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是施主……”
“哦？”狐妖扬眉，“不过我确实也忍不了多时了。”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一块血肉模糊的肉块，似乎是只刚死的野兔。
“罪过罪过。”
“迂腐。”狐妖啧啧应道，随即便蹲□，拾起那野狼落下的羊尸，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你总不能叫我吃些杂草度日，你要知道，你口中所言的众多‘施主’们，可都不是素食清白之众。”
尘悟想来也是，不杀生与天道轮回之间确实存有冲突，只是眼见活人生食动物的场景，仍令他心悸。
他们两人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过了一阵，才听那人说道：“小师傅……”
“施主何事？”
“人都
是有名字的吧？除了‘施主’，总该有其他的称呼？”
“啊？”尘悟一时反应不及，一下接不下话头。
“我……”狐妖正欲开口，这时，王大屠家却传来异样的声音。两人赶忙噤声，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窗内传来一个哭泣的女声，似乎是王大屠的妻子。
“……是……是我不好。”
女人哭得很伤心，喃喃说着，却一直没有人回应。
“当初我入了你王家，只是为了贪图那一点聘礼给俺娘治病……大屠，你也是知道的。”
男人还是没有回应。女人也没有再絮絮叨叨，只是屋子里充盈着淡淡的啜泣声。
狐妖扬眉有些不解，这时，门内终于传来了男人低沉压抑的声音：“那，你的意思是……”
“牛哥病了，我想回去看看他……”
“……”
屋里又没了声。窗外两人听得也有些诧异，谁都清楚，这女人一去，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猜那王大屠会不会让她走呀？”李齐夕蹲在窗边，抬头问道。
猫又笑了笑，却不回应，只是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哎，”李齐夕叹了口气，“情情爱爱的事，真是最无聊了。”
“哦？尘悟大师有何高见？”
明明两人都出了戏，见猫又还这般语气，李齐夕不禁有些怨气，拍了拍那人手，以表不满。
“好了，不跟你闹了。”
“那我们回去吧，这半夜三更的……对了，你刚才真把那野狼的血喝下去了？”
“我也是妖怪呀。”猫又抿唇一笑，一下却又恢复了认真的表情，“一会儿还有剧情，我们去那边。”
说着，就拉着他的手，放轻步子朝几十米外的一座瓦房走去。
房里还点着灯，似乎主人并未歇息。
李齐夕心下有些疑惑，猫又却示意他认真去听。
一下便传来了女人哭泣的声音。不似王嫂哀戚的声音，而是，一种痛苦的低喊声。接着一声摔碎茶具的声音，然后似乎有人举起木棍用力鞭打着那妇人……只是至始至终，女人都压抑着声音，并没有大喊大叫，这样也引不来邻里的注意。
男人下手似乎极狠，丝毫不留情面，一顿暴打之后，自己倒喘息起来。
李齐夕被里面的声音吓了一跳，看了猫又一眼，用手比划了几下，唇语道：“家庭暴力？”
“张秀才虽然平时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但是到了夜里却也凶相毕露。只是村里鲜少有人知道。”
见李齐夕仍旧一脸鄙视的表情，他忙拍了拍那小光头，又笑道：“我不打女人。”
李齐夕扬眉看他一眼，就听他又补充道：“男人也不打。”
“……”
猫又笑着不说话，只是拍着那光秃秃的脑袋，似乎相当喜欢。
“别
闹了，我们是不是要进去看看，看着女人被打，我可受不了。”小青年一激动，又开始开启愤青模式，可一动手，猫又就一把止住了他。
“别激动。你好歹也是个出家人，怎么这么暴力了？”他看着他，摇了摇头，然后学着小和尚的模样，双手合上，念了一句“切勿杀生”。
李齐夕被他逗得好笑，却也无话可说，但听着屋内女人的声音，心里又觉得不甘心。
“我们回去。佛家讲求因果循环，恶人自有恶报。你也不要过多担心了，我的小师傅。”
看猫又又开始轻言软语，李齐夕再也无话辩驳，被那人拉拽着往自己的小屋子走去，只是迈出几步，他便折回去王大屠的羊圈里，一把抱起那野狼尸体。
猫又看得莫名，然后竟见李齐夕将那狼尸一下丢进张秀才房里，巨物一下戳破了纸窗，惹得里面一声惊叫。
不顾四下被惊起的夜灯，他一个箭步朝猫又跑去，扯着那人袖子，一下窜进了自己的小屋。
猫又觉得好笑，却也跟着那人，落荒而逃。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便传起了风言风语。说是王大屠要跟自己媳妇回娘家去，也是这时李齐夕才发现，那王大嫂竟是已有几月身孕。
尘悟同狐妖一同与村民们去路口送他们，两人和和气气，也是恩恩爱爱的样子。
小和尚一路拨着念珠，乡亲们也是挥手告别。狐妖站在尘悟身边，似乎有话想说，但却一直欲言又止。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总有人想着要出去，也总有人想要这一隅安宁。人心向来莫测，本就只求一个心意相通。
王嫂笑得欣慰，王大屠却笑得勉强，只是旁人不知，都以为是这恩爱夫妻想要回乡省亲罢了。
“王屠夫终究还是不能放开。所谓执念呀。”尘悟轻声对一旁的狐妖耳语道。
“都说放下即是洒脱，可小师傅可曾知，这执手不弃，也未尝不是一种大智。”
“大智？你是说，般若？”
妖狐笑了笑，王屠夫的马车已经驶离了些许路程，村里的人也逐渐散开来。
“所谓般若，乃是指能够了解道、悟道、修证、了脱生死、超凡入圣的智慧，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参透的？”
“是呀，佛家大智，哪是我这种妖物可以理解的？有人穷其一生，却也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只是……”
“嗯？”
“只是，这般的智慧，我也不想参悟。”
“施主此言何意？”
“如若看透何事，必是因为为其所伤，为其所痛，最后方能看破悟透。这般的折磨，我怕是承受不起了。”
“想要参透佛法，必是要经历险阻，佛主割肉喂鹰、菩提千年等候，无一不是经历过大悲大难，无所付，必也无所得。”
“看来小师傅当
真是以‘了悟尘世’作为己任了？”
“凡事高深，我岂敢自称能悟透？迦叶也不过拈花一笑、俱不多言，更何况我一介小僧了。”
狐妖笑而不答，只是过了许久才又问道：“小师傅，你先前说过，会一直同我呆在此处？此话当真？”
“师傅命我下山游历，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回去。”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狐妖张开口，却没有说话，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他摇摇头，转身往小屋走去，留下一脸莫名的小和尚，愣在原地许久也没动弹。
慢慢地，尘悟发现狐妖果真从来没吃过人。尽管有时饥饿难耐也会外出捕杀幼兔，但却从不提食人一事。
尘悟每日诵经清修，闲暇时便与狐妖一道四处走走。乡野生活虽然无波澜，却也不让人觉得乏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村子里发生了一些变故。
那一日，王大屠回了村，只是回来时，却只有他一个人了。
也是那一日，有人在村子外面的水塘中，发现了张秀才妻子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这星期晋江大抽，来更新的时候发现文都给抽没了，留言也回复不了，真是各种泪目……还好现在好些了T T
以后的更新应该会稳定一些了，虽然手上的存稿不多，但还是会争取时间码字的！
只是昨天论文定题了，以后可能会阶段性忙碌，还有简历实习期末考试之类的事……某段时间进度变慢也是在所难免的事，还请各位见谅呀》_《
☆、第三章 般若篇（三）
王大屠回来的时候孤身一人，说是媳妇在娘家养胎，暂时不回来了。有人问他怎么不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再一道回来，王大屠却笑着不作回答。
尘悟和狐妖自然知道那是为何，只是心中不说，也不去多想。毕竟是别人的事，外人有何资格去评说。
虽然王屠夫的事让人唏嘘，不过张夫人的死更是令众人咋舌。
平日里温婉贤惠的秀才夫人，怎会如此看不透彻？
表面上看张秀才与其夫人是恩爱有加，只是众人却不知，张秀才多年进京考取功名却屡次落第，心中自有不甘，逐年积累下的怨气终是发泄在了自家夫人身上，最后变本加厉，终是害得张氏弃了性命。
村子里流言四起，却无一与张秀才有关。秀才是个老实人，书读得多，也算是满腹诗书，旁人就算疑惑，却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
于是，这跳湖自尽一案似乎也成了千古疑云，村长私底下也去询问过详情，那张秀才却是摆摆手，直叹不愿再提。
最后，在乡亲们的疑虑下，他总算是道出了实情，只叹是那妇人在外有了丑事，辱了家门名声，良心不堪谴责，最后才选择自尽了事。
张秀才说得声泪俱下，旁人也听得动情，只是尘悟和狐妖知道事情真相，不免有些唏嘘。于是，村里的人合计着把张夫人草草埋葬，只是这“恶名”已留下，即便亡人已埋，始终给人留下了道德败坏的印象。
那日丧礼之时，尘悟上前为张夫人诵经祈福了多时，说是要度化亡魂。村里人只道是要洗尽她的罪孽，却也不加阻止，毕竟张夫人生前也算是贤惠善良，只是这背后之事多少有些让人震惊罢了。
只是事实究竟如何，旁人却是知之甚少。
“小师傅，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般缄默，岂不是辱了佛门之名？”
尘悟没有回话，只是眉头紧锁，口中还诵读着经文。
狐妖看他不说话，只有在一旁干着急，说着说着，竟生起怨气来：“都说这世间因果报应，怎么到了这处，反而是好人丧命，竟还得了恶名了？”
尘悟仍旧低头诵经，嘴上念念有词，似乎极为认真。狐妖看得气极，抛下他，独自回了小屋，而小和尚却是深夜才归。
只是，尘悟回房时却没有看到狐妖的身影，心下想着怕是他赌气走了，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不过想着那人性子虽倔，但总不是不讲理的人，即便是外出，也总会回来。当下，便躺下歇息，只是手中紧握念珠，心里似乎有些不安。
辗转
了一阵，他越发觉得担心起来，忙披好衣服，往外走去。
夜半时分，灯灭人睡，只是屋外仍有一处光亮打眼万分。
尘悟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竟是张秀才的屋子。心下就觉得不对，小和尚忙赶过去，果然在门边发现了狐妖的身影。
“你这是要作甚？”
闻声，狐妖忙回过头来，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一下变成了愤恨：“我要叫你看看，何为因果报应。”
“你……”眼看形势不对，尘悟赶紧一把抓住那妖狐的手，“你答应过我不再杀生。”
“何时？”
尘悟扬眉，断不会相信这人竟会一口否定。嘴边万千话却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一直看着，皱着眉，一阵没来由的愤怒。
狐妖不曾见过小和尚如此动怒过，但眼下自己已是愤怒难掩，便也不再有所顾忌：“你说要让我行善为人，若做人就是这般滋味，我何不永世为妖呢？”
“你还如此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的人是你，世间善恶本就无分物种，既然做人即是行恶，我为何不能替天行道？”
“你——”尘悟气极，却拿他没有办法，他一手拽着念珠，一手握着那人衣襟，却也只有那样，不再动作。
狐妖看着小和尚眼里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心里也有些后悔。这小师傅才下山不久，便遭遇这样的事，恐怕自己也不好受，只是现下他也低头不得。
两人对峙了许久，狐妖已经有些动摇，这时，却见尘悟咬着牙，愤恨地说道：“你若行恶，我便诅你遭乱杖阻拦；你若伤人性命，我便阻你前行半步；你若违背当日誓约，我便纠缠你前世万世……‘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今日我算是悟透了。”
“世间污秽甚多，为何你偏偏执着于我？”
“你是贫僧……”尘悟的话还没说完，并听得屋内有人窃笑声。两人屏息凝神，却听得是那张秀才的声音。
“你以为你死了，便能解脱了？我要你即是下入地府，也要蒙尘世之冤，心中怨气搅得你投胎不能。”
话音刚落，尘悟便觉得自己手中一松，狐妖骂了一句，便一下冲进了屋中。
也听不得什么闲言琐语，待到尘悟跟着进了屋子，入眼的竟是触目的血腥——
狐妖半蹲在地上，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