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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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的故事-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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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家小姐是千金之躯,常年不下闺楼,怎么会去街市上?”
  林惠然心中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进了林小姐的闺房,扑面闻见一股浓重的药香味,身边的丫鬟未及通报,只听见帘幕后面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姑娘,这药得趁热喝,凉了伤身体。”
  “哗啦”一声碗碟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一个尖利的女人哭喊道:“出去!”
  林惠然一脚踏在门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身旁的丫鬟急忙高声喊道:“姑娘,林少爷来看您了。”
  帘幕内一阵忙乱的清理声,半晌一个婆婆手里提着裙摆,里面兜着破碎的茶碗,走过来行了礼,又仓皇地解释道:“林少爷见笑了,我家小姐嫌药苦,发小孩儿脾气呢。”
  林惠然此时也只好装糊涂,笑道:“林姐姐从来不是使小性子的人,必然是你这药太腥苦难闻了,快端走吧,连我闻着都难受。”
  那婆子擦了一把冷汗,答应一声,与旁边的小丫鬟飞跑着走了。
  林惠然站在帘幕外面,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林姐姐,我来看你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低而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林惠然掀开帘子进去,不禁又是皱眉,闺房里凌乱不堪,地上洒落着汤汤水水,林徽娘只穿着一身暗灰色亵衣,面朝着白花花的窗户纸,静静地坐在软榻上,头发松散地垂在腰间,银钗斜斜地挂在发尾。
  林惠然愕然,有些不敢上前。林徽娘平素端庄矜持,极注重修饰,别说是在外面,就是在闺阁里也装扮得整齐利落明艳照人,从不会露出这样落魄的光景。
  “你来了。”林徽娘叹气似的问了一声,转过身子,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苍白黯淡,一双眼睛也像是死鱼似的没有光泽。她素手一指:“过来坐。”
  林惠然坐在她身旁,轻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一场病而已,何至于成这样。”
  林徽娘面对着他,抱膝而坐,干枯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林惠然,轻声开口:“闻野,你当真不同意这门亲事吗?”
  林惠然摇头,很认真地说:“不成。”
  “那天从茶楼回来,我就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林徽娘幽然道:“我那天生病不是因为吹冷风,而是投河自尽未遂。”
  林惠然骤然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林徽娘闭上眼睛,低头望着自己的衣衫,细细的手指攥在一起,她轻轻说:“我怀孕了。”她指着地上的药汁:“那是坠胎药,我妈叫人熬给我喝的。”
  林惠然呆了半晌,他也知道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怀孕是多么严重的丑闻,他开口道:“姐姐是受了坏人拐骗吗?”
  林徽娘摇头,她本来还强撑着,听到这里眼圈一红,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不是,我跟他……情深缘浅。”
  林惠然见她不愿意提起那个人,也就不再问了,低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若是成亲能够救得姐姐及腹中胎儿的性命,林某万死不辞。”他从袖中掏出手帕,给林徽娘拭泪,笑道:“我跟姐姐是总角之交,少年时的情分还在,怎会眼睁睁看着姐姐寻死。那些坠胎药不必喝了,你只需安心在家中养病,等着成亲就是了。”
  林徽娘有些迟疑,攥着手帕道:“你不必可怜我。”
  “你都成这样了,叫我如何不可怜你。”林惠然轻声笑了笑:“姐姐不必担忧,成亲之事全由林某操办,定然能全姐姐清誉。”
  二人计议已定,林惠然起身告辞,临走时对那婆子道:“林姐姐气色很好,别再给她熬那些汤药了,婚事将近,那些药水把个好好的人都熏坏了。”婆子不明就里,只得诺诺点头。
  林惠然出了姑妈家,又直接去见母亲。在林母的房里,他跪下行礼,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遂问起了婚事:“前几日筹备得热闹,怎么这两日都冷下来了。”
  “还不是那丫头没福,听说在花园里散步受凉,现在还卧床不起呢。”林母放低了声音,凑到儿子旁边道:“是我叫他们停下来的,你想啊,姑娘家身子弱,万一一病不起,病怏怏地嫁过来,还不是拖累你。我想着等她身子好利索了再行礼,若是一直不好呢,这件事就算了。”
  林惠然不悦道:“妈,林姐姐这会儿病着,你就拖延婚事,等她病好了再想起你今日所为,岂不心寒。即便是嫁过来了也难免要生嫌隙。她素来身子强壮,这病其实也不碍的,你这会儿不肯让她过门,再过一段时间我可又要闹脾气不肯娶了。”
  林母扑哧一声笑了,指着林惠然道:“你这孩子性子转得倒是快,前几日还闹着不成亲,这会儿又催着拜堂了,也罢,既然你乐意,我也不阻拦了,婚事如期举行吧。”
  林惠然趁她高兴,又说想亲自操办这场婚事,林母起初不允,说他年纪小,正该享受,何苦做这种琐碎繁重的事。林惠然一扬浓眉:“我自己的婚事,当然要亲自督办,别人做我不放心。”
  林惠然又叫进来几个管事,交代了钱粮器具的事情,又一口气拨了五千两银子购买轻纱红布,转身对母亲道:“这是儿子的头等大事,定要奢靡隆重,叫全城百姓都知晓。”
  林母很满意地点头:“这个自然。”
  林惠然在母亲这里用了晚饭,又独身出府,在街上闲逛了许久,直到半夜时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佣人们打着哈欠给他开门,又急急忙忙地预备了热水和衣服,林惠然洗漱后,端着一盏烛台走进卧室里,佣人轻手轻脚地关闭了窗户和房门离开。
  林惠然吹灭蜡烛,掀开床帐躺进去。元流火动了一下,在梦里嘀嘀咕咕地说话。林惠然忙伏在枕头上,一手轻轻拍他的身子,软声软语道:“睡吧,我回来了。”元流火翻了个身,依偎在他肩膀处不动了。
  林惠然在床上伸腰蹬腿,脸色变了变,俯身从脚边掏出来一个圆圆的木瓜,又扒拉了一会儿,摸出来一片菱花镜,又找到一把挖耳勺,以及两块裹成老鼠状的手帕。
  林惠然把元流火拉起来,重新清理床铺,又推他躺回床上,无奈地说:“以后别在床上玩东西。”
  元流火大半夜被他叫醒,早知道要被训斥,这会儿好脾气地嗯了一声。
  林惠然搂着他香软柔滑的身体,停了一会儿忽然道:“流火,我要帮一位朋友度过难关,这期间呢,可能要做很多你无法理解的事情,你只在旁边看着就行,别发表意见,也别采取任何行动。”
  元流火听得发愣:“你帮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惠然微微一笑:“是啊,和你无关。”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嫌我碍事,怕我耽误你吧。”元流火蹙眉道:“你太小瞧人了。我这人小事上迷糊,大事上清楚着呢。你成日在外面交友应酬,我何曾问过一句?我只要管好家里的帐,再跟朋友喝酒游玩就够了,谁有闲心去理你。”
  林惠然张口结舌,半晌点头道:“是我多嘴,我小人之心。”
  元流火难得看见他吃瘪,不由得扬眉微笑,嘴角浮出浅浅的梨涡,得意洋洋地轻声道:“那我可要罚你了。”举起白白的手掌,在他脸颊上拍了一下。
  林惠然被他打了这一下,浑身骨头都酥了,伸出手指在他嘴角按了一下,柔声道:“来,再打我一下。”
  元流火蹙眉,轻声道:“贱。”
  两人当夜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堆话,第二日醒来,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元流火新购了一大批药材,因为天气缘故,一时脱不了手,正和药店掌柜站在走廊上商议,掌柜的笼着袖子,只说要贱卖,元流火又急又气,吼道:“照你那个价钱,不但收不回成本,还要搭进去几百两的人工费,那这一趟图什么?”
  掌柜的苦着脸说:“元少爷,长痛不如短痛,若是那些药材搁久了发霉,就真成了破烂没人要了。”
  元流火还要发怒,只见一群商人模样的人拖着衣服和礼盒,簇拥着从外面进来,满脸带笑,进了院子四处一看,大约是猜到了元流火的身份,急忙走上来行礼道喜,又道:“林少爷,礼服和红纱已经做好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意。”
  元流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正不知如何答话,书房的门被推开,林惠然站在门口,对那些人挥手:“先搁屋子里吧,我今日忙,明天再看。”
  那几个人答应了一声,放下东西,恭恭敬敬地走了。
  那些人刚走,元流火就按捺不住地跑过去,掀开箱子一看,见里面堆放着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帐以及纱花之类,又打开礼盒,里面却叠放着一件红艳艳的婚服。
  元流火愣愣地指着那衣服,问药店掌柜:“这是做什么的。”
  掌柜的见多识广,遂道:“自然是成亲用的,府上最近要办喜事吗?”
  元流火低头想了一会儿,顿时明白过来,心也灰了一半,他嗯了一声:“林公子的婚事。”
  掌柜的知道他和林惠然的关系,当即吓得不敢多嘴,讪笑了一声就想溜走。元流火叫住他:“那批药材卖了吧。”
  掌柜的停住脚步,仰着脸问:“是照成本卖出去吗?”
  元流火绷着脸,冷淡地说:“半价卖出去,”转身回到屋子里,嘀咕道:“这日子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成

  二林的这场婚事,林惠然执意办得奢靡铺张、风光华丽。单是戏班子就请了八十多家,在街上搭了流水似的戏台子。又因为林氏世代皇商,与官府颇有渊源,因此喜帖上请了多位朝中要员。本城百姓皆听闻这两位小姐公子是美玉般的人物,只恨无缘一见,因此翘首期盼着成婚当日一睹新郎风采。
  外面虽然宣扬得热闹好看,林家内部却暗潮汹涌,十分不太平。林徽娘父母那边自然很满意婚礼的豪奢,又陪送了厚重的嫁妆,满眼期盼着林惠然快点把姑娘接走。而林母这边却颇有微词,林母本来就对未来儿媳生病一事不满,后来又见儿子对婚事颇为上心,银子如水似的淌出去。她不在乎金钱,却不喜儿子如此看重儿媳的态度。
  这两个亲家的矛盾还只是藏在暗地,表面上依旧谦恭礼貌。最令人头疼的是林惠然自己家中。元流火自从得知两人要成亲的消息,伤心得许久没跟他说话。家中的丫鬟小厮们一直敬慕两位主人情深意笃,如今骤然见林少爷迎娶别人,惊讶之余,又是叹惋又是恼恨,对林惠然也没有什么好气色。
  林惠然每日在两家林府奔波忙碌,忙的脚不沾地,又要应付各方亲戚的好言或者暗讽,亏他精力旺盛又沉稳机敏,竟能将众人压服住。只是每到深夜里自己乘坐马车回去,免不了要忍受家中清锅冷灶的凄凉。
  这一日回到自家,大门被闩着,他咚咚咚擂了半天的门,才有一个小童揉着眼给他开门,林惠然当头就骂:“糊涂东西,谁叫你把门闩上的?”
  小童委屈道:“天气冷了,外面盗贼又多,元少爷说把门关紧点,免得招贼。”
  林惠然一听见元流火,登时不好再发脾气,大步迈进屋子里,嘴里道:“烧热水,倒茶,备饭。”
  小童紧跟在他后面,伸着脖子问道:“少爷还没吃饭呢?”
  林惠然坐在铺了灰鼠软垫的长椅上,累的浑身酸疼,没好气道:“你说呢?”
  小童端端正正地站在旁边,回禀道:“家里的剩饭已经倒了,厨房的炉子也熄了,热水只有半壶,只够泡茶用的。少爷这会儿要吃饭洗澡呢,是不能够了,我先给你沏茶吧。”
  林惠然过了二十多年锦衣玉食的阔少生活,从未经历过如此恼人的待遇。他在外面忙碌了一天,饿着肚子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着,当即站起来要摔茶碗,心里又知道这是阖家上下给他找不自在,这大半夜的,真要认真发作起来,却又不好看。
  最后小童拿来两个凉了的包子以及碎茶叶泡的热茶,林惠然就着热茶吃了冷饭,又用凉水洗了手脸,自去卧室换衣服。
  卧室里冷冷清清,床帏高挂,被褥在旁边叠放得整整齐齐,地上的炭盆早已经熄灭多时了,桌上的香炉也冷冷的。
  林惠然愣了一下,指着床铺问道:“他呢?”
  “元少爷嫌家里冷,走了。”
  林惠然嗡地一下,大脑瞬间就空白了,他摇晃了几下,厉声问道:“去哪里了?”
  小童被他的反应吓到,忙跪下道:“元少爷晚上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说是这屋里冷,不如玉器店的小书房暖和,带了两个书童和寝具,乘坐马车去那里了。”
  林惠然一颗心重新落回了肚里,又骂道:“话都讲不清楚。”他走到床边坐下,随手摸了一下,摇头道:“这屋子临近池水,本来就冷,他又身子弱,怎么不多放几个炭盆?明日把东厢暖阁改作卧室,请元少爷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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