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临志记- 第9部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季夜在心里，不知道诅咒了老师多少遍。



　自伏妖课下课后，他跟钟奎的脸色就都没好过，一个白，一个青；唯一的相同处是，两人背后都仿佛笼罩著一片乌云，情绪低落到极点。



　一行人沉默的吃完了晚饭、沉默的走回宿舍区，一路上，这两人都只是默默不发一语。



　“……”



　“……”



　“……你们两个也说句话啊！一直这样很恐怖呐！”终于受不了这种气氛的吴启，率先打破沉默。



　“对啊，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嘛！一样有备位神跟你一组啊……”莫娘眼见气氛越来越糟，忍不住帮腔。



　“不一样。”钟奎的口气带著深深的忧怨：“我就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才想找人帮忙……”



　“我已经放弃了。”季夜说话时，身旁仿佛飘荡著青色的鬼火，“管他去死，反正也不过就是一科……当掉又怎样！哼哼哼哼，当～我～啊～”



　有人已经开始在自暴自弃了耶……吴启跟莫娘面面相觑。



　“对不起，如果我可以再争气一点就好了……”钟奎自责的低下头，蓄满眼眶的泪水又要掉出来。



　明明同样是备位神，自己却还需要别人的帮忙，他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糟糕透顶了。



　季夜伸手拍拍他的头，“这不是你的问题。不过，你现在还是要我别讨厌韩湘子吗？”



　“……我……”在这种状况上，钟奎实在不敢多说什么。



　他知道其实韩湘子并不是刻意捉弄他们，但是、但是……老师的作法也太过激烈了一点……



　他明明知道自己很讨厌“那个”的！



　“你们不要这么著急嘛！也许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啊！而且不过是捉个妖，这应该是钟奎你的强项吧？”莫娘开始努力想著能让两人打起精神来的方法，“搞不好你一到那里就会觉得非常兴奋、有战斗的意志了喔！”



　钟奎听见之后，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惨白。



　“那、那并不是我的强项……应该说，那个应该是但是现在不是，然后我虽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是，但总之现在我不会……”



　“冷静一点，你说话开始语无伦次了。”



　季夜叹口气，摸摸他的头安抚他，“我也颇有疑问，你不是鬼王钟馗的备位者？应该不至于不会收妖吧？也许你胆小一点、温和一点，但毕竟是继承了鬼王力量的人，这种东西应该已经根深蒂固在血液里，成为本能了啊？”



　“丢啊，我刚刚想起来了，我在法宝课看过你的七星刀，修得很好啊，非常有现任鬼王的架式，看起来破坏力十足！我想法宝没有问题，这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吴启也跟著帮腔。



　“我、我……”钟奎被同伴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话，给问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真的没办法！



　那个原因并不在于他没有好的武器，而是缺乏最最基础的东西……



　“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吧，也许我们可以帮你？”季夜试探性的继续问。



　“是呀，帮你也是帮季夜嘛，说说看？”莫娘催促著。



　“共！”吴启只有一个字。



　男孩胆怯的将脸藏在双手里面，然后霍出去般的大声说——



　“怎么样都不行啦！我、我怕鬼跟妖怪啊！”



　——他缺乏的，正是面对非人类生物的勇气。



　韩湘子站在放置妖兽书籍的典籍室门口锁著门，看样子是下班准备回家；典籍室位在走廊的转角，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天空晕染成奇妙的橘红与紫色，带著些许神秘的光彩。



　韩湘子停下了拔出钥匙的动作，眯起眼睛细看。



　他有时候会想著，这美丽的黄昏景色，究竟真是比他们这些神还要更渺渺无常的“天”所生的？或者，连这个都是那万能的玉皇大帝……所“制造出来的”呢？



　“……唔？”专心看著天空的同时，青年教师也听见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在看不见的转角那头朝这里过来。他拔出钥匙，站在原地等著。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但是速度却相当快，他背著光、带著阴影转过走廊，正面面对著韩湘子。夕阳余晖照在他的左侧脸，映出灿银的发色。



　青年教师挑眉，表情不甚好看的出声：“青华大人。”



　名唤青华的男子，穿著与这时代不太符合的华丽衣著，金色的带子飘在背后。



　他苦笑了下，开口回应：“你好冷淡，韩湘子。”



　“不是已经在上面过著逍遥的日子了么，秘书官大人？”韩湘子歪头微微一笑，将钥匙收回自己的公事包，然后朝他走去。



　“公务还清闲吧？不然怎么有时间下来？”在经过青年身边时，他用稍低、但清楚的音量，在青华耳边留下这讽刺的话语。



　“韩湘子，我不是来吵架的。”



　“俨然是当了官后，连性格都温顺了。”



　“韩湘子！”



　“够了，找我什么事？别耽误我回家的时间，我还有事情要做。”青年教师拎著公事包，抬起手看了看表，一副就是“快点我时间有限”的样子。



　青华叹了口气，道：“那个‘凡人’，在你班上吧？”



　“他修了全部的课，随便抓一个老师来问都知道他。如果你只是想为这问题打扰我的话，我想我该走了。”韩湘子转身便想离开，但青华一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硬是让他打住了步伐。



　“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待会送你回家，听我把话说完。”



　“……我要去人界吃，而且要吃一客五百起跳的那家牛排店。”韩湘子回头，微微勾起唇角。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敲我竹杠！”青华这下有“我被阴了”



　的感觉。



　“不要就算了。”



　“好、好，算我怕了你，走吧！”青华一挥手，先将自己身上的上界天庭官服换成凡界的服饰后，跟著韩湘子离开。



　易天学院的大门口，就连接著与凡间相通的“天门”。



　他们与守卫打过招呼后，穿过那华丽的大门，下一秒就站在人界的街头。熙来攘往的人群穿梭不息，他们的忽然出现，并不显得特别奇怪。



　虽如此，但他们还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无声的骚动——两个穿著正式、又有品味的美青年出现在街头，所引起的，当然是不少女孩的注意。



　“人界还是这么热闹……虽然我有点不太习惯这样的气氛。”青华苦笑著。



　“这是你们所创造出来的活力呀……上头不是一向这么说的吗？”



　韩湘子将掉到眼前的发丝往耳后拨，“在你们所‘管辖的区域’……创造出‘公平的荣景’……”



　“……别说这个了。餐馆在那里，过去吧！”很显然想要回避这个话题，青华自顾自的往有著红色招牌的牛排店走去。



　韩湘子在青华背后恶意的笑了笑，然后踏著轻松的步子跟上。



　用言语占上风是他爱做的事情，反正这些情况他也嗤之以鼻很久了，拿来欺负老友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不知道是不是青华用了点神力作弊，在这种时间，原本应该客满的餐厅，忽然有人退订了原本订好的位子，让他们得以入座。



　侍者训练有素的捧著菜单走到两个人身旁，点完菜后毕恭毕敬的离开。



　“想问什么问吧！”韩湘子还叫了瓶红酒，俨然就是想要大坑青华一笔；他优雅地端起高脚酒杯轻啜，葡萄色的酒液，有如水晶般澄澈。



　“那个凡人，有什么异样的状况吗？”青华见他终于肯切入正题，连忙提问。



　“他姓季名夜，别老是凡人凡人的叫他。除了功课比神子及备位神们还要好、也比神子及备位神们要认真以外，其他没有什么异状。”



　但事实上，韩湘子想起了季夜在书库中的异常模样。



　为什么是书库？他想不透。在那个有著强大封印压制、关著「最后”的一群魔物的笼子里，这代表著什么意义？



　虽然不知道那有什么含意，但他也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青华。他很清楚，要是多说了些什么，那孩子的下场可不只是“死”这么简单。



　天庭高层的办事手段，他太了解了……



　“那你最近申请的鬼域通行是怎么回事？不过是考个试，有必要把学生带到这么的危险地方吗？万一谁出了什么事情，你可是要负责的喔？而且，架那个‘范围’很花力气吧？一向最讨厌麻烦的你，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俨然是不死心，青华继续追问。



　韩湘子皱起眉头。



　“问题一个一个来，一次这么多要我怎么回答？啊……凉拌虾是我的，对，谢谢。”微微往后退让侍者上菜，他叉起一只已经去掉身上甲壳的冰凉虾子，放进口中。



　“我申请鬼域通行，是为了让学生们对伏妖这事情有个实际的经验。



　万一我笔试随便考考放一群人过了，等他们上任真出了问题不是更糟？还有，范围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动手架的，有人帮我，没花什么力气。再说，这些跟季夜也没有关系。”



　秘书官用叉子搅弄著自己面前的水果沙拉。



　“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人为什么可以通过天门？而且他应该也包括在你的考试里吧？若你真的相信他没有力量，又怎么会让他去考这种完全没有胜算的考试？”



　“我有我的考量。”韩湘子很快的解决完三只凉拌甜虾，满意的舔掉唇边沾上的酸甜酱汁，才续道：“关于我的教学，你就别多问了。”



　想套我话？没有这么容易——青年教师想著。



　“并不是我爱问，我也是有压力的。”



　青华不雅的用手撑著头，口中嚼著奇异果，有些含糊不清的说：“光是开鬼域……就够上面的问了……”他叹著气，看起来很苦恼的拧起了眉峰。



　“你不会用其他消息调开他们注意力啊？你不是很有办法吗？”



　“你以为这几条消息就不大啊？”青华像是要泄愤般的用力咬著小苹果块，“开鬼域、凡人过天门，好几年份的怪事，全部挤在一起发生了啊——”



　韩湘子默默的喝著红酒。



　“是说……韩湘子，教书，好玩吗？”青华忽然将话题拉到韩湘子本身，让后者睁大了眼睛望著他。



　“……也没所谓好不好玩……”



　“你不是很崇拜你叔叔吗？他那么喜爱的职业……做起来感觉如何？”



　“怎么样，现在是结束盘问，开始关心老朋友了？”韩湘子挑眉。刚送上来的方块面包及焗烤奶油蘑菇酱汁热气蒸腾，散发著迷人的香气。



　“就是啊，现在是我私人的时间。”



　“俨然是官方变脸如翻书的技能应用版呢！”



　“快回答我的问题！”



　“教书啊……”咬著表面酥脆的面包，韩湘子想著。“我觉得很愉快。跟即将成为神、还没有‘那些习性’的孩子们相处，比在‘上面’要愉快的多了。”



　“原来如此。啊，对了，我有听说一个不算大，但跟你会有关系的消息。”似乎是满喜欢那个奶油蘑菇，青华三两下就吃完了。



　“唔？”



　“那个‘永劫’，好像已经办了易天学院的入学手续，要从西方回来了喔……”



　“‘永劫’！”这个消息成功的让韩湘子大吃一惊。“当初不是上面的玉皇老头把‘他’流放出去的吗？现在要回来了？”



　“所以我才说好几年份的怪事，全挤在一起发生。”



　侍者收走吃完的盘子，送上了两个人点的汤，青华轻啜了口清炖牛筋，似乎很满意的舔舔汤匙。



　“当初玉皇大人将他送去西方时，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的去了；



　现在要回来，玉皇大人倒也没有多加阻止。我想，也许当初是弄错了吧？



　‘永劫’这东西……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诞生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韩湘子只是含糊的回了句话，但脑子里却迅速的闪过几个念头。



　所谓的“永劫”，就是出生在神界中的一个异数。



　永劫代表著强大的力量，以及颠覆的改变——改变可以是坏的，也可以是好的。但是人们都害怕改变，因为安于现状看起来才是安全的。



　当初“那个人”初生时，就被上面的人偷偷的送到了西方；现在，这个人要回来了。



　这个“永劫”沉默了这么久，现在回来，到底会掀起怎么样的波涛？



　一群人坐在季夜家的沙发上发呆。男孩愧疚的低著头，不敢看其他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