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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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沉沦-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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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的场面温馨暖人,司仪不停的逗新郎,让他讲述追求新娘的过程。新郎个子不高,人黑且瘦,眼睛眯起来像是困顿打盹的猫,鼻子高挺硕大,仿佛橡皮泥捏好之后缀上去的,与瘦削略显过长的脸部搭配起来不甚协调。架着一副玳瑁边眼镜,多了份内涩与斯文。是个中学老师,和小可在同一所学校教书,他教初三物理,小可带英语。新郎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今天这样的场面,他显然过于激动了,不停的擦汗,眼睛从未离开小可,断断续续的讲述着他们的相识,相恋。小可在一旁,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眼泪不停的流,妆都哭花了,脸上却掩盖不住的幸福与满足。偶尔,北北上前给她递纸巾。

  司仪又开始捉弄伴娘伴郎,底下来喝喜酒的人也起哄说让伴郎向伴娘求婚,和伴娘喝交杯酒,并且要求伴郎亲吻伴娘。北北的脸涨的通红,很是尴尬。豫哲却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地,接过小可手中的大捧玫瑰,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枚戒指向她求婚。北北有些惊讶,这一切像是先期已经预备好了,只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也许这一切本来就出自豫哲的安排。她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小可,小可对她眨眨眼,努努嘴示意她答应。她更加确信,自己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当事人。

  这么多年,一诺从来没有向她求过婚,即使是求婚,她会不会答应也是个未知。下面的人不断的吆喝着让伴娘收下戒指,后来有人上台,不断推搡着他们二人,在一群人的闹腾下,彼此喝了交杯酒,没有亲吻。那天北北喝多了。吐了哭,哭了又吐,完全要把自己全部掏空似地。豫哲扶着她先回宾馆休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看见守在床边的豫哲,勉强坐起来,头痛欲裂。豫哲端了杯白开水递给她,在身后为她垫了垫枕头,让她更舒服些。

  北北说,我想出去走走。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小城笼罩在夜色中,静谧安宁,偶尔有狗吠,打着雪亮刺眼的车头灯的车疾驰而过。路的两侧种着法国梧桐,新长出的嫩叶,在暗黄色的路灯下显得墨绿,有种肃穆端庄的美。微微起风,路灯下树影斑驳交错。三月底的天气还是有些许寒凉,豫哲脱下西装给北北披上。

  她想起白天小可对她说,北北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俩的喜糖就好了;我可是看着豫哲从高中到现在就那么死心塌地的爱着你一个人啊,你不得以身相许报答他呀。从北北15岁开始,豫哲就站在她身后,给她一个转身的距离。这么多年,他说,北北,你转身,你转身就能看到我。可是北北就那么执拗的走,一直向前,却跟在一诺身后。

  “新郎配不上小可。”她说。

  “可是小可她很幸福,你看不出来吗?”

  小可曾经用三年的时间全心全意的爱过一个人,她的喜怒哀乐完全被他掌控着,在她怀孕的时候他却说,我们分手吧,并且迅速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为此小可还曾自杀过。拿掉孩子之后,小可完全变了一个人,直到她遇到现在的老公。

  小可说,北北,往往女人喜欢的都是让她笑的人,而那个让她哭的人,才是她真正爱的。选择温柔的笑会让你收获满载的幸福,选择暴烈的哭只会让你痛不欲生。她在豫哲这里温柔的笑,在一诺那里暴烈的哭。她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会是这样。不会幸福了吗?她是个怕孤独的孩子,她怕自己不会幸福。

  豫哲说,北北,我认真的爱了你这些年,似乎已经无法把你从我内心拿开。我不能肯定自己还会爱你多久,但我会一直在心里陪着你,就这样走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是不是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老去,而你依然是我心中那个15岁的丫头,干净,单纯,善良,美好。能一眼认定你,是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也注定是最遗憾的事,你已经成为我心里不可或缺,却也不被成全的爱人。我爱你,即使这些年你爱着一诺,这是我一个人的爱情。无论你过去爱过谁,现在爱着谁,将来还会爱谁,都不能阻止和抹灭掉我对你的感情。你爱不爱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一直爱你,你是个需要很多很多爱的丫头,我从未后悔自己选择这样的等待,反而觉得幸运,这辈子可以认识这样一个你,将是我永远的北北,你所有的选择与认定,我都会默默的支持与陪伴你。我在,会一直在,离你一个转身的距离!

  夜晚的风温柔却有力,吹在皮肤上有些凄冷。豫哲兀自的说,北北有些听的不真切。她把豫哲满腔的爱,关在心门之外,拒他千里。她说,我要很多很多爱。如今有人给她,给她全部,她却不要。

  他站在那里,他看着她因为爱一诺流下的那些眼泪,内心的那些暗伤,郁结于心,却救不了她。她是要为了爱粉身碎骨,葬送自己的。他看着她步履维艰的那些城市里辗转流浪,最后回到西安。他以为这次她终于决定停下,他说,北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弃在安徽的一切来找你,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她却说,豫哲,对不起。

  故事的戏剧性就在于,无论怎样的起伏不定,在将来表象的世界里终究无迹可寻。谁会知道别人心里曾经住着怎样的一个人。他爱她,注定是最孤单的决绝。

  谁是谁的沉沦(九)

  下了二环,路途顺畅许多,离市区越来越远。因为要开世园会的缘故,整个城市的绿化工作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北北的家刚好在靠近世园会址的附近。下过雨后,空气格外的好,夜色弥漫下的城市,处处都有植被浓密茂盛的影子,黑压压的一片,随风游移。上了东三环后车辆很少,马路显得比平时宽阔很多。

  “这条路是通往你家方向最近的路了。住的那么远,上班不方便吧?”

  “恩,每天都起的很早,为此常常睡不好。”

  “可以自己租房子住的。”

  北北还没来得及接话,一诺的电话便来了。她还在想着一个月后小可女儿的满月宴要不要去,也许她会见到豫哲。北北挂了电话,她不想争吵,亦无话可说,已经开始对电话产生了恐惧。似乎只要一接起来,除了无休无止的争吵,抑或大片大片的沉默之外,再也不会有片刻温存的地方。爱情已经演化为激烈相向或者冷漠对峙,图穷匕见。这样分开两地的感情再也维持不下去了。都是强势的人,事情以一种不可逆转的形势急速前进,相互需索,彼此毁灭,注定是各自生命里不可磨灭的断层,无论多久,痕迹清晰,坦然,裸露在那里,一旦触碰,连筋带骨的疼。不能控制,不能成全,是种无声无息的折磨与摧毁。爱情,消耗殆尽。一诺选择以婚姻来企图挽回这一切,北北却始终不能认可和坚定这条路。她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会不会因为日久天长而改变,也因此不抱幻想之心。

  张仕诚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三星的标准铃音。他左手接起电话,右手握着方向盘,车速慢了下来。“唔,吃过了,你们先睡吧。我晚些回去。”应该是他老婆打来的,安顿他。北北猜测着。一诺的电话再一次打来,她索性关了机。张仕诚将电台广播彻底关闭,专注的开着车。车内空间促狭,彼此沉默,却似乎理所当然,不觉尴尬,仿佛相识多年的旧友,久别之后的重逢那般自然,亲近,毫无生分。偶尔北北会问他一些问题,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的回答总是以点代面,浅尝辄止又不显得敷衍潦草。也会谈到一些时下百姓都关心的话题,彼此说出观点,交换意见。他的见解总是独到又全面,也会为了不谋而合的小小默契而感到惊喜。北北想起小时候和叔叔一起去地里做农活,他会教给她很多知识,给她讲历史,教她说英语,还有做人的道理,一点点潜移默化的传授于她,丝毫不觉得做农活累,总是喜欢和叔叔在一起的感觉。

  下了三环的高架,北北给他指路,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她家附近。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路面上还有尚未褪去的积水,他小心翼翼的将车停到一个路面还算干的地段。北北道谢准备下车的时候,他说:“林小姐,叫你北北可以吗?”北北一愣,点头微笑。 “把衣服穿上吧,外面凉,小心感冒,改天还我就好了。”

  北北。奶奶,叔叔,一诺,豫哲,小可,他们都这样叫她,她亲近的人。连父母和哥哥都叫她林北,生硬冰冷,没有任何过多的感情在里面,像是陌生人。北北,她喜欢她亲近的人这样叫她。张仕诚说,叫你北北可以吗?让她更加想念家乡的叔叔。

  楼道里的灯坏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来修。北北的家是五六十年代盖起来的旧房子,整个城区规划新建后已经很少能看到这种房子。即使有,外表也已经被修葺的焕然一新。这里距离市区很远,年久失修。红色的砖墙上爬满厚重浓密的爬山虎。房子是爸爸的单位分的。他是国营企业的职工。那时候纺织业十分红火,人人都羡慕在纺织厂上班的人,福利优厚,还为职工提供住房。九十年代以后,新兴企业如雨后春笋,在大环境的冲击下,企业因经营不善,设备陈旧等原因终于破产倒闭,大批工人失业。父亲便是其中一员。因为常年跑长途汽车,结识不少朋友。索性东拼西凑的借钱自己买了一辆货车给人送货,挣的不多,却也能维持家用。楼梯陡直逼仄,扶手锈迹斑驳,楼道长久无人打扫。住在这里的多数都是退休的老人。年轻的一代都已经在距离市区较近的地方买了房子。楼道里堆满垃圾,散发一阵阵恶臭。北北在黑暗中摸索着钥匙。

  她有些不想回家,也许她每天都不想回家。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家,彻底和这个家脱离关系呢?也许真的应该自己租房子住,可是她没有多余的钱。每个月那点微薄的薪水,四分之三都交给妈妈了。她说,家里欠了那么多钱,我供你吃喝,供你读书,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你能挣钱养家了。说话的眼神和口气,像是来讨债的。奶奶说,北北,不要相欠。无论如何,至少他们让她念书了,那些钱北北是一定会还的。母亲的苛责与谩骂让她逐渐成为一个剧烈而刚硬的人,不会妥协。

  谁是谁的沉沦(十)

  15岁那年独自来到这个城市,没有家的感觉,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孤独。她抱着双肩蹲在火车站的出口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整个城市她置身其中却觉得陌生而遥远。临走前奶奶拉着她的手说:北北,要听他们的话,他们会喜欢你,对你好,你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有空的话就回来,奶奶会很想你。树荫下奶奶因为长久劳作黧黑的脸,枯瘦粗糙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清亮的泪,都仿佛一张黑白照片,永久的定格在北北的心里。

  从西安到河南老家,不过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可是妈妈却总是找来各种各样的理由限制她回去。她像是被禁闭起来的囚犯一样,活在她的监控之下。一直到奶奶去世,她也没有看她最后一眼。后来,辗转从老家朋友寄来的信件里得知,奶奶下葬那天,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太大了。朋友说,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大的雪。朋友说,你的孝心我替你尽了,我给咱奶奶抬的棺材,和爷爷合葬了。奶奶坟墓的位置在爷爷去世时已经定好了。最终没能留住那封信,只记得,哭的字迹模糊了,纸张湿透了。那是奶奶留给她最后的记忆,被眼泪打湿的记忆。也许最后的日子奶奶一直在痴痴的盼着她,熬到她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便了却心愿那般走了。自此,对这个家的恨意又多了一层。

  匆忙洗漱之后,开了机,手机就不停的响,一诺发来五条信息。他爱她,因为各自性格中隐秘的缺陷在相互触碰时迸发的烈焰,如同他给的爱那般强烈,不可阻挡,灼伤她捧出的那颗心。他们相知,相伴这些年,彼此活到各自的心里去,却也深知那些伤害亦是不能磨灭。醒目在那里,时时提醒,时时防备,渐渐冷却,渐渐疏离。也许他们并不合适,都觉得累,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先跳出来斩钉截铁的断掉这种让人欲哭无泪却又欲罢不能爱情。哭过之后再拥抱,那种温度慢慢的只能感受到接触的皮肤上,却暖不到心里去。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信息道晚安,后面赫然注明了:张仕诚。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不知道他到家没有。她还拿了他的外套。褐色的休闲西装,质地可以看出价格不菲。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打开窗户,夜色深沉,对面楼层只有零星几盏亮着的灯,喧嚣沸腾了一天的城此刻缓缓进入睡眠状态。下过雨的夜晚,暑气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有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北北丝毫没有困意。失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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