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情歌(完结)作者:司马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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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情歌(完结)作者:司马拆迁-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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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落当然有音响,在放一支咿咿呀呀靡靡之声的歌。巧的很,那首歌是周良蔚演过的一部片的插曲。周良蔚是隔了十年仍记得旧片台词的人,每一个用心演过的人都同化成体内共呼吸的一部分。他容易被环境影响,也就是一刹那的游移,从《双城》的“陈熙”里抽离开,不确定自己此时是谁。
  女侍应生把他们点的两杯啤酒满满地端上来,周良蔚开口说,“不好意思,可不可以换首歌?”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声,回去切下一首歌。前奏很长。
  那首歌也很熟,九零年代红的仿三十年代金曲。这个版本有模仿唱片的沙沙声,一把女声捏着嗓子唱,“蝴蝶儿飞去春已不再……”矫情又真心。
  “凄清长夜是谁来……拭泪满腮……”
  陆正康把啤酒放到自己面前,挑嘴角笑,有点寂寥。他平时不喝酒。不知道周良蔚是否嫉妒他,他有时嫉妒周良蔚。周良蔚喝喝酒、抽抽烟,对着镜头梳头也好,留一个伏案写字的背影也好,你说他满身是戏,好像随随便便就拿够了影帝。陆正康不,陆正康是偶像。他把当一个“偶像”变成工作,偶像要展现正确的行为价值,勤勉到苛待自己又如何。只是今晚,他们变得不像他们,原来一般演员和好演员都会太入戏,也都会在某个交错的时间点上,蓦地看不清自己是谁。
  他们之间有什么?人和人之间最不缺的,是无数种可能。身为局中人,他们并未意识到,他们之间横着一条没走过的路。也可以说,是没千万没被选择的选择中的某一种。
  女声还在唱,“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灯光下,啤酒的颜色很清亮,泡沫充裕到要溢出来。周良蔚没在喝酒,钝钝的,更像在端着玻璃马克杯喝酒精泡沫。戏里有化妆和灯光,他们还耍帅。戏外不经过镜头、屏幕看彼此,把年龄增长带来的变迁看得一清二楚。毕竟认识那么多年。
  错过的也有那么多年。喝完一杯出店,老城区近海,风吹得人飘飘然,陆正康抱着外套,从口袋里拿烟出来,问周良蔚,“要不要?”
  周良蔚说,“哦,戒了。”
  周良蔚拍过一组照片,那时他们还归属公司,陆正康去看拍摄。周良蔚坐在那边,没笑容。摄影师走来走去地抓头,“还差一点!”有人递烟给摄影师,摄影师再把烟给周良蔚。周良蔚开始抽烟,那一刻摄影师按下快门,大功告成。
  最出色的那一张登上《娱乐圈》封面,配字是“请放轻松”。周良蔚在烟雾后面看天花板,被杂志吸引的男男女女隔着书店玻璃看他。周良蔚喜欢一杯酒、几支烟的过一天,林妙妙都不能让他戒烟,现下他说,他自己戒掉了。
  时间才是真的无所不能。
  最出色的那一张登上《娱乐圈》封面,配字是“放轻松”。周良蔚在烟雾后面看天花板,被杂志吸引的男男女女隔着书店玻璃看他。周良蔚喜欢一杯酒、几支烟的过一天,林妙妙都不能让他戒烟,现下他说,他自己戒掉了。
  时间才是真的无所不能。
  就是那天晚上,陆正康做梦。他很少梦到以前的事,因为有人跟他讲,你只能向前看。
  难得做了个梦,他在梦里记起来,原来曾有叫周良蔚“阿良”的时候。五分假意,好歹也有五分真心。
  年轻那时——虽然现在也不老——二十出头刚入行,傻乎乎一个愣头青,想和所有人打好关系。公司高层,团队,剧组的妆师灯爷场务,哪怕龙虎武师都不放过。现在知是不可能,要讨好所有人就成了虚伪。但是当时陆正康不想被讨厌,不想行差踏错被笑乡下小子好蠢。他最想和周良蔚做朋友。
  可能他也被误导了,公司包装他们做兄弟,一起演戏也演兄弟。周良蔚人又不错。片场见谁都是前辈,其实人家只是演配角十几年,在当时陆正康都觉得要仰望。毕竟人家出去,路人会说“哗,你不是……你不是那个什么什么剧里的谁谁谁?”陆正康是真的想成名,梦寐以求。不成名,不成活,早有预兆。
  甘草绿叶前辈和他们吃一样的盒饭,穿着戏服拍他肩部,哈哈笑着说年轻人你们会是好朋友的。头顶太阳很大,小演员没有遮阳伞,头套就放在盒饭边、报纸上。陆正康也笑,说是啊是啊,然后揽住周良蔚的肩膀。他们曾有这么亲密的时候。
  梦里,他们在拍一部放了之后会大火的古装剧,周良蔚很累,他同时跟两个剧组,每天只得那么三、四个钟头睡觉。吃饭休息的空档,他都可能见缝插针的偷睡。累到这种地步,他脸上没有其他表情,笑,发呆,说话是“哦,哦”,很应付的样子。副导演跟他讲戏,讲完走出几步又走回来,问,“你听见没有,不要像梦游这样!”陆正康就来做好人,说,“知道的,阿良知道的。”
  陆正康总是打圆场的那个人,看起来成熟。他也不知道周良蔚那时怎么看他。不过周良蔚那种性格,不会愤世嫉俗的觉得谁世故。周良蔚待人接物,好似心底只有“亲”和“不亲”两种。平常想事,半天不出声好像哑了,遇上亲的人,会变得很多话、很搞笑,拉着人说个不停:哪家Bar啤酒好喝,哪边海边落霞很美让他想出海……说完有人找他,做活动去不去?他嘴唇一抿,又有点执拗地拒绝:不去。
  最后还是去了,被陆正康拖去的。好在真到了活动现场他就不会消极怠工。有熟人跟他一起出活动,他很放得开;没有熟人,独自面对满场观众,他会拘谨。
  随便想一想周良蔚的事,能想出这么多。陆正康想,他的记忆力一向非常好,不单好在这一个人身上。只是对周良蔚,他现在算熟人,寻根究底、剖心剖肺,又算不算亲近呢?
  陆正康看不懂了。大家都会应付了。相处越来越融洽,就连真实的抗拒都看不出。
  以前他对周良蔚,是在亲和不亲的界线上。他想和周良蔚做朋友,成功靠近一些,周良蔚又退回自己的世界里。好像蜗牛爬井,白天爬三米,夜晚滑落二米半。久而久之,蜗牛就不想爬了,也适应了井里的黑暗。
  他红了,他朋友不知几多,不差那一个。
  你非常非常想和一个人做朋友,对方一下回应,一下不回应。相处久了,你也会开始疏远这个人。因为不主动疏远,你怕你会恨他。陆正康接过一个电影剧本,原作者笔名是姚黄,姚韶庭小姐,一个冷僻的女人。她写道,不是谁丑陋,情浓转薄,爱极生恨,本是常理。

    4、第四章  

  次日,拍摄继续。
  有双男主,自然还是分两组同时拍。陆正康那组借了一层办公楼。楼是宣台XTV广播公司的,冯楚建居中指挥,笑嘻嘻地说,经费能省就省咯。
  卢则明的身份是金融业合资企业的职员。
  陆正康穿得体但平价的西装,打领带,领口紧紧的,人也有根弦绷得紧紧的。手表是个算奢侈品但烂街的牌子。
  灯光被背景影响,在画面上呈青白色,他坐在四人办公间自己的那一格里,把摆放整齐的办公文具弄乱少少,在便签纸上试了试笔。陆正康在想卢则明,还有两年就可以升职的小头头,踏实勤奋,心放低人醒目,有前途。
  总是匆匆忙忙的同事算错了数据,他走过去提醒。卢则明站在新人背后,指出他的错误。客户把钱交给我们,怎可以辜负?新人又匆匆忙忙地答应着改,他拍人家肩膀,说不要紧,这一行谁人没犯错过?
  副导演喊卡,有两个年轻的次要演员击掌庆祝收工。
  后面的戏份是卢则明和同事换班。他会做人,事先说好等我回来请你吃九记乳鸽,同事说明哥你几年不休假哎呀无所谓啦那么看重全勤?卢则明就为难地说,请假总不好的。
  陆正康从桌面看到光亮的大理石地板。如果他不是怀有一个百折不挠的明星梦,说不定他会过着这种生活。
  从工厂里出来,半工半读上夜校,毕业后找到一份坐办公室的工当重新起步。在脱下制服换西装的当夜,兴奋得难以入寐。
  他会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充实自己。考各种考试,下苦功学英文。
  周良蔚英文就很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曾有一年多、两年的空档,周良蔚掉落到人生的低点,没接任何剧本,准确的说是没任何好剧本给他。或许他在那时,在大片大片突如其来的空白里开始看英文片、原文小说。他想离开电影和表演,但是他无论如何也离不开电影或者表演。
  这一天周良蔚拍的,也仍旧是昨天未完的喜剧部分。
  他的形象定格在悲情、忧郁上,很多人忘了他有过一系列喜剧片。成为汪铠然御用后,“周良蔚的喜剧天分被大大低估了”。他的角色不需口出恶言、啕嚎大哭,不夸张,一个无奈至极的眼神,足以引爆观众笑点。
  他有一种不廉价的幽默感,只愿在镜头前表露。
  周良蔚吝于展露自己,所以要给自己找个介质。就像英文一样,用的另一种语言,多了一道工序就让他感觉安全。周良蔚面对英文采访会格外坦白。
  运用第二语言时,人们多半表达的不是辞而是意。也不怕语出惊人。
  千禧年后,他拿到第一个国际影帝,真是大爆冷门。英国人记者来问这个陌生的华人演员问题,被他吓到了。他说我从前并没有演戏的理想,我幻想着能过一种孤僻却舒适的生活。比如独居在高塔里,春天,早晚观察爬进铁窗一点点的藤蔓叶片。
  记者含蓄地微笑着,无以为继。这时他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也被法国阳光晒黑的黄种人。在屏幕上,周良蔚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眼中每一点光彩的变幻都被无限放大,经得起一再推敲瞩目。而戏外的他穿着临时买的套装,像普通游客一样,也没想到会领大奖。被推举站起来时,表情好似一杯乏善可陈的温开水:是冷开水兑热开水。你说能有什么味道?
  没做好功课的记者当然不知道几年后,在宣台电影节上,另一位偏居一隅却世界闻名的华人导演会怎样评价他。
  周良蔚的表演是像水。水本无味,能容百味,便成至浓滋味。
  分开拍摄了几天,冯楚建每天盯着天气预报等雨。要拍街景,人工造雨拍出来还是假。
  剧组有人私下就议论,冯楚建学汪铠然学上瘾了。学什么不得,偏学这个。这个时代什么不是假的,黄金白银是假,脸是假胸是假,拍片就是假的嘛。他什么都要真,叫底下人怎么做。
  陆正康听见闲话,笑笑而已。他不会让工作人员难做。他有同感:冯楚建此次太用力,一根弦绷太紧,总会断的。
  后来大家都没料到,断在周良蔚那里。
  冯楚建等来一场豪雨的讯息。他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好像年轻十岁,第一次做导演。
  陆正康那边今天收工早,两边离很近,他就搭剧组的车去看另一边拍戏。
  “拍摄进行中”的黄牌很醒目,周良蔚那一组刚刚到,场务忙着架机器连电线、调整摄影机升降高度。陆正康走近时听到声音很大地“移走啦”“得不得”。
  周良蔚和冯楚建站一起。冯楚建红T恤白帽子,他有导演的通病,手臂挥动的动作很大,周良蔚跟他交流,试着走位。
  拍摄场景就是那么乱的,人那么多,耳机、呼机里那么闹。出道两年担正拍一部武侠剧,请来的文学顾问,某小姐,看到片场,大失所望。她问这怎么跟电影里的不一样?人来人往,乱成一团,哗,吓煞人!
  这个让她大失所望的没有背景音乐和灯光的世界,却是另一些人梦想的舞台。陆正康和周良蔚当年累,好在他们是男人,撑得住不会倒。
  陆正康自己都惊讶,当年怎么会有那种胆量和激情,跟公司闹加工资,让高层觉得你一红就不服管。那时做人太没眼色,人家随便出手搞你一下,已够你独自凄凉,满肚愤懑,险些埋没。
  比起另一些人,他又足够幸运,终究没有埋没。他们出道那时动荡大,也好出头。不会如现在入行新人,熬到三十才挑大梁。
  成名哪里是易事,比如姚氏电影这几年捧的卓安琪。姚太的授意,她在上升期,和陆正康搭档过。
  卓安琪被骂是木头美人,不过注定她该红——会演的没她敢脱,敢脱的没她会演。宣台别的女星是选美被发掘,她却是三流模特转行。杂志报纸早就挖出来了,野鸡大学肄业,打工挣得两万,一万五训练,五千出镜。她第一场秀是露天比基尼,深秋初冬,冻得感冒。
  姚太捧的,她和他,是一类人:要名不要命,对自己狠也不在话下。他们想要的,姚太给得起。
  陆正康和卓安琪最大的不同,或者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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