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临志记- 第104部分

　九天跟玉皇使了个眼色，由玉皇一个人支撑阵法，她走近少年身边蹲下与他齐平。



　「夜。」九天捧起他的脸。



　季夜的眼神没有聚焦，似乎正望着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季夜、季夜、季夜……」



　九天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



　「快回过神，快想起来吧……」



　少女边说边握着他的手。季夜的身上散发着奇妙的热度，九天皱起眉，那发誓过不再滴下的泪水，终于缓缓的滑落脸颊。



　「我不是……我并不是想看到这个样子，所以才把东西偷出来的！除了龙的地位以外，我只是希望……我当初对你下的暗示可以解除而已……」



　九天回想起他与季夜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她偷偷地从西方神界溜到人间去。



　九天因身为「永劫」而被玉皇大帝放逐；不过与其说是放逐，不如说，在那个安排下，也有一些自愿的成分存在。



　九天玄女一支在九天的母亲死亡之后，剩下了九天孤单一人。



　她知道自己身为「永劫」，但是对于自己该做什么、必须要做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她从记忆的传承中知道那个叫做玉皇大帝的人是害死自己族类，以及很多古神的凶手，但是那人并不是当时自己可以对抗的对象。



　所以九天其实也不想要待在东方神界。



　西王母想把她留在蟠桃林，而玉皇当初所开的条件也是，只要九天就待在蟠桃林里面、不踏出一步，那他就不过问任何有关九天的事情。



　但是少女最终决定前往西方。



　西方对于这个女孩没有什么太多的管束。那只是东方的统治者寄放的一名小神罢了——永劫什么的，对永远不会有改变的西方神界而言，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也因此，九天只要有力量，就可以自由地在各个地方穿梭，只要不被东方……被玉皇发现就好。



　当然，她相信玉皇也没有时间，去管她到底去了哪里。



　溜去人间的这个行为，原本只是九天在无聊之下突发奇想的行动。她只是想知道，人间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她用没有形体的模样下凡，在街头愉快的看着这些没见过的东西，人间跟她被赋予的记忆里的模样相去甚远。



　而当九天无意间在人潮中看见季夜时，她觉得自己一瞬间抓住了什么——男孩小小的身影完全吸引住她的视线，而最让九天雀跃到失去言语的，是她在那男孩纯净的灵魂之中，看见了不可能出现的形体。



　那是「龙」。



　而且她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原本被认为在龙神大战中已经灭绝的，那个伟大而美丽的种族。



　九天忽然觉得自己漫长的生命中有了目标。



　她要为了那个龙子，夺回她们九天玄女一族失去的一切。



　少女轻易地变成龙子的同班同学。由于自己的银发在人间实在太过于醒目，她当时是用黑发之姿出现的。



　也许是同族的力量牵引，她一点都不费力的就跟季夜成为相当好的朋友，而在相处的过程中，九天也更加确定季夜就是「龙」。



　她喜欢叫他小龙。当然，对九天而言，季夜的确是很小没错。



　男孩老是不懂为什么九天喜欢这样叫自己，但是在问了好几次都被避过问题后，小小的季夜决定就把这个称呼当作两人之间的秘密。



　那一段时间，快乐的让九天想要流泪。



　但是在小学结束的那个时候，九天知道自己已经待得太久。她从没失踪这么久过，要是西方觉得奇怪而向东方通报，那就不太好处理了。



　于是九天必须离开。在她离开之前，她希望季夜那因为遇到自己而已经启动的命运之轮可以稍微停滞，于是她向季夜下了暗示————在龙的身分取得之前，你都不会完整地回想起我们曾经相处的那段时光。



　「现在是时候了。」九天轻声道。



　虽然当初那个暗示是为了保护季夜才下的，而她虽然也确信，就算想不起来，季夜也绝对会被自己吸引——因为那是命运所安排的一切。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有着那小小的私心。



　被掩藏在使命、怨恨、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下的私心。



　希望你可以记起来……



　季夜缓缓的整理起自己的思绪，一件一件的像是收藏档案般归类、排序。那些亘古的记忆已经被龙皇删去，少年努力地冷静下情绪，一次、一次的平复呼吸以及心跳。



　力量逐渐回流。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周围产生了逼迫神力回到自己体内的压力，他猜想那应该是九天。——可以了，只要再一下子。——只要再一下子……



　「夜……」



　熟悉的叫唤声，加速了季夜压制自己能力的速度。在他脸上感受到湿意的时候，少年睁开了眼睛，对上九天湿润的眸子。



　那双眼睛中流转的美丽色彩因为季夜的苏醒而再次绽放出光采，九天眨眨眼，泪水不断的掉下来。



　「夜……」



　「……你在哭什么？」季夜苦笑着。



　玉皇在季夜张开眼睛的瞬间，将这非常消耗自己神力的阵法解除。风雪不知不觉停止了，一切缓缓地归于静止。



　「我？我在……我哪有哭！」



　九天迅速的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你是暴走到眼花了吗？」



　季夜笑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这么狂妄、嚣张、强势，但是九天依旧是个女孩子，在某些方面脆弱的让人好想呵护。



　「……我是不是该庆祝「龙皇」的诞生？」玉皇大帝微笑着在旁边说。



　九天用一副要找匹马把他踢死的模样瞪着他，季夜站了起来，红瞳中有着微妙的情绪。



　「我想，庆祝就不需要了。」他道。



　「是么？」玉皇点点头，「那我想我该走了。」——看着这两个人放闪光实在是自讨没趣。



　玉皇大帝在心底叹着气。——今天真是运气差到不行，也许应该回家玩玩自己苦命的秘书官，排解一下这种闷气。



　「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季夜眯起眼睛，「日后必定会……亲自至府上拜访。」



　「我会准备好茶点的。」玉皇大帝笑得轻松。



　把我家给我还来——季夜的眼神中有着这样的讯息。



　有种就过来抢啊小龙——要不是现场人太多，玉皇还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爆出这句话来。



　旁边的窸窣声吸引了季夜的注意。西王母从林中走出来，身后带原本赶来支援的古神。



　更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季夜讶异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蟠桃林里面的居民已经围到他身边来了。



　「龙皇。」西王母走上前。



　季夜望着她，微微的低下头行礼：「西王母。」



　从他继承的记忆里，他知道西王母是跟自己几乎同样地位的存在，等于是古神们的另一位统领。虽然理论上龙皇还是最大的统治者，但是龙没有计较过这些。



　「恭喜您顺利继承龙皇之位。虽然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西王母意有所指的望着玉皇大帝，然后又望了望惨烈的蟠桃树，跟堆在树冠上的积雪。



　「对不起。」季夜苦笑着，「我会帮助您将这里修复的。」



　「事实上该负责的是另一个人……」西王母依旧不想放过玉皇大帝，「但是好歹他最后也有出力阻止这场灾祸，就暂时不计较了。」



　玉皇决定把这句话当作耳边风。



　「那么……」西王母微微往后退。



　她身后的古神，以及早就在旁边为成一圈不知道多厚的人墙的各族系，全都在同一时间朝着季夜跪下行大礼——



　「恭贺龙皇大人继位！」



　完全不用任何沟通、约定，所有人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他们亘古以来的王、消失了好久的王，终于再次回到他们身边。



　季夜一瞬间被这大场面弄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望着自己的手，知道自己必须快点适应这副新的模样。



　站在一边的玉皇大帝看着这盛景，心中开始考虑，之后要怎么对待这新起的王。



　远处忽然传来轰隆的爆炸声。大家都惊愕的往远方望去，西王母此时才想起被她派出去的青龙没有回来。



　「真是的，果然不该挑年轻人！」少女气急败坏的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打归打，也该派个人回报吧！」



　「怎么了？」



　季夜跟九天也一并跟上。



　「不知道……是说你干什么跟来？」九天没好气的看着与他们同行的玉皇大帝。



　「看热闹啊！」



　「赶快滚回去吧你！」



　「呵呵。」



　「好了啦，九天。」季夜苦笑着安抚九天。



　这女孩只要遇到有关玉皇大帝或是季夜的事情，平常冷静促狭的形象就会一瞬间消失。



　才刚结束完一个事件，另一个又跟着出现。今天的蟠桃林真是多灾多难。



　青龙少年三人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跟妖兽们对峙着。为首的狐妖吐出威吓的青色狐火，两方人马中间的地面上留着一道焦黑的痕迹，不知道是哪一方所施放的术法攻击。



　「青龙！」



　西王母人还没有到，声音就先到了。那稚嫩的声音带着强大的力量，一时间震得两方都蹲低了身子，躲避那由声音所造成的强大震波。



　「王、王母娘娘……啊！」



　为首的青龙呆了呆。他想到王母对自己的吩咐，背脊上一瞬间有凉意窜升。



　他居然一时气愤，就忘记了西王母的命令……



　而在同时间，妖兽们也感觉到有两个王者逼近。它们收起了攻击的态势，怀着敬畏的心情，等待着让他们来到这里的那个「原因」出现——



　西王母与季夜同时到达。



　青龙看见西王母，马上朝主子跪下，「非常抱歉，娘娘！我等竟然忘记娘娘的吩咐……」



　「如果哀家不来，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想起来了？」



　少女大步走过去，用力的给了每人一掌；青龙们连气也不敢吭一声，毕竟是自己抗命在先，只能乖乖挨揍。



　「至于你们……」西王母看着那些妖兽们对自己微微行礼，「你们应该有自己待的地方，为什么会闯进来？而且……」



　西王母对于里面的好几个成员感到相当惊讶。



　「……有些不是早已经灭绝了吗？」



　在这里出现的妖兽比季夜当初收伏的还要多。那些多出来的，正是从韩湘子所管理的书库中释放出来的精怪——理论上，言灵应该脱离了文字就无法存活，但季夜刚才的神力暴走，很显然的让他们已经能够拥有形体。



　妖兽们听完王母的话，一致转头望着季夜。后者看着带头的狐妖，疑惑的发现自己居然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在哪里遇过这些……啊！



　「咦，是你们啊……」季夜恍然大悟的道。少年没有理会众人朝他投去的疑惑眼神，迳自走向狐妖。



　「你们不是收在珠子里吗？」



　狐妖吐出了语意不详的一串模糊声音。那是妖兽特有的语言，虽然还没有精确的意义，但是已经脱离了兽族单纯的吼叫。



　「这样吗……看来老师的办公室现在应该非常的脏乱吧……」少年苦笑着。



　「龙皇？」



　「抱歉，西王母。他们是……我之前收的……」季夜考虑着措辞，「属下，应该这样说吗？」



　「……你应该很明白，蟠桃林一向跟鬼域的居民是不打交道的。」西王母皱起眉头，「更何况，闯进来还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望着妖兽群身后一条很明显是用暴力开凿出的通道，少女叹了口气。



　「唔。没关系的，那部分的修复，也跟刚才那个算在一起好了。」



　西王母抬头看着他，「哦？你要站在它们那里？」



　「这不是选边站的问题。只是，毕竟它们是我的子民……记忆是这样告诉我，不管哪一方都是。」季夜微笑着道。



　「当然这里是您的地盘，但是，多一个帮手，而不是多一个敌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九天、玉皇大帝以及西王母都一同盯着季夜。



　这龙皇才刚继承，马上就遇到了古神内部长久以来的问题；而他使用了人类才会用的圆融技巧，将这危机巧妙化解。



　这就是新的龙皇。



　「……那就这样了。你之后呢？打算怎么办？」越过季夜的肩头看着玉皇大帝，银发少女续道：「直接抢回龙陵？」



　原本静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