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空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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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空想家-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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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通讯工具,也没有同伴,邓廷歌站在岔路口有点发愣。岔路口的两条道是被人踩出来的小路,他刚刚背着那胖子,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支撑自己上,没留心这个路口。邓廷歌想了一会儿,决定回头。然而走到一半,小雪花飘下来了,天也擦的一下黑了,他再找不着那胖子的家。
    站在黑乎乎的林子里,邓廷歌想起了平时吃饭时向导给大家讲的那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什么没有脑袋的女人,从罐子里爬出来的小娃娃,还有拿着把斧头在路边不声不响砍树的大汉。还砍树,吴刚么?邓廷歌想了一会,没觉得怕,反倒越想越有趣。
    走呗,怕什么。他拧亮那小小的手电筒,折了根树枝扔出去,根据细的那头指示的方向选了一条路。
    夜里十一点多,他总算回到了住的地方。常欢蹲在门口不停地打电话,看到邓廷歌披着一身雪花从外面走回来,顿时嗷地一声大叫扑了上去。
    剧组的人都挤在小小的院子里等他。邓廷歌十分抱歉,跟大家说明情况之后不出意外地又被说了一顿。
    喝着热乎的水,邓廷歌的身体仍旧在发抖。在户外呆的时间有点久了,穿的衣服不够,那冷透过皮肉渗进骨头里,又从打颤的骨头里一点点挤出来。
    他第一次选择的路是错的,走着走着又走回了原地,消耗了很长时间。第二次走了另一条道,他说感觉比原先要远,不过好歹是走了回来。闻讯跑过来想帮忙找人的向导听他这样说,脸都白了:“你是被迷住了啊!”
    向导认识那个胖子,腿脚不灵便,常常走着走着就摔倒。但那胖子的家距离邓廷歌他们住的地方,怎么走、怎么迷路,来回最多也只需要一个小时。“你在这林子里困了四五个小时呐!”向导紧张万分,手脚乱舞,“不行不行,要驱邪要驱邪。”
    他是个信佛的人,说明日一定给邓廷歌带来些家中供奉的开光法器护佑他。邓廷歌乐颠颠地道谢。
    等人散了之后,常欢看着他欲言又止。
    邓廷歌:“咋了欢姐,我不是还很生猛么,没事。”
    常欢看了看他同住的那些人,把他拉到门外檐下,小声说:“跟你在一起的那位是,是华天传媒的罗恒秋?”
    邓廷歌:“……”
    他从没告诉过常欢这件事情,此时皱着眉头盯紧常欢,一副“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只能灭口了”的可怕表情。
    “他给我打电话了。”常欢说,“我不知道他是谁,那时候正慌着呢,嘴上就不太客气。他直接在电话里冲我吼,说我是邓廷歌家属我怎么不能问了。”
    罗恒秋气得自报家门,常欢愣了半天才意识到电话里是尊神。
    邓廷歌无语了。“谁告诉他的?哦,你跟钟幸说了?”
    “当然要说。”常欢快要跪下来求他了,“真要叫你一声祖宗了。平时拍戏就够奋不顾身身先士卒,你也不是为人民服务啊,何必这样鞠躬尽瘁。求您了啊,以后吃饱饭就呆房间里别往外跑了,你再消失一回我也不必回去了,直接从山上跳下去算了。”
    邓廷歌嘴上应着好好好,把常欢送走了。他仍旧发冷,裹在棉被里攥着手机想该怎么跟罗恒秋说自己的事情。在漆黑、寒冷的山林里迷路的时候,他也害怕过。要是有个人来找我就好了——这个念头不断鼓舞振奋着他。虽然最后没有人找到他,但他在寻路的时候还设想过如果这个时候罗恒秋出现在自己面前说“我来找你了”,自己会怎么样。
    会疯狂地拥抱他,会狠狠吻他,会抛开所有的顾虑,愿意和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分享爱这个人的心情。
    罗恒秋不出意料狠狠骂了他一顿。邓廷歌知道这次是自己做得不对,连连道歉求饶,承诺回去之后任他处置。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了,谁料邓廷歌助人为乐反而将自己困在山里的事情不知怎么被记者知道了,写成了个小报道。这段时间《久远》正红火着,几个主要演员的名字不断出现在大众视野里,“邓廷歌”的名字很快就被搜索出来,小报道不断被转发转载。
    等接到邓啸的电话,已经是三天后了。
    “滚回来!!!”邓啸吼得邓廷歌脖子一缩,觉得头顶树枝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了不少,“别干了!”
    “爸,爸你别气……哎对对对,是我错。但我是帮人啊。”邓廷歌好声好气地说,“这事情的原因是我先帮了人,难道你让我看到一个人倒在雪地里不闻不问吗?这种事情你和妈可没教过我。”
    邓啸完全不理会他的辩解:“废话少说!滚回来!都他妈演的什么屁玩意儿!”
    邓廷歌捏着手机在一旁看工作人员布置场地,唯唯诺诺地听邓啸骂人。等邓啸骂够了,庞巧云在一旁接过了电话,开始怀柔。
    头大如斗。邓廷歌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己父母,还得应付罗恒秋每天早中晚例行的三个电话,安慰了这边安慰那边,跟那边承认错误又和这边检讨。
    那段日子过得简直风生水起。
    在忙乱中总算结束了山里的拍摄工作,一拨人启程回城。钻进车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一副活过来的舒畅表情:“太舒服了,从来不知道小巴也那么舒服。”
    邓廷歌裹着大衣窝在车尾打瞌睡。他睡眠不足,又有点着凉,之前一直强压着,昨天收工的时候发觉自己鼻子喷出滚烫火热的气,顿时知道不妙。常欢提前两天就走了,去给他安排回城之后的《久远》宣传日程,他自己跟医生要了点退烧药吃下去,之后在车上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过收费站的时候才醒过来。在飞机上也睡,落地也睡,药片效果奇佳,邓廷歌回家的时候在电梯里看到自己,觉得自己都睡肿了。
    进了家门他什么都不顾了,澡也不洗牙也没刷,先躺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起床后吞咽口水,喉咙像火燎过一样疼,脑袋里仿佛有一窝小人在神经线上狂奔乱跑。他把自己清洁料理干净,昏昏沉沉地从洗手间里挪出来,想起自己沉寂很久的手机。掏出手机才发现从昨晚开始罗恒秋就一直在打他电话,但手机调成了震动,他一点没听到。
    拨回去的时候立刻就被接了起来。罗恒秋的声音透过机械传来,有稍许失真,似乎带着清晨刚刚苏醒的迷糊。
    “我醒了,睡了一觉。”邓廷歌没力气给自己做饭吃,拆了包辣条叼在口里瞎嚼,又苦又淡的口里勉强尝出一点儿味,“你别过来,我感冒了,会传染你。”
    罗恒秋顿了顿说是吗。“可我就在你楼下。”
    邓廷歌:“……咦?”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往下看。楼下宽敞的路边停着几辆车,他立刻认出了罗恒秋那辆四个圈。夜里下过雨,那车顶上淋淋漓漓的一大片,是彻夜停在外面被雨浇透了的模样。
    邓廷歌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不回家?”他扯着发疼的嗓子说,“快,快上来,你傻啊车里能睡觉么?!”
    罗恒秋:“太想你了,想见你。”
    邓廷歌给他开门,在门边就抱着他不放手。
    他病了,有软弱的理由,那么高大一条汉子就赖在罗恒秋身上不肯动弹。罗恒秋把他拖到卧室里扔在床上,让他躺着,自己随处乱翻,翻出了些药片。药片是剧组里的医生开的,他就给邓廷歌吃了下去。邓廷歌烧是退了,但人仍旧是软的,脸色发黄嘴唇发干,唯有一双眼睛盯着罗恒秋走来走去,又亮又润。
    戏里傻强很喜欢喊自己对象为“媳妇儿”,这称呼里包含各种情愫,又缠绵又蛮不讲理,喊出来了,就像是喊出天地间早几百年就默认了的某种关系。
    他其实也就心里想想,不敢喊。喊了估计会被罗恒秋揍成人泥……揍成人泥他还喜欢我吗?邓廷歌躺了一会儿,开始迷糊。即便他把我揍成人泥儿我也喜欢他的呀……不过什么是人泥儿?
    邓廷歌想起那是向导说的一个鬼故事,故事里的女人将负心汉砍成了一锅肉泥,生火熬成羹,香飘十里,十分带感。他想跟罗恒秋分享,才刚开口喊了句“师兄”,下一秒就直接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罗恒秋也睡在一旁。邓廷歌盯着他睡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摸摸他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罗恒秋困得很,迷迷糊糊把他的手推开。邓廷歌又摸他眉毛、眼睛、鼻子,在唇上停留得久了一点。
    “师兄……”他想说我也想你,在那个黑漆漆的林子里最想你。很想念,也很害怕。那黑暗中似乎潜伏着所有阻隔他的力量,然而当他走出来,一口浊气吐尽,突然间就有了勇气。
    他掀了被子将两人裹在当中,抱着罗恒秋蹭来蹭去。罗恒秋被他蹭醒,还被他蹭硬了。
    “别滚了,再动我就直接办了你。”罗恒秋凶巴巴地说。
    邓廷歌笑了一阵,软绵绵压在他身上说办呗。
    罗恒秋踹他一脚,下床去给他煮吃的。邓廷歌在床头没找到那包刚拆开的辣条,应该是被罗恒秋收走了。
    罗恒秋好歹在外面生活过几年,一锅清粥熬得火候很足。但邓廷歌家里没别的东西,他拆了包榨菜细细切碎,撒在粥上面,邓廷歌一口气喝了两碗。
    吃饱喝足该受处置了,邓廷歌乖乖坐在饭桌边上,看他器宇轩昂的师兄拧着眉头思索怎么办了他。
    “你去拍钟幸的片吧。”罗恒秋说。
    邓廷歌没想到罗恒秋千思百虑之后冒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会儿:“钟幸说过,我现在还不到拍他电影的时候。”
    身为钟幸工作室数量不多的演员的其中一个,邓廷歌也对钟幸提出过类似的疑问:你自己拍的片怎么不用工作室里的人?
    钟幸说是为了你好。
    邓廷歌刚刚入行,没有什么经验和拿得出手的作品,钟幸想让他想积累观众基础。选择《久远》是一次赌博,因为坐庄的人是陈一平,是手里握着巨大资源的庄家,能赢得他就等于赢得了之后发展的绝大机会。在《久远》之后,钟幸和常欢为他选择的都是电视剧。电视剧是积累观众最好的方法,比一开始就进入电影圈更为重要。
    “绝大多数的观众看电影都是冲演员和导演去的,所谓口碑就是这样。”钟幸说,“没人认识你,谈什么口碑,谈什么吸引力,哪里来票房?没有票房,谁找你拍戏?”
    他非常理解钟幸的说法和现在电影电视圈内的现状,于是跟罗恒秋分析了。
    罗恒秋扶额:“是的,他也是这样跟我说。”
    他沉默良久都不开口,一双手隔着饭桌中间空荡荡的距离,抓紧又松开。
    “可是太危险了……”罗恒秋说,“我现在特别同意你爸妈的看法,你应该安安稳稳去考个什么单位,别在外面折腾。”
    邓廷歌没说话,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我会小心的。”他认真说,“我也怕,怕极了,怕以后都见不到你们。”
    罗恒秋很无奈:“但你不会放弃的。”
    邓廷歌明白他心里的担忧,但这工作难免危险,甚至有时候危险也成了工作之中的一种趣味。当时凶险,日后说来都能当成笑谈。罗恒秋也就是发发牢骚,他现在已经不再坚持要邓廷歌按照他的想法去走了。那天晚上看到舞台上光亮的邓廷歌他就明白,这个人是捆不住也绑不定的,他心里那么多想法扑腾着,身体里那么多才气闹嚣着,绝对不能压。
    以为会是一场争执,结果根本争不起来。邓廷歌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和罗恒秋一起蜷在沙发上聊天。
    他给罗恒秋看他手机里的照片。罗恒秋看到他满脸是冰渣雪沫,鼻子里沉沉垂下来两条冻凌似的鼻涕,吓了一跳。
    “这么丑。”他说。
    邓廷歌不服气,想给他翻出些不丑的照片,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放弃了。“这戏的外景拍得苦,上一次苦,这一次也苦。”他的脑袋歪在罗恒秋肩上,这姿势让他也觉得平白生出许多依恋来,“这些苦都能有回报吧。”
    罗恒秋说会的。
    鼻涕都冻成了冰凌的那场戏拍了一个下午,万分艰难才过了。傻强背着自己生病的侄女翻过雪山去找医生,真雪假雪混在一起扑面而来,融化了之后顺着颈脖流进衣服里,被风一吹就冻在了一起。跟邓廷歌一起拍戏的那个姑娘也被冻得不轻。但她没有拍完全程。导演说邓廷歌演得不对,再来,再来,再来。邓廷歌把冻得发抖的小姑娘放下来,站在导演面前说:“哪儿不对,我自己先过几遍吧,她歇着。”
    邓廷歌当时这么一说,剧组里的人都静了。大家早就看出来导演有心对付他,胡慕也在背后不知跟他说过多少次。邓廷歌平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当时是真的生气了。背上的小姑娘和自己这种五大三粗的汉子不一样,人还在生理期中,被这样折腾确实辛苦。导演见他把话都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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