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归长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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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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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祸不单行,耳边突然传来“嘶——嘶——”的轻响,谢绫的心跳快得似要蹦出嗓子眼,勉力回过头,正见到四仙桌的桌腿上绕着一条一模一样的蛇,比榻上的这一条要短些,正慢悠悠地游下桌腿,颇有往她这边游来的趋势。

    这房间里,恐怕还不止这两条蛇。

    谢绫意识到危险,脑海里各个主意飞速地转着。这时候她来不及去想这几条蛇的来历,也没时间关心究竟是不是谁要害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脱身。可是眼看着四仙桌下的那条蛇吐着蛇信往她这边游来,她却一个办法也想不到。

    她不敢再大呼小叫地引蛇来注意她,方才那一声似乎也石沉大海。三楼除了她这间,便只有扶苏的房间有人住。她好清静,四季居的杂役没有命令,一般不敢来三楼打搅。

    眼看着蛇已近脚边,她连忙跳开一步,慌手慌脚把角落处的花瓶掸下了地,清脆地碎在地上,瓷片溅了一地,把蛇吓退了些。那花瓶是两百年的古董,她平时最喜欢,可也没心思去心疼,不知所措地捂着脸,心里念着镇定镇定,眼眶却不住地泛红,眼里尽是惊惧之色。

    她再厉害,也得对方是个人。面对这么一条畜生,她才知道无助两个字怎么写。

    正当她绝望之时,隔壁的厢房忽然起了动静。

    一串脚步声欢欢畅畅地跑来她的厢房,门外不久便响起敲门声,伴随着一个稚嫩的童声:“干娘,是你回来了吗?干娘?”

    明明门外只是一个小孩子,谢绫却像见到了救星,大声应道:“是我!门没落锁,你快进来!”

    谢绫近日忙于公事,扶苏几日没见着他干娘的踪影了,听到干娘回四季居来,心里很是高兴,推开门便蹦蹦跳跳地跑进里间。

    眼前的情景却出乎他的意料——地上狼藉一片,花瓶的碎瓷之间横着一条草青色的毒蛇,正缩着脖子,是袭击之前的姿势。而谢绫缩在角落里,抵在窗棂上,脸色惨白惨白。

    谢绫扶着窗框,窗户微隙开一条缝,夜风拂在她手臂上,冰冰凉凉。她冷静地盘算着,从这里跳下去还能不能活,嘴上提醒着扶苏:“快出去找竹心她们,小心别踩着了!”

    “干娘不要怕!”扶苏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小手捡了块迸裂的碎瓷片,小小的人儿跑去抱了条四仙桌边的长凳在手上。

    因为人小,那长凳竖起来快要比他高。扶苏吃力地抱着,往后退了两步助跑了一下才冲上去,一凳腿下去正好压住蛇身。说时迟那时快,趁着那蛇还没从凳腿下头钻出来,瓷片招呼上去,溅了一手的蛇血。

    谢绫被她这个勇敢凶猛的干儿子吓得不轻。扶苏解决完一条蛇,小脸上笑容洋溢,挥舞着染了蛇血的瓷片就要往后退去,眼看着要靠上床榻。谢绫惊魂未定,又被他的动向吓得不轻:“不要过去,那边还有一条!”

    扶苏其实胆子不大,只是养蛇养久了,对这个特定的种族不怎么恐惧,此刻被谢绫吓了一跳,连忙猛扑进谢绫的怀里。

    谢绫这才松了一口气。

    保持了安全距离,扶苏便观察起那条蛇来,小肉手摸了摸下巴,像个学究似的指了指它,安慰谢绫道:“干娘,你不用害怕,这是虎斑颈槽蛇,性子很温顺的,我养过好几条。”

    谢绫缓过了神,才想起兴师问罪:“这是你养的?”

    她板下脸,方才的恐惧都化作了凛凛怒气。

    扶苏哪里被她这么凶过,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巴:“我有小青了,不会养这种蛇的。”他怕她不信,还一本正经地补充,“而且长安附近的野地里根本没有这种蛇,只有城东的蛇商那里有。我又没有银子,怎么买嘛。”

    扶苏从来不撒谎,他说不是,谢绫便也信了。方才是一时被怒火迷了眼,镇静下来想一想,如果是蛇偶然窜进这个屋子,哪会这么凑巧,正好掩在被褥下面?显然是有人想要捉弄她,故意放的。

    她平时都住在宜漱居,难得来这里歇上一日,今天不过是凑巧赶上了。如果是与她来往密切的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不会把局设在四季居。

    正当此时,走廊上响起人声,兰心领了一队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没见着床榻上的活蛇,只见到一地狼藉,和一具蛇尸。就凭这具尸身都把她吓得尖叫着退出一丈,话都说不利索:“小小小小姐奴婢听到楼上有打斗声,立刻带人赶过来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扶苏友好地安慰她:“兰心姐姐不要怕,这条已经死了,活的在你后面呀!”

    兰心的脸色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白,“啊”地一声尖叫退出了屋子,哆哆嗦嗦地指着里头,指挥身后的人:“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抓蛇!”

    “慢着。”谢绫的声音突然响起。

    经他们这么一闹,她心里也已经想到了谁会是那放蛇之人。敢在她头上造次,果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活得不耐烦了。

    兰心觉得她家小姐大概是吓糊涂了,瞪大眼睛看着她:“小姐,你不赶紧把它弄死,难道还要养它不成?”

    “就是要养。”谢绫绷了脸,斜睨着锦被的目光阴鸷狠辣,仿佛要将她假想中的那个人剥皮剔骨才罢休。

    底下人大气都不敢出,厢房里连风拍窗户的声音都极为清晰。沉默得久了,众人怯怯抬头去看谢绫的表情,却见她摸着扶苏的脑袋,话音不带情绪:“你有没有办法不伤到它,把它抓住?”

    扶苏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那就给你养着。”谢绫淡淡展唇,说是笑,看来却十分阴沉,“好生照料,记得别给我养死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种蛇只是微毒,毒液可以入药,有止痛之效。

    她留它,尚有大用。

    谢绫交代完,冷着脸跨出了门。

    兰心了解她家小姐,看着这背影,分明写着:有人要遭殃。

    四季居是不能睡了。兰心领着杂役把厢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再翻出第三条来,床铺也彻底清理,连着帷帐被褥一起换了新的。但一想到那是毒蛇爬过的地方,谢绫连这栋楼都想推翻了重新造一遍,更不用说回去睡。

    柳之奂听闻这桩事,连忙赶来见她,却见她一个人在凉亭里独酌。

    幽月佳人。

    他静静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轻轻喊她:“师姐。”他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

    “之奂啊。”她略有微醺,看见他来便要给他倒酒。

    柳之奂拦住她,沉声道:“师姐莫要难过。”

    她遇上了这样的事,是恐惧,是气怒。可是他却觉得,她在难过。

    谢绫笑得粲然,好像听到的皆是无稽之谈:“没什么难过的。在西陵时惹了地痞,人家还把刀子往我脖子上架过。在江南,那些温老贼的狗腿子见了我,个个都像要把我吞了似的,还有知道内情的灾民,烧过我的院子,想把我烧死在里头我不都过来了?”

    她逼着自己回忆她安然度过的一次次危险,当笑话讲给他听,讲完了又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那些画面,对手或是地痞流匪,或是高堂之上道貌岸然的朝廷命官,把她逼得退无可退。

    刀尖火海,哪一次不是这么过来的?不过是几条虫子罢了,她还能怕了它了?

    柳之奂悄悄收了她的杯盏,怔怔地看着她。谢绫醉醺醺的,连杯子什么时候被拿走了都不知道,傻呵呵地冲他笑。

    柳之奂轻言轻语地劝了她许多句,她也不知听见了没,毫无反应。他拿她无法,只能把那酒杯紧紧攥在手里,发誓似的向她许诺:“那些人欺负不到你头上了。师父不在,以后我便护着你。”

    夜风微凉,天边孤月清照,映出她光洁如瓷的侧脸。

    纤密的双睫微微颤动,她嗫嚅一声,趴在石桌上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10分钟后到。

    不要因为三更就跳过去不留言辣,其实发评论也可以翻页哒_(:3∠)_

 第三十章 心中弦

    谢绫的消沉只持续了一夜;翌日便又恢复如常,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昨夜受惊的痕迹。

    春闱将至;各地才子汇聚京师。这种时候;谢绫自然也看出了商机;赶在开考之前在四季居办了场“状元宴”;博个状元的好彩头,广邀文人雅士参与;又凭着自己的人脉请了不少达官贵人镇场面。

    宴会定在晚上,四季居却从晌午就开始热闹起来。

    谢绫昨夜睡得少,晨起时往脸上盖了一层粉,才将眼周泛起的青黑色盖住。她一改平素庄重老成的穿着;特地挑了件石榴红底大领对襟的霞帔;上绣白色霜花图案;脸上常带一抹笑,分外明艳。

    她正从楼梯上往下走,正瞧见了一队人自门口浩浩荡荡地进来,肩上扛了块大匾。

    走近了瞧,才发现那不是匾额,是个画框。

    她对字画小有涉猎,看得出来那是前朝画圣孟沂作的一副东篱把酒图,因其布局广阔而闻名。此画铺开有一丈长,是孟沂呕心沥血之作,传世之后价格年年攀升,当得起“连城之价”。

    那一队人进了大堂,身后的主子才姗姗来迟。

    谢绫往后一探,认出来人,竟是在相府有一面之缘的苏修。

    当日温相说他来长安是要事在身,有一笔大买卖在找下家,不知为何找上了她。谢绫对此人的印象不佳,当时也只是随口敷衍了过去,未料他会真的亲自找上门来。

    苏修一进门便见到了谢绫,颇感意外,向她甚为谦和地作了一揖:“谢姑娘,别来无恙。”

    她与他连交情都称不上,可这姿态让满堂的人看起来,竟像是熟识的一般,一时间凡是识破了两人身份的食客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谢绫在这长安城里颇负盛名,已过了双十年华却无有家室,在长安百姓看来便很不寻常。如今得了这女财神的八卦,明日怕便会传遍街头巷尾。对方是汝南王家的世子,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是市井间最爱的八卦路数。

    谢绫脸上仍挂着笑,淡淡道:“世子到访,穷庐蓬荜生辉。只是这画”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占了半个大堂的庞然大物,“又是何故?”

    苏修站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共看向一处:“听闻谢姑娘要摆状元宴,聚集了京中雅士。苏某未收到帖子,却也贪慕雅盛,不请自来,实在过意不去。正好家父得了这一卷东篱把酒图,想是谢姑娘的四季居以雅字著称,若得此画妆点,正当合宜,也不至玷污了雅名。”

    谢绫的帖子发遍了京城的显贵,并不如何值钱。他用这样一幅名画来换入场的资格,确实有一掷千金的魄力。

    此人城府极深,谢绫看不透他心中所图,便和颜悦色地打着马虎:“世子要来,便是贵客,如此破费倒显得生分了。”

    “哪里是生分?”苏修朗声笑道,“画再珍贵,也不及我与谢姑娘一见如故的缘分。今夜还望与谢姑娘共饮一杯,届时在下必当敬候谢姑娘。”

    柳之奂下楼时,正见到堂前二人并肩而立的背影,肩膀挨着肩膀,无需言语便透着股亲密。他听到苏修的话,觉得此人态度轻慢,惹人厌恶,料想着谢绫不会答应。哪知谢绫却洒然一笑,满口应承下来。

    苏修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再多做纠缠,寒暄几句便道了别。

    谢绫往回走,正撞上楼梯上的柳之奂。他也正皱眉盯着她看,想是站在那里许久了。等她上前两步走到了他身前,他才犹豫着开口:“那人绝非善类,师姐你何必与他周旋?”

    谢绫无所谓地一笑:“应酬罢了。这世上还是讨厌的人多,但你总要学着跟他们打交道。对方不是善类,你大可绕道走,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条路可选?有些路,你不得不走。”

    柳之奂轻握住拳,抿唇不语,清淡的眉眼无声地将她的话拂去。

    她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温和地抚了抚他僵着的肩:“师姐说这么多话,是想告诉你,你以后要入朝为官,少不得要跟这些人打交道。官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若连赔两个笑脸都做不到,不仅走不远,还会把自己赔进去。到时候,你难道还要指望师姐来替你收拾摊子吗?”

    柳之奂眼珠微微一颤,不知是被哪一句触动了心事。

    谢绫自觉自己把话说重了,心中歉然,展露出个柔和的笑:“我不是在埋怨你。你想如何都是无妨的,只是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出,我怕连我和师父都帮不了你。到时候,就晚了。”

    如今的他,还需要她护着,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而已。官场不比风月场,不是凭一手好文采便能平步青云的。

    他郑重地点头,目送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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