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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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衣-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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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去哪里?”
    “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答应带我走。”
    “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说?”
    “他欠别人很多钱,我要替他还清。”
    “扯淡!”丁当说,“若麦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傻,小东他一看就不是认真的人,像这样的人,你替他还债就罢了,你还要跟着他走,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将来开玩笑!”
    若麦站起身来,看着丁当,缓缓地说:“可是,如果没有他,我又有什么将来可言呢?”
    丁当被这句话深度击中,慢慢地靠在墙边,几秒种的沉默后,她一挥手,把若麦刚摞好的一堆书全部推到了地上。这一幕正好被刚进来的胡一同撞见,他不知死活地凑上前说:“怎么样,气有没有出够,没有就再朝我这里打一拳。”
    一面说,一面笑嘻嘻地挺起胸脯来。
    “我们走吧。”丁当说,“今晚我忽然想吃西餐。”
    “没问题。”胡一同说。
    “丁当。”若麦从后面追上来,递给她三百元钱说,“你的报酬。”
    “不用了。”丁当说,“我知道你不容易。”
    若麦并没坚持,低下头。丁当用力地拥抱她,在她耳边说:“答应我,照顾好自己,好不好?”
    “嗯。”若麦点头。
    丁当放开若麦,上了胡一同的车。
    晚上,胡一同把车子开到山顶陪丁当看星星,盛夏的繁星让丁当有种想高声呼喊的冲动。胡一同把外套递给她说:“这里凉,还是套上吧。”
    “胡一同。”丁当说,“我想问你一个老土的问题。”
    “问吧。”
    “你说到底是跟爱你的人结婚好呢,还是跟你爱的人结婚好?”
    “这要因人而异了。”胡一同说。
    丁当不明白。胡一同敲了她的脑门一下说:“比如你呢,就要跟爱你的人结婚比较好。像我这样子的人呢,就要跟我爱的人结婚才算是比较好。”
    胡一同的绕口令并没有让丁当糊涂。丁当问:“胡一同,你那次的求婚算是真的吗?”
    “婚姻大事,岂非儿戏。”胡一同正色说。
    “那好,”丁当下定决心,“胡一同,你要是一直爱我,我毕业了,就嫁给你。”
    胡一同夸张地掰起手指,好半天才说:“至少还得等一百三十多天呢,实在不行咱们先来个事实婚姻吧,我不介意的。”
    丁当并不介意他的胡说八道。她在沉思,黑夜里的星星像谁扔到天上的眼睛。
    夜太黑,丁当在心里说:“阿明,你看,我已经把自己嫁掉了。”
    丁当的毕业典礼。
    他和她竟然都来了,这是丁当没有想到的。
    一大群同学穿着学士服在操场上照相,有人拍拍丁当的肩说:“哎呀,那是你爸爸、妈妈呀,看上去很年轻的哦。”
    他们离婚已过了十年,各自的生活各自承担。
    丁当忽然为他们感到悲哀,他们曾经的爱情,惟一留下的证明竟是一个千疮百孔的自己。
    胡一同也来了,他又是玫瑰,他的爱情浓烈单调却也是逃不掉的俗气。玫瑰让一操场的女生尖叫起来,纷纷探头来看丁当的王子到底长什么样。胡一同很职业地笑着,深得一帮女生的好感。
    等到人群终于散尽,胡一同在丁当父母前微微鞠躬,发誓一样地说:“我会照顾好丁当一辈子。”
    “抽烟吗?”丁当爸爸问他。
    “偶尔。”胡一同说。
    “做什么的?”丁当妈妈问。
    “导游。阿姨想到哪里旅游尽管找我。”
    “这一行会不会危险?”
    “怎么会,现在在社会主义新中国。”
    “你倒是挺会说的。”
    “凭这张嘴吃饭,没有办法”
    对话渐渐变成他们之间的,和丁当再无关系。不过丁当知道,他们都会满意胡一同的,像胡一同这样的男孩子,应该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女婿。
    晚上胡一同请吃饭,他有很多新鲜的话题,知道他们都想听一些什么,晚餐的气氛被他调节得恰到好处,爸爸和妈妈之间也很客气,没有往日的冷言冷语,爸爸甚至还替妈妈夹菜,这让丁当感到诧异。趁着他和爸爸上卫生间,妈妈捏着丁当的手,悄悄对丁当说:“眼光不错,我也放心了。”
    丁当吃着一片西瓜,有些恶作剧地回嘴:“你什么时候替我担心过呢?”
    妈妈尴尬地看着丁当,说不出话。
    “你们打算复合?”丁当问。
    “什么?”她装做听不懂。
    “就当我没问。”丁当用餐巾纸抹抹嘴。
    若麦写来电子邮件,她和他在广州,开了一家小型的美发店,原来小东的专长是替别人理发。
    若麦说:“他手艺很好,我们顾客很多,有我管着他,他开始渐渐地收住性子。我们店对面就是一家小书店,有时候我会进去逛一逛,买本书看看,不过我好像并不太怀念过去的日子,守着他,一日一日,都充满了爱和新鲜。刚去的时候,我们请不起人,我替客人洗头,老是弄湿他们的衣服,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你下次来广州,会发现我很能干哦,他忙的时候,我甚至也敢给客人理一个发了呢,嘻嘻,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若麦是个多么文绉绉的女孩,可是为了爱情,她竟然变成了一家美发店的老板娘。丁当不得不承认,爱情改变一个人真的很容易。
    当然,丁当也给若麦回信,丁当的信是这样写的:
    若麦,亲爱的:
    南京的天气又开始变冷了,今年居然下了两场雪,雪都不
    大。我租的房子离单位很近,我每天走路去上班,秘书的工作
    很简单,老板对我也不错。我这人,也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好
    像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似的。胡一同整天都在外面带团,房子
    装好了,我们元旦的时候会结婚,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就结婚,
    好像是早了一点儿,可是早也是嫁晚也是嫁,随他去吧。
    你在外面,好好的,小东要是敢欺负你,我来广州替你出
    气。我结婚的时候,你回来替我做头发啊。
    想你的:丁当
    十二月的圣诞节,丁当结婚的前五天,城市里下起罕见的大雪。雪下得很大,一片,一片,一片,如白色的烟火,在天空静静缤纷。妈妈忽然阑尾炎发作,住进了医院,要动手术。丁当下班后立即赶过去,发现竟然是爸爸在陪着她。妈妈的唠叨少了,爸爸的脾气也收了,他们看上去像是换了两个人,也很亲密,像是从来没有离过婚,复合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丁当留下一些钱,觉得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于是跟他们告别出来。
    天很冷,丁当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个走路走得很慢的女人,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和她擦肩而过。
    “阿姨?”丁当回过头迟疑地喊。
    女人回头,看着她。从她的表情看来,她的视力还不是很好。
    “你是,阿明的妈妈?”
    “是的。”她说,“你是?”
    “我是阿明的朋友。”丁当说,“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怎么,你看病吗?你的眼睛还好吗?要不要我替你做点什么?”
    “不是的。”阿明妈妈说,“阿明住院了,我来给他送饭。”
    “阿明,住院?”丁当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还不知道吧,阿明得了重病,住院都一个多月了。”
    “他不在北京?”
    “研究生毕业后他就回来了,还不是为了照顾我,我在北京呆不惯,一个人在这里,他又老是不放心,所以就回来工作,谁知道”阿明妈妈开始抹眼泪。
    “阿明到底是什么病?”
    “胃癌。”阿明妈妈说,“他从小吃饭就不定时,唉。”
    丁当靠在墙上,不做声,也做不了声。
    她终于又见到他,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
    他躺在床上,冲她微笑。
    她走上前,流着泪,揉了揉他变得稀少的头发说:“阿明,我来看你了。”
    “丁当。”他唤她,“是你吗?”
    “嗯。”丁当把两个手指捏起来,举得高高的,啪的一下放开说:“嘻,一个汤匙啪的一下掉进了碗里。”
    “丁当。”他说,“我一直在找你。自从我知道自己生病以后。”
    “是吗?”丁当俯身问,“你找我干什么呢?”
    “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阿明说。
    丁当捂住他的嘴:“不许说,永远都不许说对不起。”
    “那我换三个字,”阿明说,“好不好?”
    丁当缓缓地松开她的手。
    阿明缓缓地说:“我爱你。”
    丁当的泪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阿明继续说:“那年,从你离开北京后,我就发现我爱上了你,那个在小时候借给我一条红裙子的小姑娘,那个坐在高高的楼顶上奋不顾身要往下跳的小姑娘,那个在我做了混账事后不声不息消失的小姑娘,我刚打算要给她幸福,却又迟了,你说,这该有多遗憾?”
    “不迟不迟。”丁当摇着头说,“你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幸福一直都离我们那么远,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阿明伸出手来,把丁当的头搂到他的胸前。他的心跳如那夜一样清晰,丁当死死地抓住衣服,不肯放手。
    刚刚装修好的新房宽大的客厅里,胡一同和丁当面对面地坐着。丁当有些艰难地说:“我打算跟他结婚。对不起,因为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整整十年。”
    “我早就猜到。”胡一同说,“我一直担惊受怕,没想到只差五天,我还是没能得到你。”
    “对不起。”丁当说。
    “我要听的不是这三个字。”胡一同站起身来,背着丁当挥挥手说,“你走吧,你本来
    就是自由的,不用给我说理由。“
    “一同。”
    “走吧。”
    丁当转身,推开门,离去。
    “恭喜你。”丁当对阿明说,“主治大夫说,你有完全治愈的可能。”
    阿明很高兴。
    “我们结婚吧。”丁当对阿明说,“就下个月,好不好?”
    “等我好了,我一定娶你过门。”阿明伸出手,揉了揉丁当的头发。
    “可是,”丁当撒娇地说,“人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嘛。”
    “不知羞!”阿明刮她的鼻子。
    “等你病好了,追你的女孩一大串,哪里还轮得到我。”丁当把嘴嘟起来。
    阿明把头仰起来,像是在思索。丁当啪的打他一下说:“拜托,女生倒过来求婚,你还那么转啊,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丁当的样子很可爱,阿明忍不住咧嘴笑起来。病房外,阿明的妈妈靠在门边,偷偷在哭泣。
    春天来了。
    广州的春天来得比任何地方都早,花裙飞满了每条街。
    若麦一早来到店里开门,就看到了蹲在门外的丁当。她惊喜地拉她起来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打个电话?”
    若麦的肚子已经高高地隆起。丁当兴奋地敲一敲说:“坏若麦,隐瞒军情。”
    “你不是新婚吗,我可不敢打扰你。”
    “我们没有结婚。”丁当说。
    “啊?”
    “医生说,他应该还有半年的时间。我瞒着他的病情,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应和我结婚。可是没想到,就结婚的前一晚,他死掉了。”丁当说,“只差这一晚,我终于还是没能如愿。”
    若麦拥抱丁当,在她耳边叹息:“丁当,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丁当说。
    “总会过去的。”若麦安慰她。
    “我相信。”丁当说着,眼角扫到桌上的一本书,笑着拿到手里说:“还是那么喜欢看书?”
    “店里多点书好,顾客做头发,有时候要好长时间,看爱情小说,最能打磨时间。”若麦微笑,“这本不错的,你看了准哭。”
    那本小说名叫《糖衣》,封面有行小小的字:爱似糖衣,我囫囵吞下,享受刹那甜蜜的错觉。
    丁当把书捧在怀里,埋下头,忽然很大声很大声地哭了起来。
     
   
第二部分 临暗。1


    序
    “你必须听!”她站在他面前,口气不容置疑。
    她把她的IPOD的耳塞塞到他的耳朵里,他歪了一下头,始终是没能躲开。耳朵里传来的音乐是奇怪的,吉他的前奏,完全听不懂的歌词。她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的表情。
    他把耳塞取下来,扔到沙发上。人站起来,走到窗前,点燃一根烟。
    她站在他身后,背对着他,眼泪掉下来。
    一分钟后,她拿起他的烟盒,用他的打火机,也点燃了一根烟。
    她坐到沙发上,盘着腿,一面流泪一面抽烟,样子很有些滑稽。这是这个月来他和她之间的第N次冷战,一个月前,他们互相称对方“宝贝”,用同一双筷子吃同一个碗里的面条。一个月前,他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小爱,我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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