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铁衣好奇地问:“会死人吗?”
“会。”
林铁衣当即沉默了,想想还是打牌吧。
无忧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还是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不用问别人,根据你以前受到的教育、做人的原则来判断。”
“哦。”陆万劫不太热情地回应了一声。
“也许还有第三种选项呢。”无忧看向他,提议道:“生活又不是选择题,可供选择的条件也许有很多呢。”
陆万劫想了想,说:“打牌吧。”
三人吃了两个西瓜,一直玩到太阳下山,暮色四合,他们被蚊虫咬的受不了,才拍拍胳膊和腿,收拾桌椅返回客厅里,然后开始计算输赢。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把三人都吓了一跳,无忧和林铁衣都认为是蝴蝶园的人要抓他们回去。只有陆万劫蹙着眉头,迈步去开门。
通讯员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见了陆万劫就叫:“我的大爷啊,你好清闲!军队里一堆人等着您部署作战方略呢……”他说到这里,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当即住口了。
陆万劫神情不变,说了声:“你先回去,我马上赶过去。”然后关了门,去卧室换衣服。
无忧有点疑惑,还以为陆万劫下午请假了呢,原来是擅自回来休息,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来不及问事情的原委,就见陆万劫穿着笔挺的军装,一阵风似的走了。
陆万劫回到军队的指挥大楼。二楼小会议室的一群人瞧见他,都喊:“可算回来了。”把他往会议室里拉,这些人都是狙击组的成员。因为后天就要启程离开了,所以着急着部署作战计划。这些人也知道此次任务就是轰炸隔离区内的所有城市,不论城市里还有多少无辜的百姓。
他们心里虽然不忍,但是出于各种考虑,还是做出了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陆万劫扫视了他们一眼,说了声稍等,起身往电梯间走。电梯直接到了顶层,李将军的办公室里。
陆万劫一开始还担心李将军已经回家了,后来见他办公室的门略微打开,心里舒了一口气,继而又更加紧张了。
李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整座灰蒙蒙的城市。听见陆万劫敲门,他头也不回,只说了一句:“进来吧。”
两人站在空旷而阴沉的办公室里,办公室三面都是宽大的玻璃,排气孔中流过呼呼的风,把办工作桌上的白纸吹得哗啦啦响。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单独相处,也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陆万劫说出了在心口盘桓一天的话:“李将军,我不适合做狙击组的负责人。”
李深瞳孔微缩,眼神有些锐利,停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怎么?对我的安排有意见?”
“我的确对将军的安排有意见,”陆万劫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恭敬地说:“我没有办法胜任狙击组组长的职务,我希望自己可以调到救援组。”
李深慢慢地走到办公桌前,盯着陆万劫片刻,才说:“我下的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要干就干,不干走人。”
陆万劫从容地摘掉衣服上的肩章,从腰间取出配枪,放在桌子上上,推给李深,说道:“李将军,我不适合军队的工作。明天我会去人事处办理离职手续。”
李深看了看桌子上的手枪和亮晶晶的肩章,又看了看陆万劫,忽然摇了摇头,露出一点长者的慈祥神情,说道:“你这个人,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不过……”他把手枪和肩章推给他,说:“还是有一些不像的。”他说:“行了,你去救援组吧,三天后准时出发。”
陆万劫如释重负,感激地敬了个军礼,收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了。
李深盯着陆万劫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慨。陆万劫的确像年轻时候的他,正因为如此,他一直很不喜欢陆万劫,就像一个狮群中,年长的狮王对年轻一辈里最有实力的狮子的忌惮一样。
但是现在李深放心了,李深年轻的时候,像一把利剑,锐不可挡,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陆万劫顾虑太多,负担太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既要建功立业,又要天道仁义,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无心闹了一场,满以为自己上学的事情可以作废了,谁知一早上醒来,林铁衣早早地洗漱,在穿衣镜前找了一件略微体面整洁的衣服,又走到无心的小床边,叫他起床:“上学要迟到了。”
无心未及睁眼,眼泪就要落下来。林铁衣却忽然不吼他了,只是坐在稍微远一点的位置,平静地说:“其实我真的懒得管你,我每次见到你,心里都疙疙瘩瘩的,觉得很恶心。只是你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无忧又自立门户,我再不照看你一点,你就真成了路边的野猫野狗了。”他冷淡地说:“读书识字是让你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多和那些学生相处,对你的性格也有好处,你若是果然这么不晓事,随便你吧。”
无心愣愣地听完这番话,安静地从床上起来,脱了睡衣,从床尾拿起自己的衣服换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拿起自己的书包,对林铁衣说:“我去上学了。”
林铁衣站起来,道:“我陪你去。”
“不用。”无心转身拦住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灰心和绝望,冷淡地说:“我已经答应去上学了,你不用管了。”
林铁衣从未见他有过这般疏离冷漠的态度,很觉惊奇,嘴里说道:“什么叫不用管了,我上午专门请假,就是为了你的事情。”
说罢,也不管无心愿不愿意,拎着他的衣领往外走。林铁衣心思一向粗糙,也不懂无心为啥忽然闹退学,按理讲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喜欢和同龄人玩闹的时候。他怀疑无心在学校里受欺负了,所以执意送无心去学校,一来给无心壮胆,二来煞煞那些坏学生的锐气。
林铁衣取出自己的自行车,晃悠悠骑到无心身边,开口道:“上来。”
无心犹豫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坐在后座上,双手抓住林铁衣的上衣衬衫,林铁衣左脚一蹬,小船似的在路上行驶。
几十分钟后,自行车停在了学校的门口,当时已经上课了,门卫问他是干什么的。林铁衣把无心推出来,展示了校服,又攥住无心的手说:“这是我儿子。”
门卫认得无心,摆手让他们进去了。
整座校园静悄悄的,两人走到了九年级一班的课堂门口,班主任正在开班会,瞧见两人探头探脑的模样,眉头一皱,令学生们自习,自己走了出来,将两人引到僻静的楼梯口,劈头就问:“你怎么还来?”
无心瑟缩了一下,嗫喏道:“我来读书。”
这边林铁衣早就不乐意了,开口道:“老师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儿子在你们学校办了入学手续,自然是来这里读书了。”
班主任冷淡地扫了林铁衣一眼,见他衣着寒酸,遂淡淡地说:“你家孩子跟别的学生不一样,我教不了。”
凭无心的智商,根本不需要在中学读书,甚至连大学课程都可以免掉。班主任十分客气地表示,我们没什么能教他的。
当然仅凭这一点还不至于导致他退学,最重要的是,无心的身体异于常人。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变种人不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读书。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很歧视他们的,怀疑他们身上有传染病或者精神不正常。
“我也知道无心是个好孩子,但是班里的学生都不愿意跟他坐在一起,还有家长打电话质问学校,说为什么变种人能来正常的学校读书。”班主任说完这些,抱歉地说:“林先生,我们学校委实不能收留这些的人,我知道旧城区那里似乎也有几家学校,你可以去试试。”
林铁衣拎着班主任的衣领,把他按在垃圾桶旁边胖揍了一顿,然后将他整个人按进去,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牵着无心的手离开。
林铁衣拎着他去旧城区的一家羊肉馆吃面。在热气腾腾的雾气中,林铁衣剥了几头蒜,随口说:“不想读书就算了,跟着我去医院干活吧。”
无心捧着饭碗喝汤,听完这些话,鼓着油汪汪的嘴巴,点点头。
☆、热心的程灵
程蒙得知陆万劫请辞一事,非常恼火,但是陆万劫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总不能把对方拎过来暴打一顿,冷静下来后,独坐在家中感叹: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儿子程灵倒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午睡,单手夹着一支烟,抽一口,仰着脸吐圈圈,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如今军队里稍微有些脸面的人,都削减了脑袋往上钻,希望能谋个施展抱负、建功立业的平台。可自家儿子倒好,成天躲在屋里吹空调喝饮料看小说,只有部队集结时才懒洋洋地出去凑个数。此次行动的派遣人员名单中,也没有程灵。
程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爱徒和爱子都是如此地不争气。
程灵听觉敏锐,一听见父亲的叹气,就知道有一场训斥。果然程蒙坐在了对面沙发上,摆出一副温和慈爱的表情:“灵灵啊,怎么大半天就躺下了,不舒服?”
程灵深知父亲的说教功底很扎实,等闲人不能与之抗衡,当即抬腿站起来,将香烟掐灭,柔顺地说:“那我不睡了,我出去走走。”
不待父亲反应过来,他贴着墙根溜了。
外面可供活动的范围也很小,程灵走走停停,到了军部指挥大楼前院的篮球场上,篮球场修缮得很简陋,而且大半空间被当成了停车场。他从门卫那里借了一个半旧的篮球,独自站在生锈的篮球架下,练习三步投篮,心里一派平静安宁。
他这个人性子很平和,心底也善良,几乎很少和别人闹矛盾。当初自己考大学时,本来想学绘画的,父亲将他骂了一顿,要他考军校。程灵也没怎么犯犟,就读军校了。毕业后来到部队里,从步兵做起,一直到特种兵。他对这份职业不怎么热爱,但是既然选择了,就会做到最好。
程灵拿着篮球,一步一步地后退,他也知道玩物丧志、逃避现实不好,也有一刻积极向上,建功立业的心。但是自从在天水城的废墟中救出无忧几个人后,他忽然对现在所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将天水城夷为平地的那辆飞机,就是由他驾驶的。
篮球重重地砸在篮板上,飞向别处。程灵呼哧呼哧地跑过去捡球,然后看见了李将军及其一群人,面容肃穆地站在远处。他们个个穿着军绿色的披风,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李将军手里稳稳地托着那个篮球。
程灵当即就吓傻了。他是有点怕李深的。全军上下几乎都怕这位不苟言笑的李将军。
李深把手里的篮球扔到地上,对身边的通讯员说:“查一下他是那个连的,训练时间出来玩,这是谁定的规矩。”
通讯员苦着脸看了程灵一眼,他自然认得这位程少将的大公子,只是现下撞到了枪口上,谁也保不住了。通讯员一五一十地把程灵的军衔和负责领导讲了一遍,最后又补充说:“这位是程蒙少将的孩子,前两天受伤,因此才休假的。”
李深冷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篮球:“伤哪儿了?”
程灵满脸通红,低着头站在原地,解释道:“我肺炎犯了。”
他的确有轻微的肺病,不过那是抽烟抽的。
李深不甚相信,不过也不打算在这种毛头小孩身上浪费时间,摆摆手,让他写一份检查。
程灵如释重负,写检查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写完还不算完。军队的惯例,写完检查之后要在全体大会上读一遍,或者去李将军的办公室里单独朗诵一遍。
这两个选择都十分恐怖,当天下午要下班的时候,程灵接到李深警卫员的电话,问他检查写好了没?程灵心想糟糕,要去老头子那里赔礼道歉了。他心里暗骂了几句,拎着两张稿纸,恭恭敬敬地走进了李深的办公室。
李深正在听留声机里的钢琴曲,见程灵进来,冷淡地招呼了一句。程灵跟乖觉地站在他面前,低头认真地念自己的检查。
期间李深换了好几张碟子,好像在品鉴音乐的好坏。待程灵念完,李深又忽然问起了他的学业,又问他成绩如何。
程灵虽然觉得诧异,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专业和特长,又说自己的成绩很好,年年拿奖学金,业余时间学过钢琴,还得过奖。这些倒不是他自夸,他的学习能力的确非常出众。
然后李深才阐述了自己的意图,他想让程灵做他女儿的家庭教师。他的女儿年纪十七八岁,正是读书的光景,但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一直不能去学校,女儿又喜欢钢琴,所以李深想找一个文化课基础深厚、擅长钢琴、品行良好、背景单纯的人做老师。
很明显李深之前对程灵做过调查,所以才会有这个想法。
程灵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