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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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之年-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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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动笔新的作品,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遇到瓶颈了呢?
  “要休个假吗?”虽然不知道症结在哪里,关鹏还是给出了建议,“出去走走,换个心情,我去安排将你的连载暂时停下,不过签售你一定要完成,那个之后出门旅行一次吧。”
  司徒摇摇头,旅行解决不了问题,她自己很清楚。
  连载势必是赶不上了,这方面只能听从关鹏的安排:“签售会是明天吧?我会去的。”
  “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不用了。”司徒抬起头来,“我给你添麻烦了,关鹏。”
  关鹏蹲□子,靠到司徒身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憔悴的脸。司徒对他的依赖仅限于工作方面,工作以外的事情,哪怕只是一点,她都认为是对关鹏的打扰。
  “司徒,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关鹏的手抚上司徒的发顶,像个温柔的兄长,“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你做的,希望你能告诉我。”
  司徒瑟缩了一下,把脸埋到了双臂之下,趴伏在沙发角落。她虽然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摆脱目前的窘境,但是如果连这样不明缘由的心理障碍都要仰赖关鹏来帮她解决的话,连她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关鹏,让我一个人呆着好吗?”
  收回了自己手,关鹏只是静静看着司徒。她从第一次见到他这出版社老板,便不曾称呼过他一次”关总”,但从来
  也就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五年来没改变过,虽不生分却也不见特别熟稔,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与人不同的感觉。
  关鹏没再多说什么就走了,关门声很轻。
  月刊方面还有很多善后的事情得让关鹏烦心,司徒对此很自责,但她脑子乱得很,根本没有组织文字的能力,即使勉强写也只能写出不像话的东西吧。
  座机的铃声又响了,答录机开始工作的时候,传来的声音让司徒睁大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在司徒看来,面对严泽时的纠结,也许是匠人面对着一块上好材料时才有的情绪


    ☆、第二章2

  颜冰在地铁口等着,穿着清爽的短袖白衬衫,手上拎着一只环保纸袋。虽然是已经到了夜晚,但依然觉得暑气蒸腾,然而颜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丝莫名清凉的感觉,司徒从地铁的扶手电梯还没到地面时已经看到了他。
  走到他身边时司徒轻轻”嗨”了一声作为招呼。
  “突然邀你出来,希望没破坏你的工作安排。”颜冰从纸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司徒,“这几天热得异常。”
  “我正想出门走走。”司徒接过矿泉水,道了声谢。
  颜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两人穿过马路,向剧院的方向走去。
  “是程先生的演出吗?”
  “对了,你几时知道我和如华是朋友?”被这么一提,颜冰也想起来在录音时的疑问。
  “这要说到某次无聊的舞会。”司徒下意识地笑了下,简略地告诉颜冰,在那个休息室里无意间旁听了他们俩谈话的事情。
  颜冰不无意外地挑起了眉毛:“还真是巧合,当时完全没有发现有别的人在那里。”
  就因为没有被发现,事情才变得有些趣味。司徒如今想来,还是觉得这事除了一个“缘”字,再找不出别的说法。
  剧场大厅里很是热闹,沿着墙摆放的花篮数量已经夸张到排至门外,就连司徒都觉得有什么地方显得不太寻常。
  “奇怪……”司徒看了下手中的节目单,“不是新排的大戏,甚至连全本都不是,今天怎么这样热闹?”
  印象中京剧演出相对其他舞台,在如今的演出市场里,算是比较低调的。常规演出并没有太大的排场,媒体和外界的联动也不会特别声势浩大。
  “我大致能猜到缘故。”颜冰和司徒靠在相对僻静的一角等待开场,颜冰对这场面倒是一幅很习惯的样子,“今天有近三成的观众是拿着邀请票来的,这些应该都是冲着如华。”
  “我们也是吗?”司徒有点好奇,“我知道程先生如今的名气不小,但今天这种阵仗还是有点夸张吧?”
  “我可是自己买票的,如华从来不送票给我。”颜冰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司徒看那些花篮,“这是如华的大哥干的好事,等戏散场,他看到这些,肯定心情会很坏。”
  什么意思?司徒转眼望向那些花篮。送花的人显然出手相当阔绰,每个花篮使用的都是价值不菲的高价花,虽然祝贺的用词都很贫乏,无外乎是一些”演出成功”之类的辞藻,但是落款都很精彩。
  “房产公司?外贸集团?银行?”司徒越看越觉得有趣,“京剧团的常规演出哪里需要那么多公司赞助?”《
  br》  这五花八门的公司里只要有一两家出资已经太足够了。
  “演出并不需要他们赞助,他们都是应如华的大哥邀请来看戏的,送花篮只是场面文章。”说到这里,开演的铃声响了,颜冰的手在司徒手肘处轻轻一靠,“先看戏吧,回头我跟你说。”
  程如华这天的表演剧目是《锁麟囊》中”三让座”一折。这场演出是程派折子戏专场,而程如华被安排在了整场的压轴。
  《锁麟囊》是京剧大师程砚秋所创”程派”的经典剧目,故事原本到了”三让座”这一折已经大致讲完,当年程砚秋大师为了让形式上不过于流水而稍作改动,“三让座”从此成为经典折子。
  程如华所饰演的薛湘灵原为富家小姐,后来落魄无奈与人为仆,登上台来是青色头巾,青白两色的简单服饰,寻常的仆妇行头。与他被人津津乐道的那些华丽角色大不相同。然而即使行头朴素,程如华的薛湘灵却是钝于外而秀于中,骨子里透出的大家闺秀之气,并不因外貌而有所扭曲。
  京剧的表现手法如同中国画,描型描神更描意,有些东西并不依靠外化的衣饰行头来支撑,完全是凭借着表演者的唱功、身段和眼神来传达。
  【夫人容禀——
  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霎时间日色淡似坠西山。在轿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听得 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
  《锁麟囊》是一个恩恩相报的故事,两位出嫁的姑娘在雷雨天相逢,富家小姐薛湘灵将陪嫁的锁麟囊慷慨赠予贫寒的赵守贞,而多年后落魄为仆的薛湘灵投入的刚巧就是凭借锁麟囊中珍宝创建家业的赵守贞夫家。发现薛湘灵身份后赵守贞在”三让座”一折中,一边听薛湘灵娓娓回忆当年往事,一边让家仆替薛湘灵换座,从”看座”到”换客座”最后到”请正座”。
  程如华唱腔急徐有致,音色清亮,有着女性旦角难以比拟的一种韵味。他眼帘半垂却不失灵动,手指向处,眼神早半拍已然移动过去,只将那薛湘灵恭敬中带着坚持,身虽下贱,心仍孤高的心志以无声无息的眼神流泻而出,端的是细腻委婉,耐人寻味。
  司徒和颜冰所在的位置是靠前第三排,舞台上的程如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可说是看得清清楚楚。司徒虽不能算是经验老到的票友,也还是看过不少京剧演出,《镜花荼糜》以男旦艺人为主角,她自然也没少观摩各派经典,但仍然为这晚舞台上的程如华深深沉醉。
  ——真美。
  国粹之美,美在细微之处,唱念做打,每一秒钟的定格都
  可以成为一幅永恒的画卷。唱腔中的一个转音、一个节拍的把握,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哪怕是手指抬起的幅度角度都隐藏着深深的用意,而每个演员的表演特征,也正在这些极其微小的地方。多一分则太强,少一分又太弱,每位登峰造极的大师,往往穷一生之力,就是为了在这些细小到常人可能看不到的地方追求最完美的表现。
  司徒散场后和颜冰在剧院大厅逗留了一会,打算等人潮散去些才离开。
  “你不去见程先生吗?”司徒见颜冰拿着手机又不去拨号,猜他是不是在犹豫这个事。
  “没关系,我想他今天应该很累。”颜冰把电话收回口袋,向司徒建议说,“走吧,我送你回去,刚散场,这个时候车怕是不好叫,我们散一会步吧。”
  司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和颜冰并肩走上回家方向的路。
  “以前你看过《锁麟囊》吗?”颜冰很随意地开始了闲聊。
  “看过一次,不过不是程先生的演出。”
  “你觉得这故事到底想讲什么?”
  “善有善报吧?”司徒几乎脱口而出。古典京剧的主题通常很单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忠孝节义都是传承已久的经典,“你觉得呢?”
  “诶……”颜冰习惯性地先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然后说,“我陪如华看过这戏,那时我也这么问他,他说‘因缘际会’四个字,再没比《锁麟囊》诠释得更出色的戏码了。”
  因缘际会吗?司徒下意识地点点头,作为演员的程如华毕竟比作为观众的她要揣摩得更透彻。
  “下次若他演《锁麟囊》全本剧,我一定再来看。”
  “这恐怕很难。”颜冰看到司徒意外的表情,解释道,“如华主攻的并不是‘程派’唱腔,他是学‘梅派’的。”
  司徒想起来,她所看过的程如华的演出,无一不是”梅派”的经典大戏,虽说各大唱派殊途同归,但毕竟还是各有自己的特色,普通的演员多半精于研修本门唱腔。程如华既然专修的是梅兰芳大师一脉的”梅派”,他会来演出《锁麟囊》的折子戏已属难得。
  “那真可惜,偏偏他也姓‘程’。我虽然品评不出‘梅派’与‘程派’之间的差别,但也知道今天这一折《锁麟囊》是极好的,程先生必定下了大功夫。”司徒这话倒并不是因为颜冰是程如华友人才客套一番,她对京剧虽然研究不深,但毕竟为写《镜花荼糜》狠下了功夫,既是女性又是作家,对讲求一个心领神会的京剧,实际上与其他观众也有着不大一样的观赏切入点。程如华是当代少有的出色男旦之一,司徒看他的
  角度又不同于其他行当的演员,观察更是细致入微,所以这番赞赏确实出自内心。
  “如华他四岁开始学戏,程家三代从商,自然是舍不得他吃这个苦的,可他竟三十年如一日,一心一意扑在了京剧上。”颜冰言语之中,对好友的执着满是激赏,“如华的大哥程流年则是兢兢业业走着家里安排的商道,如今已成房地产界巨鳄,程家眼下的大家长是他,如华的演出他也是要插手过问的,今天这阵仗,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京剧团是国家文化事业单位,凭他程流年财大气粗,也不是那么简单能下手碰的吧?司徒皱皱眉,商人……是她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一类人,至今为止也只有关鹏不在此列中。
  似是觉察到司徒的疑问,颜冰接着道:“如华并不是拿薪水的演员,他其实是剧团的老板呐。”
  程如华身处的京剧团是民营剧团,程家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是只想将程如华圈在这把家族之伞下,于是便诞生了这个剧团。程如华虽然挂着法人的头衔,但他醉心于京剧的表演艺术,自然无心管理,所以剧团的营运实际上是掌握在程流年的手里。
  即使在国家剧团,也未必能事事称心如意,倒是有不少人希望能自立门户,只是苦于有心无力,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程如华这样的身家背景,但他的苦衷却又远远不足为外人道,这也是所谓的“围城”吧。
  “不过如华的话……这点事难不倒他。”说话间擦身而过一辆空车,颜冰伸手拦下,两人的散步也就此结束。
  跟司机报上地址后,司徒终于想起来一晚的节目已然到了尾声,她却还有个最大的问号:“你怎么会想到邀我看戏?”
  颜冰的手肘支着车窗窗沿,眼神半侧着瞄向窗外漆黑的街上零星的灯光,声音比刚才又轻上许多,四分像在对司徒说,六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华活脱脱一个真人版‘凤唯’,我想看看生出‘凤唯’的司徒和如华能碰撞出什么。”
  颜冰这话,听起来仿佛他在以友人和司徒做着某种实验,不过司徒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快,只淡淡说了句:“程先生并不是‘凤唯’的原型,你想错了。”
  没错,所以颜冰这一晚没有任何收获。
  “司徒,你是怎么写出‘凤唯’来的?”颜冰的目光仍然投射向窗外,“以你的年纪,怎么能知道‘凤唯’那深沉得看不见底的心思?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问题一出,车厢内出现了长时间的宁静。
  司徒无法回答。”凤唯”的原型到底在哪里,这个答案她不能给。颜冰的问题叩响了司徒心中
  最深处的一道门,那是她深锁禁地的门扉,骤然被拍击,令司徒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身的狼狈,最好速速逃去一个无人之地,不被任何人瞧见才好。
  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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