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宝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宝贝宝贝- 第5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2007年七月初七,南老爷子不知道从哪儿抱回来一大束红的发黑的玫瑰花,整个儿病房里全弥漫着花的甜香味儿,老太太太久没扯起嘴角笑过,而今这么稍纵即逝地微微挑了挑嘴角,南老爷子居然瞬间老泪纵横。

    老头老太太在一起四十多年,南方以前经常听老太太偷偷和他说老爷子不解风情,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两条油光水滑的麻花辫儿,高鼻小口,是当时文工团里最出色的文艺兵,而且唱歌儿跳舞没一样儿不会的。后来有一次中秋节部队上阻止舞会,老太太就遇见了南老爷子。

    南老爷子那时候还只是个新兵蛋子,刚被招入部队不久进行培训,算是技术工种,专门负责坦克维修和组装。老头木讷,可看了当年的老太太第一眼目光就紧紧追着人家不放,却始终一句话都不敢和人家说。

    那时候老太太还和南方说,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偷笑,她说其实是自个儿第一眼先看上这那小伙子的。小伙长的精神啊,而且一脸的书生气,看着就讨人喜欢。那时候也是她特地往人家目光所及的地方走,于是老头就为她着了迷。再到后来,也是她一次又一次制造机或让老头跟他搭讪,可惜老头太笨,十次机会有九次抓不住,她只能再可着劲儿地造。

    部队里的婚姻总是简单严肃而又正式,却最是深刻和意味深长。两个人两身绿军装,身前放朵红花,那就是当年的结婚照。照片上当年的姑娘笑出两边儿甜甜的酒窝,小伙子却紧张的脸颊抽搐,照片儿洗回来的时候还挨了姑娘一顿数落。

    老太太说,结了婚几十年,老头一件儿像样儿的东西都没送过她。除了结婚时候的一本破存折,其他的,别说讨女人欢心的花儿啊,花布料啊,哪怕是个鲜亮颜色的毽子呢,都没有过。可是最实在的,老头子却懂得给自个儿姑娘买一切小女孩儿喜欢的东西,像是红头绳,橡皮筋儿,还有各色各样儿的花裙子。

    老太太说老头子实在,不过几十年过去了,也就习惯了,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也不能当饭吃。老头能为着她身体不好就熬着自个儿的老花眼去学中医就行了,老太太满知足。

    最后几个月里,南老爷子和自家老太太没有分开过。豆包有时候在病房的小阳台上坐着,依旧是无风暖阳的午后,一回头,撩起白色的窗帘就能看见老头坐在床头盯着自家老太太睡着的样子看,就好像已经这么着看了几十年,还要长久地永不知足地看下去。而如今老太太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因为是消化系统出了问题,身上插满了管子,甚至身上还有着散布不去的异味儿。可老头依旧这么看着,仿佛她依旧是当年梳着两条大辫子在目色中缓缓走过的漂亮姑娘。

    2007年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老太太去世。

    农历九月初十,老太太的葬礼仪式上,南老爷子晕倒,送往医院检查后发现咽喉有癌变迹象,最后确诊为声带癌早期。

    农历九月十二,老太太遗体火化下葬,南老爷子在医院第一次接受放射治疗,医生建议短期治疗后如果效果不理想可以进行镭射局部切除手术,术后治愈率大致为75%。

    一个月后,豆包从K大请假回来,南老爷子接受切除手术,手术很成功,老头瞅见自家小曾孙子数次想出声说话而不成功。豆包在家里配了南老爷子一个星期就又回学校去了,回去之前又去看了次老太太,墓碑前一双小松树长的都挺挺拔,寒风里看着也郁郁葱葱的。

    腊月二十三小年前两天,南方把小孩儿从封城接了回来,K大寒假放的晚,胡磊早从A大回来十几天了,打电话来念叨了豆包好多次。

    大年初一早上,全家人一起提着东西上山去看老太太,陵园里头人还挺多,豆包抱着束红艳艳的玫瑰站在墓碑前头,因为老太太不喜欢颜色素淡的花,她总和豆包说,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就喜欢那些俗艳的颜色,那些颜色里有骨头,才能撑起来她所有的喜欢。

    豆包现在才觉得,当老太太的去世突然来临的时候,他似乎不觉得疼。而现在蓝天白云的站在这里,想起当时的恍恍然不知所措,突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豆包总觉着,当时感受到的那一煞那仿佛不是悲伤,而是惊讶和不知所措。

    现在想起来,豆包才觉着自己当时像是难得的平静,平静到他自个儿都觉着这样儿不哭说不过去,可也许是气氛,那时候的他总能让眼泪决堤。现在想起来,那的确是一阵能够自由控制泪水的日子,没有强烈的伤心,有的好像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这无奈很深,深到他还没伸出手就觉着遥不可及。

    疼痛和真正的泪水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慢慢析出来,豆包开始若有若无,而后一次次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悲伤,如同温柔的波浪,而这悲伤还是暖的。以致于可以触摸,这时候的眼泪才去爱时不任自己开合的,在脸上,像不经意打上去的水花儿。

    这时候才会清楚的想起来很多以前的事儿,然后在一遍又一遍的想起中慢慢磨灭,磨灭到最后只剩下零碎的回忆。有时候往往只是一个嘴角的弧度,斑驳的笑容,甚至一餐饭食的味道,只有这些细节,能在越来越久的日子里被回忆筛的愈发清晰。

    南方把豆包手里的花接过来找了瓶子插上放在墓碑前面,一回头,才看见小孩儿满脸的水渍。

    “豆包。”南方走过去揽紧自家小孩儿,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顶着他的下巴,嘴唇微微开合,口里湿热的气息都喷在他颈间。

    然后他听到小孩儿轻轻说:“爸爸,我想她了。”




☆、完结章。xbtxt。 

       第七十四章

    因为K大放假放的太晚,似乎这一年的寒假就显得特别的短。南方怕南老爷子过年自个儿一个人在家容易东想西想的;干脆带着豆包搬了过去陪着住。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可;每逢佳节也是最思人的时候。南老爷子表面上很平静;对着自个儿小曾孙子依旧和以前一样笑的满脸褶子;可南方看的出来;自家老头真的是老了,再没了以前不服老穷折腾的那股劲儿;以前在外头碰着个小偷还要冲上去踹两脚;每次都要南方跟着后头擦屁/股。可现在老头没事儿更乐意待在家里,好像这家里头的空气都带着老太太在世时候的味儿,闻着舒坦。

    老头子甚至学会了发呆,老铁头被家里人接到外地过年去了;南老爷子成天在家也没个伴儿,南方干脆想办法把豆包他师傅周老爷子跟自家老头弄到了一块儿。南老爷子总在自家孩子们面前显得无所谓,甚至自诩为老光棍儿一条,现在成天跟周老爷子待在一起,没事儿也拿着笔杆子画两笔,花鸟鱼虫,他笔下每一样儿都是让南方提心吊胆的祥和。

    南方觉着这种祥和有时候总是带着一种浓郁的化不开的绝望,南方解不开,而且哪怕看出来了也不敢当着老爷子的面儿揭开,就这么捂着。

    直到有一天南方抱着自家小孩儿在小屋里说话,老爷子没了以前的好动,经常一午睡就得半个下午,中途南方过去看了一眼,老头睡得挺香,可现在越是睡得香,南方越是害怕。南方脸色不太好,回来的时候被自家小孩儿一把抱住蹭进怀里,小孩儿张口就说:“爷爷跟别人不一样的,不用担心。”像是看出了南方一直以来的心事重重。

    “怎么不一样了?”南方抱着小孩儿在床边儿上坐下。

    “这种不一样。”

    小孩儿答非所问地一边儿说话一边儿支起脑袋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南方,带着点儿咄咄逼人的意味,他问:“爸爸,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孩子他爸瞬间蹙起眉头来,根本没思考这问题,也觉着根本没必要思考:“瞎说呢吧熊孩子!”南方屈指在豆包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这一下可不轻,小孩儿被弹的趔趄了□子,扒拉起额前的刘海儿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上面红了一大块。

    这回孩子他爸看见,又有点儿心疼,想伸手去摸,却被小孩儿一下子拍开。

    “不是,爸爸,我说真的,你好好想,我要听答案。”孩子的语气里带着莫名其妙的执拗,眼神儿亮晶晶的很认真。

    南方愣了一下,面前是一张刚刚要过十七岁生日的年轻的脸,此时带着点儿难得的幼稚,他回想了下,似乎连豆包小时候都没有过这种求而必得的撒娇和执着。

    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个儿真的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小孩儿没有了,那他会怎么办,那种绝境如果没有真的来临,他连想都不愿意想,或者说是他连想象都没有勇气。

    这时候豆包晃晃他的腿,又问了一遍:“爸爸,说啊,说啊,你会怎么样?”这回真是带了些逼问的架势。

    南方看着他儿子那张年轻隽秀的脸,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唔……”小孩儿似乎并没有惊讶,像是早知道答案似的。然后他告诉南方:“爸爸,你知道要是你不见了,我会怎么样么?”

    豆包突然低下了头,仿佛要躲开南方的眼神儿似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的羞怯和迷恋,小手指勾着南方的,平常干燥的手心儿里此时全是凉津津的汗渍。

    南方突然有了很强烈的预感,他预感到豆包此时要说什么,有些后悔刚才自个儿给出的答案,他觉着自己这答案一定没法儿跟小孩儿相比,不够,而且也不配。他有点儿害怕小孩儿将要说出的话,可同时又期待的不得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要在今天尘埃落定。那就好像是久未触碰的封印被打开,又像是他酿了太久的一坛美酒要在今天启坛开封。

    小孩儿说:“爸爸,要是你死了,那我肯定也活不成,所以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爷爷会好好的。”你的答案是不知道,是迷茫和恐惧。我的答案太过惨烈,你死我亡。而老爷子又不一样,他在这世间久了,就比他们懂得生活,那种感情悠远而醇厚,没有那么激烈和极端,他们无法企及,就只能用另外一种方式诠释。

    豆包的语气平静而自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许久不动,仿佛这一刻他终于作为一次主动的一方,在等待他爸爸的回应。

    南方什么都没说,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抬起小孩儿的下巴,长久地,气息不稳地贴上他的唇,没有深入和厮磨,只是长久的停滞在上面,贪婪的感受着小孩儿的温度和气息,凉而软。

    良久,南方才觉着两个人嘴唇相贴的地方慢慢变得冰凉而湿润,他轻轻用手指刮了下豆包的脸,上面有很多湿润的斑驳的泪痕,沿着脸颊蜿蜒而下,在两人嘴唇相贴的地方慢慢渗进去,咸而涩,却在舌尖儿激起很明确的震颤感。

    哭什么呢,豆包也不知道原因,他还有太多不知所措的问题来不及问,比如今后呢?今后怎么办?南老爷子,南书娥,胡云泽等等那么多人那些关卡该怎么过?

    可很快他又不想再问这些问题了,南方在他印象里很少有高大的无所不能的时候,可依旧被他依赖着,那种感觉并非无所不能,而是只要有这个人在,就算所有的都不能也无所谓。即使这个父亲有时候无赖恶劣,曾经上班摸鱼不思进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脏话连篇,甚至“猥/亵儿童”,都是他生命里头没办法缺少的一部分。

    豆包有时候在想,如果自个儿不是从小就被诱拐了长歪了,那他和南方到底还有多少可能性。答案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残忍,也许是否定的,可那又怎么样呢?想到这儿小孩儿又贴着南方的嘴唇笑了起来,缓缓地挂出一边儿小酒窝。

    南方也在这小孩儿的又哭又笑里被弄的哭笑不得,他伸手搂住自家小孩儿,面团一样的往怀里揉捏,该怎么去想以后呢,这个孩子,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不会撒手的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已完结,写了这么久了,我也知道自个儿挺渣的,咳,因为考研近期不会再开新文,因为开了也会继续渣,对于这篇文章的拖延真的十分抱歉。后面还有番外,会写个几章来的吧。

    多谢大家一路支持,谢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