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临志记- 第13部分

　“钟奎？”季夜连忙靠过去看他的情况。



　“他们……在撞。”男孩喘著，放在符纸上的手也开始发抖。



　季夜低头看见那符上面的红色字迹，已经比之前要淡很多，心里暗叫不好。



　这群鬼学聪明了。他们不再撕抓著根本不可能用单一力量破坏的结界壁，而是将力量聚合起来，一次次地朝著护壁攻击。



　他们又由口中吐出黑色的气息，聚成巨大的球向结界撞去，每撞一次，钟奎的手就抖得更厉害，而符纸上的笔迹也更淡些，结界裂痕也更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季夜慌张的不停思考著是否有逃走的方法，身后的悉窣声却打断了他的思路。少年警觉的朝后望去，看见的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景象——



　那是一群看起来比正在攻击结界的鬼怪，还要凶恶上许多的鬼，长著两颗头的嘴，不断吐出青色的磷火。



　他们手中持著一柄柄锈迹斑斑的锯子，季夜再仔细一看，才知道那并不是锈迹，而是沾满锯刃的，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



　“啧……”季夜缓缓起身，移动到钟奎正后方的位置，与他背对背。



　一只、两只、三只……五、六只……



　自己难道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想到这，少年不禁笑了出来。居然死在这种地方？死后会不会也成为这鬼域里的其中一只，整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飘荡？



　“季夜？”还不知道身后情况的钟奎，发现同伴的异常举动，不安的出声询问。



　“顾好结界。”季夜只是这样跟他说。



　少年从口袋里又摸出两张符纸，他瞥了瞥符纸上的阵法，然后干笑几声。



　两张强力结界咒。自己的体力都还没恢复一半呢……要是打出去，他的情况一定会很精采……



　鬼怪越靠越近，口中吐著的磷火缓缓地飘到季夜颊边，让少年感到一阵晕眩。



　这磷火里含有麻痹之气！



　当季夜惊觉到这一点的时候，鬼怪已经举起凶器向他扑来。季夜无法多想，两张符迅速的打了出去，在鬼怪被往后镇开的瞬间，他也咳出了一大口血，缓缓的跪倒在地上。



　“季、季夜！”钟奎连忙往后看去。季夜倒在地上喘著，唇边还沾著血沫；他拼命打开的两重结界，已经被鬼怪破除一重，另一重再次被打破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小心……”季夜气若游丝，“那个、是真正的……属于中级的鬼怪……结界……没办法挡太久……咳！”



　“你，你不要说话了啦！”钟奎哽咽地哭喊著。



　他很想要回头将同伴扶起来，但是只要自己一停止，已经裂痕斑斑的第一道结界，马上会被那群鬼怪攻破；而自己就算不放手，后面的结界一破，那个方向的凶鬼也立即会将他们拆吃入腹。



　钟奎觉得心里头乱七八糟到不行。



　季夜会死——他仿佛听见韩湘子的耳语。



　会因为你而死。



　“……”鬼王沉默的看著情况越趋危急的季夜与钟奎。



　虽然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但他应该也是相当担心的；韩湘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奇％^书*（网！&*收集整理盯著眼前的即时画面，眉头蹙得可紧。



　钟奎在干什么？



　自己之前跟他说的话，难道都是白费吗？



　“……我要过去了。”鬼王终于开口。



　“……”韩湘子没有回话。



　“这不是你的问题。钟奎那孩子……也许真的无法承担这个职位。我到时候，会想办法把他的人格隐藏，把我‘原本’的性格放进去。”钟馗的话，像冰刃一样地刺进韩湘子心里。



　他扯住鬼王的袍子，声音慌张中，隐含著愤怒：“你要抹杀他？”



　“我并不愿意。”



　“你不能这么做！”青年教师毫不退让。



　“我说了我并不愿意！但要是我们就这样放著不管，睁只眼闭只眼的让那孩子过了，到时候‘鬼王’无法发挥镇压的功效，谁要为这个错误负责？”钟馗也动怒了，他甩开韩湘子的手，“你？我？还是受害的凡人百姓？”



　韩湘子著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知道钟馗说的没有错。



　但是，小钟奎又何错之有？



　生为鬼王接任人选，不是他自愿的；胆子小、性格温良，也不是他自愿的。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即使成为了神，还是无法改变命运……你说是吗，钟馗？”青年教师笑了起来，那笑中有著极度的苦涩，“你去吧！”



　“……”鬼王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拔出腰间佩的七星刀，划开小幅度跳跃的空间门，一脚踏了进去。



　韩湘子看著这茫茫的原野，看著已经快要撑不下去的钟奎与季夜，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呜……”季夜用颤抖的手，抹去唇边的血沫，指缝间不知何时又夹了张符。



　“住手！你不能再用符咒了！”



　钟奎慌张的大叫：“你的身体不可能再驱使一张结界咒的！”



　“没关系……好歹，可以拖一点时间……”季夜踉跄的想起身，却又因为不听话的双腿而好几次软倒在地。



　虽然第二层结界明显的比较耐打，但是在好几只中级鬼怪连续凶猛的攻击下，结界迅速的开始龟裂。季夜急促的喘著，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混在泥中消失。



　“季夜！”



　“你顾好……后面。”少年跪在泥泞的地上，身上满是泥水与落叶。



　他缓慢的将夹著符纸的手往前平伸，调整著已经相当浅薄的呼吸。



　“季夜！”钟奎觉得自己已经流不出泪了。



　自己如果再不振作一些的话——



　如同玻璃破碎的清脆响声，第二层结界破了。



　钟奎再也看不见他所害怕的鬼怪的狰狞脸孔，也听不见那些咆哮。



　男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必须保护季夜。



　绝对不能让季夜打出第四张结界符，也不能让季夜受到来自鬼怪的任何一点伤害！



　这样的思路，不可思议地冷静了他狂跳的心脏。



　他以心念驱动武器，右手腕上的战玉立即化成七星刀，出现在他手中。



　季夜看见了这一幕，讶异的张大了眼睛。



　钟奎的脸非常冷静。



　在这个同时，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钟奎右手持著七星刀，左手还摆在符纸上，一脚往外跨开季夜，站到前面。同时，他的手指离开了那张几乎已经变成一张普通黄纸的符咒……



　男孩的手离开符纸的瞬间，唯一的最后一层结界，也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随之崩裂。



　已经等待多时的众鬼，一只只如同恶狼般，往他们扑上来。



　但是钟奎并没有对向他扑来的群鬼退缩。



　他口中轻声念诵著咒文，脚尖在地上踏出七星阵；在这个同时，钟奎手中的神器七星刀，发出耀眼的光芒。



　男孩俐落的将刀一挥，等级较低的那一群妖鬼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发出耀眼金光的阵法给解决，数道光芒往钟奎放置在胸口的收魔珠飞去。



　这一下，至少解决了五、六只！



　由于钟奎所布的阵法，是跟他自己的神器七星刀威力相和的阵，就连靠得较近的中级妖鬼，也免不了龇牙咧嘴的、往后踉跄的退了好几步。



　剩下的下级鬼怪眼见苗头不对，哪还敢留恋吃眼前的大餐？全忙不迭地逃窜回阴暗的狭缝里了。



　“没事吧？”钟奎牢牢地握稳手中的刀，眼睛盯著眼前的好几只中级鬼怪；它们不断吐著青焰，状似挑衅的发出低沉吼声，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还……还好。”季夜虽然依旧气息粗浅，但至少已经不再咳血了。



　“七星刀……”那几只妖鬼开始交头接耳。



　青焰不断地飘忽著，整个空气中仿佛都是宛如雾气般的青色鬼火。



　“是鬼王……”



　“是鬼王继承者！”



　“退下。”钟奎道，镇定的声音里隐含著威严的气息，与他娇小的身躯呈现极大的反差。



　妖鬼们瞪著钟奎，缓缓的，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隐没在雾气中，离开了季夜与钟奎的视线范围。



　钟奎在看见那几只妖鬼撤走后，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什么气势都没了；七星刀在他松懈后，立即幻化回原本的战玉，而原本气势凛凛的男孩，也瞬间跪坐在地上。



　“钟奎！”虽然自己也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但季夜还是连忙扶住他。



　钟奎看著同伴眨眨眼，那眼神呆滞得仿佛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下一秒，他的眼泪就迅速的聚集在眼眶中。



　“季、季夜……”从钟奎喉中发出与刚刚那气势万钧，喝退妖鬼的声音截然不同的软声。



　男孩再也忍不住地趴在少年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啊啊啊啊——我好害怕！我好怕喔！”



　“别哭了、别哭了，你很棒！你做得非常好……”季夜不禁失笑。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还真无法将刚刚那种以一挡百的气势，与现在的钟奎联想在一起。



　“你做得到的！看，你一个人就把它们全部赶跑、打倒了……”



　“我、我……不知道哪来的……哪来的胆子，我一想到季夜有可能会因为我死掉，就觉得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一定要保护你！”男孩抽抽噎噎地说著，眼泪不停不停的掉，“我，我做到了对不对？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除了还有点累以外，我完全没事！”季夜摸摸他的头安慰他：“谢谢你救了我。”



　这孩子此时才好不容易止住了泪，用已经沾上一堆泥巴、脏兮兮的袖子把脸上的泪痕抹去，“嗯，嗯。”



　“哈哈哈……看来我们回去都得好好的洗洗澡了，这样看起来简直像从泥巴坑里爬出来一样。”季夜打趣的说。



　“好像是欸……”钟奎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泥印，再看看比他凄惨好几倍的季夜，也不禁笑了出来：“我看你这衣服免洗了，直接扔掉比较快……嗯？”



　男孩笑到一半，僵住了。



　他像是专注著什么似的听著，然后拉著季夜的手起身，迅速的开始奔跑。



　“钟、钟奎？”已经没什么力气的季夜，跑得很勉强，“为什么我们要跑？”



　男孩气息急促的就像下一秒要断气一样：“有，有妖兽！很多……很强大的妖兽过来了！”



　“啊！？可是我什么也没听见……”



　“我可以！我可以听得见了！”钟奎大声说著。



　很强大的力量、不属于神的力量，朝著他们过来了！



　很多……很大……那不是他这个“备位神”可以逼退的对象。



　钟奎的眼泪又无法遏止的滑落脸颊。



　自己觉醒得太慢了吗？



　他们……季夜……还是会死吗？



　如果一开始，他可以不要那么冲动的把短程时空门打开……



　自己那时候吓昏头了吧？到底在想什么啊？



　“！”钟奎惊呼一声，停了下来。



　原本想开口问怎么回事的季夜，发现自己将说出口的话，完全哽在喉间。



　在他们前面出现的，是一只有著九条尾巴、用两只脚站著的巨大狐狸。



　狐妖口中吐出的火焰是紫色的，且不像鬼怪吐出的青焰般只有麻痹能力，他们可以实际的感觉到那种高温的炙烫。



　在季夜两人慢下来的这个时候，原本追赶在后方的妖物也一个个的出现——



　长角的巨狼、有翼的老虎、三只翅膀的巨鸟、牛头虎身的怪物……数也数不清的妖兽向他们围过来。



　钟奎挡在季夜前面，浑身发抖。



　“钟奎……”



　“我、我绝对会让季夜平安回家的！我不会让你被杀掉的……绝对不会！”虽然发著抖、虽然已经没有力气，但是钟奎的确是克服了自己心里的恐惧。



　季夜不禁想，这样的结局好像也不错？



　他看见了朋友的转变，也为他感到高兴。



　他听说，神是死不了的。



　所以，会死的应该只有自己吧？



　妖物们包围的圈圈，逐渐缩小。



　狐妖忽然张开嘴，朝著他们喷出一口烟——原本想要闭气的季夜，却因为肺中实在太需要空气，而不小心吸进了几口呛咳著。



　而首当其冲、挡在他面前的钟奎，则是直接软倒下去了。



　“钟奎！”季夜连忙扶起友人。



　他颤抖著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钟奎并没有大碍，只是昏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