一个家族培育出来的,又或天生是同一类动物,血缘虽然无关,骨子里我们都具有一样的肉食本质,凶悍,坚定,绝不认输。王浮生可以淡泊不在乎一切,罗觉却永不甘屈服。
由此可见人是多复杂的生物。
咸涩的血腥充塞彼此口腔,空气中弥漫着岁月辛辣的气息。
格雷终于放开我,距我一尺之遥,两人定定对视。
“我原谅你,”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喘息都已平定,我的声音静静在室内回响,“也请求你的原谅,我们都不信上帝,但我们要相信宽恕。”
“不,你明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一种,”格雷捉住我的双肩,声音急促,“哥哥,回到我的身边来,我会对你好!”
“不能了,”我疲惫地闭上双眼,“有些事,错过了,就永不能回头。我已不是当年的罗觉,在你面前的,是红尘里飘泊的王浮生。罗觉或许还会爱上你,但王浮生,不可能。”
格雷的脸色有些惨白,我想我的也是。没什么比看清楚一切,却无力回天更加悲哀。
格雷的手习惯性地摸到我的衣领,挑开衣扣,滑进内里。饥渴的指尖抚过我干燥的肌肤,来到微微高起的一侧敏感,欲要揉搓,突又停止。
我转头,凝视着近在枕边的格雷,眼光交会,这张绝美的俊颜是早就看熟的,此刻却多了陌生的慌乱和不知所措,绿眸里隐隐透出的恐惧令人心痛。
事至如此,夫复何言。当年的罗觉虽爱上菲儿,却未必不会为格雷心动,只那一段情愫,未开展便已遭全面封杀,而后之离乱,之重生,却再也与面前这名叫格雷的男子无关。
眼波对视,一切了然。有些话,已不用再多说。
大腿处清晰传来某样坚硬触感,虽隔衣物仍觉灼热,格雷对我,仍有欲望,只是他双腿尽废的此时,若非求欢对象配合,是再也不能自如行房了。
“你走吧。”格雷颓然松手,倒回床上。
我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格雷,起身下床。如此格局,多留也无用,我匆匆整理完衣物,想道别,却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低低道了两个字:“保重。”
冰冷的房门在身后合起,轻微咯嗒一声似如利刃,将过往一切恶梦斩断。我深吸了口气,仰头看看天,阳光如此明亮,照得我眼都眯了起来,真正美好。
向前只行了一步,耳中突然敏锐捕捉到门后几声异响。我蓦地一惊,心念电转,再顾不上离开,急急回头,推开房门便冲了进去,入眼所及,果不出我所料,格雷一手执枪,正对准自已的额角,见我回转,也不惊慌,只是向着我惨淡一笑,扣下了板机。
“不要!”我全身的血液都象要停止,大喊一声,扑了过去,却在中途听到了一声绝望的轻响,正是板机拉动的声音。
没有枪响,没有血,没有死亡。
我呆呆地抱住格雷,看着他完好的身躯,半天才醒悟过来,原来枪中没有装上子弹。
格雷的神情比我更惊愕,他睁开眼,看看我,再看看手中的枪,还未来得及说话,房门再度被人冲开,进来的身影正是戴维,瞧见我们,长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吧?”
“你动了这个?”格雷晃晃枪,随手扔了出去,面色阴沉之极。
“是。”戴维答得坦然,“听到罗觉少爷要见您,我就趁您吃药的时机,取走了枪里的子弹。”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会。但我的命,是您救的,而罗觉少爷,”戴维深深看了我一眼,转头道,“会为您的死而歉疚自责一生,我怕会变成这样,所以擅作了主张。少爷要怎样处罚,我都无怨。”
“你先下去吧,他不会处罚你。”我抢先回答,冷冷看着格雷,“因为说不定我会先杀掉他。”
戴维瞧了瞧格雷,他的绿眸主人似有些烦躁,挥了挥手,示意照办。
“他确是个人才,你若不要,可以给我。”望着戴维如来时般迅速地退出,我有些感慨。
格雷闷声不答,一抬头,对上我逼视的眼光,面色突地恼怒:“你来这里干什么?走开,回到你那个江的身边去!”
他倒提醒了我,这几番纠缠,大约半小时又要到了,若不见我回话,江上天必定忧心。
我无视格雷的目光,按开通话器:“江,是你吗?我有些事,暂时没法出去,你别担心。”
通话器中沉默良久,半晌才传来悠悠一叹:“他对你表白了,是吗?”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见过他一面……他看你的眼神,只有你和瞎子才看不出来,他……爱得你很深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让我一个人就这么来?”我忽然有些恼怒,恨恨道,“你根本都不在乎,是么?”
又是一声长叹,我从不知如江上天者,还有这般幽怨的心事:“浮生,我是有些私心在,我才不想你知道他……他对你的心,可我也知道瞒不了你多久……我还能怎样?我若强留住你,难道你不会生气?我只能放手,让你去做要做的事,让你选择……我只能在这里等,你知不知道这几小时我都怎样过来的?你居然还说我不在乎,你——”
我默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终于淡淡道:“我或许要过一会儿才能出去,不如你进来罢,免得在外面着急。”
“不了。”江上天的声音清晰传来,有几分无奈,却全然坚定,“他的地方,我不进。我在这里等你好了,无论你怎样决定,我……我都会尊重。浮生,我给你自由。”
格雷将头扭向一边,我关掉通话器,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他。
他为何要自杀,我多少也能了解。双腿被废,就象雄鹰断了双翼,以格雷那讲求完美的性子,怎容得自已有如此缺陷,再加上方才那番情感惨败,会心灰意冷,了无生气也不算出奇。
细思两厢原因,最后竟全关到我,他要为此自杀,我又怎能不管不问。戴维说得对,格雷这枪若开了下去,一辈子都会内疚的人,是我。
“你怎么样了?”我托起格雷双肩,将他在适才挣扎中歪斜的身子扶正,在床间睡定。格雷紧紧闭起双眼,既不作答,也不看我。
我怔了一怔,欲说话又止住。语言在此时唯现苍白无力,我劝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不会为他留下来,这结局,我知,他也知。
雪白的枕上,格雷双眸紧合,薄唇倔强抿起,退去素日的冷厉,他的面容在此刻竟隐约有几分稚气。
“很久以前……你还是个孩子时,每天都是要我看住才能睡着的,还记得么?”
格雷长睫微微轻颤,仍不出声。
“你说,你要做什么,是决不会放弃的,是不是?”
无言。
“为什么就这样轻易地放弃生命?你可知,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绝望?”
格雷的唇明显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沉默。
……
我突然冷冷一笑:“好吧,既这样,你不要怪我,只当你已死了罢。”
不给格雷反应的机会,我蓦地掀开他睡衣的下摆,粗暴扯去他的内裤,伸手在他的大腿间游走。格雷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直觉地想翻身坐起,才挺身便遇上我俯盖的双唇,呼吸被封,连一句话也未说得出来。
我学着格雷以往对待我的方式,先以舌细细扫过唇间,再挑开齿列,卷缠住他的舌尖不放,格雷的下体瞬间在我手中坚硬起来,一双手臂紧紧勾住了我的颈项,唇舌也主动迎上前,翻卷着我的。
我一手自格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